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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寥是沒有人可以嘮叨

F四十開外,中學教師,已婚,育有二子。生活馬馬虎虎,或說一成不變。這三年新冠肺炎疫情搞得整個社會翻天覆地,但是F的生活照舊。當然啦,戴著口罩上課,學生們的臉個個拿下口罩認不得;高層一個號令下來線上上課手忙腳亂,瞎弄了一個半月;寒假暑假平時出門溜搭的假期關在家裡足不出戶...這些都是未曾經歷的。但是薪水照領,生活照過,甚至到了政府即將不再把新冠病毒列為特殊傳染病時,F都沒染疫。

一天夜裡F咽喉痛如有魚刺哽住。全身起畏寒,他想,該差不多是染疫了吧。一早起床快篩,果不其然陽了。老婆一篩,也是兩條線。反倒是孩子沒症狀也沒怎麼著,上學去。F昏昏沈沈,透過網路向公司請了假。依規定,需隔離五天。接著視訊看診,請人幫忙拿了藥。一整天就吃藥、睡覺。平時都是F款食,今兒個也不能煮,也不好外出買菜。用起了平時嫌棄的熱食外送,發現實在方便得很。

第三日不去上班,即時訊息都沒去看也沒回。一整天也沒人找。小孩都出門上學去,社區顯得清幽,家裡更是安靜。防潮箱的防潮盒喀滋喀滋的聲音都格外清楚。F坐在二樓書桌前發愣,沒什麼真的要做的事。樓下老婆正在帶著耳機看平板追劇,發出並不自覺但是大聲的笑聲。F不禁有點嫌惡。十七年後的某一天,他將會經歷一模一樣的寂寥吧!再十七年他夫妻倆都要退休了。屆時小孩已經長大成人,必不在身邊。退休後可能會跟朋友相約常常出門去玩,但是玩要幹嘛了呢?最後還不是得回這房子待著,總不會天天都不在。每天在屋子裡都要想,我這一生究竟做了什麼,現在又怎樣?

「那時房子就會像現在這麼安靜,我就像現在,沒什麼真的等著做的事,人生就這樣慢慢耗盡。」F嫌惡老婆笑聲的理由,不在於笑聲打破了安靜,而在於老婆在十七年後,退休後,不用焦慮人生的問題,以F對她的了解,追劇不會讓她覺得浪費生命,不做什麼不會讓她焦慮。她大概會說:「就追劇啊,很好啊,怎麼了嗎?」F不認同老婆對生命漸逝的無感,憤恨老婆不能同理他的焦慮,嫉妒老婆可以處之泰然。因此追劇的笑聲格外刺耳。

中餐又叫了外賣。接著F拿出了電子秤、細嘴壺、滴濾杯、手搖磨豆機、濾紙、咖啡勺。他仔細地量測咖啡豆的重量。仔細將現磨咖啡粉平整地倒在濾紙上、小心翼翼地悶蒸、中水打開水道、觀察泡泡。最終一克不差地沖了兩杯咖啡。跟烤好的點心,準備一齊與老婆享用。

「哎呀,吃清冠一號腹瀉,我先去上廁所。」老婆說著離開去廁所。

F看著兩杯咖啡,點心。不想先吃,但是不知道要等多久。此刻比之前任何一刻都更安靜。如果退休了,老了,有天老婆早走一步的話...這就是那時候會體會到的寂寥吧。無人可以嘮叨的寂寥,意外強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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