马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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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特是真名,历史文化探访者,个人网站www.tiexiuyugudao.com,微信公号:斗量之海。

我愿称天津为高级成幽默感的北中国红与黑

天津像一个穿着高定西装的优雅黑手党说着怪里怪气的家乡方言给你做他姨妈的拿手美食。

临时起意去天津玩了两天,这是一座非常有魅力又特别奇怪的城市,码头市井没有善茬,天津卫混混从来以好勇斗狠著称,天津在近代又是北方政治外交中心之一,前清遗旧、北洋大佬、革命团体、列国势力、精彩的不得了。

然而这样一座充满红与黑气质的城市,今天给大众印象最深刻的却是街头小吃和喜剧色彩浓郁的口音。外地游客比较困难的一件事情,就是听着周围的天津话忍着不笑出来。这么看来天津和给这座城市留下强烈印记的意大利实在太像了,感觉是一个穿着高定西装的优雅黑手党说着怪里怪气的家乡方言给你做他姨妈的拿手美食。

我之前去过几次天津访友,但大概因为离北京实在太近了,总也想不到认真逛一逛。很多人初次接触天津会感到困惑,这座城市值得看的老建筑实在太多又非常分散,不知道该怎么走,其实最简单的方式就是看老地图。对普通游客来说,看老地图不是为了对照着找具体建筑,而是了解这座城市的结构布局,在天津最简单也是最清晰的玩法就是跟着城市结构布局走。

天津粗略可以分成华界和洋界,大概自西向东再往东南形成一条旅游路线,先走华界再走洋界。

天津老城的城墙在大清国与八国联军的庚子之战后被拆除,现在通过一些地名还能勾勒出当时的位置。回民聚集的西北角就是天津老城的西北点,相应的地铁站西南角和东南角构成了城内的范围,鼓楼就是城中心,往东到天后宫所在的古文化街就是东北城外,这一片是华界,主要玩的是天津本土历史文化。

我的第一站是吕祖堂,这是目前唯一一处保存完好的义和团坛口,一百多年前义和团在天津与多国联军进行了惨烈的交战,这里就是当时的指挥部,传奇的红灯照黄莲圣母林黑儿的女性武装组织也驻扎在附近,兵败后林黑儿被处决,传闻遗体被做成标本送到欧洲展览。

义和团的对抗让殖民者意识到中国民间强烈的不合作态度,他们放弃了亲自下场建立殖民统治,只能扶持清政府作为代理人,慈禧太后展示出了高超的政治手腕,先是驱使义和团进攻外国人,用激进的民族情绪恫吓住西方各国,再反过来镇压义和团表明自己是唯一可以谈判的对手,民众又上当了。

从吕祖庙往东走到西北口,就到了回民聚居区。自从有了小红书,做旅行计划成为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各种“保姆级”攻略相当于亲自当导游带你走,但结果也是很多人的旅行方案高度趋同,大家都堵在一起,这一点我在西北角清真南寺一堆早餐摊有深刻体会,大量拉着行李箱过来的游客都排在固定几家店门口,快十一点还等着买早餐。

我的建议,一个是不要勉强自己接受当地人的口味喜好,再一个是开在社区边的老店大差不差,外地人吃不出很明显的差异,不用非盯着一家店,这样有助于提升旅行体验。人的口味喜好大体是成类别的,我这种平时就不爱吃碳水和甜食的人,自然对这边的早餐没太大兴趣,但肉食是一定要品尝的。

天津美食极其发达,尤其是清真餐馆,但我在旅行中一向不喜欢太有名气排长队的老字号,朋友给我推荐了一家看起来很不起眼但味道绝了的小餐馆。这家馆子叫鸿起来,就在清真南寺旁边,我点了白爆肉片和八珍豆腐,白爆也叫奶爆,白汁的运用在西餐中比较多,中餐里我还真没怎么吃过,浓郁的奶香,但吃多了略腻,搭配八珍豆腐很不错,虽然名为豆腐,但主要是肉和海鲜。


从吕祖堂坛口往东途经南运河,这里有一座明成祖朱棣像,也就是天津这个名字“天子津渡”的由来,河边还有一处仅存牌子的黄莲圣母停船场。古文化街是纯粹的游客景区,但天后宫倒是可以看看,了解一下天津的航运信仰,在天后宫里有一间台湾妈祖殿,是80年代天后宫修复的时候从台湾请来的。


从古文化街过河来到望海楼天主堂,望海楼教堂在第二次鸦片战争后由法国修建,是一座见证近代民族冲突的建筑,1870年发生“天津教案”,民众围攻烧毁了望海楼教堂,之后重建,在1900年义和团运动中又被毁坏,之后再次重建。

从望海楼教堂开始往南走,海河两岸就是洋界,也就到了近代史的部分。这一片最多时有九国租界,包括英国、法国、美国、德国、意大利、日本、奥匈帝国、俄国、比利时,其中建筑印记比较深的有英法日意四国,可以按照租界的次序逛。

古文化街河对面首先是奥匈帝国租界,奥匈帝国租界留存的建筑不多,有奥匈领事馆和袁世凯、冯国璋的故居。奥匈帝国租界曾经商业非常繁荣,一些北洋大佬在租界内购置了房产,但租界存在时间不长,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华民国加入协约国对奥宣战,收回了租界,战后奥匈帝国解体,捷克斯洛伐克独立,马上向哈尔滨派驻外交机构,就是我之前去哈尔滨探访过的老鹰楼。


奥匈帝国租界往南是著名的意大利风情街,对应的就是意大利租界,这一块老建筑保存的不错,名人宅子非常多,比如曹禺故居、梁启超纪念馆等等,纯休闲逛街就行,这里的意大利兵营旧址和圣心堂旧址算是闲置废弃建筑,可以去看看。

有意思的是这里有一处广场,中间立着一座雕塑,我从后面走过去心里念着千万不要是马可·波罗,已经有太多马可·波罗塑像了,结果天津不愧是文艺大城,人家立的是但丁。

意大利租界存续时间很长,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战末期意大利投降盟军后,日本控制下的天津收回了租界。意大利经营租界很用心,留下了大量精美的建筑,对天津城建文化影响很大。



意大利租界的河对面是日本租界,日本租界比较常见的是精致的小巷子,适合慢慢逛,有很多名人故居,比如段祺瑞、阎锡山等等,溥仪住的静园也在日本租界,这边的沈阳道古玩市场也可以逛逛。

东北人来到静园还有种特别的感受,这里发生的事情决定了东北很长一段历史。溥仪6岁退位,18岁被赶出皇宫来到天津,天津是他政治思想成熟的地方,溥仪在静园只生活了两年,但见证了他人生重大转折,他在这里下决心复辟皇朝。

1931年天津最热的八卦新闻就是皇妃文绣与溥仪离婚,同样在这一年,九·一八事变爆发,年底溥仪秘密离开静园乘船前往旅顺开始在满洲国执政,三年后登基成为康德皇帝。



日租界还有一座比较大型的老建筑,在地铁鞍山道站旁边,是曾经的日本武德殿,也就是侵华日军训练习武的地方,之前我去长春在牡丹公园也看到一座。


日本租界往东就是法租界,我这次住的酒店是圣路易教会中学旧址,英若诚就在这儿上过学,是法租界离日租界比较近的地方。酒店隔壁街就是张爱玲故居,张爱玲故居斜对面是张学良故居。在爱玲故居喝杯咖啡,我问店员你们老板是张爱玲亲戚吗?店员说不是,他只是有钱买下来了。


这一片有很多小彩蛋,比如我住的地方不远处是中心公园,也叫法国公园,在公园里有一座骑马人像,他就是爱国将领吉鸿昌,后面就是他的家。1934年吉鸿昌在家中建立了中国人民反法西斯大同盟,年底他在租界遭遇刺杀受伤后被逮捕,之后被蒋介石处决。

在二战期间,法国维希政府在日本授意下将租界归还给天津。法租界可以沿着解放北路一条线走到英租界,基本都是当时的行政和金融机构。从河边百福大楼开始走,沿途有法国工部局、法国公议局、法国兵营、紫竹林教堂、东方汇理银行、朝鲜银行、美国海军俱乐部、华俄道胜银行、太古洋行等等。




戈登堂曾经是这一片最具代表性的建筑,但已经被拆除了,现在遗留的只是当时的附属建筑,不过旁边的丽思卡尔顿酒店倒是有名的网红打卡地。在英国领事官邸对面有一座安里甘教堂,现在被改造成艺术空间和咖啡馆,可以去喝杯咖啡,不过教堂主楼平时不开放。


如果从工部局往西南走到头就是西开天主教堂,现在是开放可以参观的。


法租界里还有一座著名景点瓷房子,这个景点特别之处是所有旅行博主都不推荐买票进入,在外面看看就行了。

法租界继续往东南走是英租界,英租界的南边是美租界,美国一开始并不想要租界,后来直接并入英租界,这一片到了最南边就是著名的五大道景区,也就是英美租界的跑马场周边,很多名人故居都在这里,也有很多咖啡馆和酒吧,可以慢慢闲逛。

从小白楼开始走,出地铁站有一座犹太会堂,现在是一家餐厅,对面是起士林,但这俩都不是真正的“小白楼”,真正的那座建筑早已拆除了。

路过曾经的满洲国驻天津领事馆,不知道康德皇帝陛下是否了解,领事馆隔壁就是曾经挖了他祖坟的东陵大盗孙殿英的房子,孙殿英盗掘乾隆和慈禧的陵墓之后就在这里销赃。

估计很多游客把疙瘩楼和瓷房子搞混了,这里还特意出个告示解释一下。疙瘩楼是京剧大师马连良的故居,马先生是北京回民,但当时北京的名角儿往往在天津唱红,马先生就是在这片马场道走红的,1941年他买下这里作为在天津演出居住的地方。

过了马场道再往南就是德国租界,存续时间也不长,第一次世界大战德国战败后被收回,建筑遗留不多,有几座武官公寓,里面都是住户。

在这一片河东面还有俄国租界和比利时租界。俄国在对抗义和团的军事行动中付出最多,之后占据了大片的土地作为租界,但没什么建设,俄国革命后归还,几座东正教堂之后也都被拆除了,仅存一座领事馆。比利时租界面积很小而且经营不善,30年代主动放弃。

五大道推荐一家桑丘书店可以去看看,营口道附近有一家电音酒吧叫yuanbao非常棒,但只有四五六日营业。餐馆我推荐一家玉泉饭庄,我这次去他们家传说中复原的失传菜白蹦鱼丁没货了,但鸡茸干贝和扒肉条做的是真棒,而且不要发票可以抹十块钱,我都好久没享受到这种对无报销单位闲散人员充满人文关怀的事情了。

天津的历史建筑太丰富了,可能是北方地区保存最完好的典范,即使完全走马观花路过就算也要几天才能看完,在这儿逛一定要找一个对天津历史极其精通的人陪伴(他如果有那些不开放建筑的大门钥匙就更好了)。

当然如此丰富的内容玩起来也很累,每次做旅行计划的时候,我都期待未来能收到一份礼物,有人带我旅行一趟,全程从出家门开始我一个字都不用看,一点历史文化都不用了解,就像个行李箱一样让我去哪就去哪,点啥吃啥,连咖啡要热的还是冰的都不自己做决定,我一直期待有这么一次当个纯傻子的旅行。

最好还是在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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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锈与孤岛

马特

多数人愿意跟随时代,甚至期待自己能引领时代,但总要有人负责落后于时代,成为人群中最无趣的那个人,郁郁寡欢地跟在时代后面捡拾被碾过的碎片。有的人就是永远都高兴不起来,总会在狂欢中嗅出苦难的味道,在歌舞升平里挖掘那些希望被永远遗忘的过往,那些令一小部分人感觉尴尬,同时令大部分人感觉扫兴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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