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ki19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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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处不存在的他

我和直男好友的一段往事。

我有这样一位朋友,我们初一便相识,短暂的前后同桌,只稀疏聊过几句,都是我发问。

他发育良好,眉眼沉稳,我瘦弱不堪。他缄默,课桌左右就是大部分的生活范围,我吵吵闹闹,下课能围着麻雀般大小的教室跑上几圈。有一次,他走楼梯时,被楼上同学扔下的杯子砸到了脑袋,额头缝了几针,出行不便。午饭时候,我扒拉着饭小跑到教室,见他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排,额头还缠着纱布,便主动替他打了午饭,想试着安慰他几句,最终也没能说出什么。我那时候是语文课代表,老师有让写大家周记的习惯,同学们周日会交到我这里,我再分发给大家,互相批注。因着那点小小的特权,我拿了他的周记本,也把我的给了他。来来往往,在文字里打了几回照面,真实生活里却没说过几句话,但是我记得我生日时,他偷偷往我课桌里放了几包零食。

初二分班,我们隔着一条长长的走廊,偶尔在走廊或厕所碰到,也只会点头示意。我那时总心事重重,上课从不听讲,也没有别的方式消遣,就只好写写东西。某天一时兴起,我用他的周记本写了一些想法,下课偷偷溜到走廊尽头递给他。周六早饭后,走廊上没有什么人,他笔直的朝我走过来,笑一笑,问我有没有吃饭,见我摇头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钱的硬币给我,闲聊过几句,再把周记本还我。虽然过去很久了,但那天一定是个阴天。

初三再次分班,两个人又聚到了一起。当时睡的是公共宿舍,上下床铺共铺着两块又厚又硬、光秃秃的木板,其它设施都没有。不到二十平米的空间里住了一个班的男生,夜里翻身都不行,生活用品也只能潦草的搁在床下。床位要靠抢,我争不过同学,又没有朋友,左顾右盼转眼没有空地。见他刚好从上面床位下来,冲我笑了笑,我以为他帮我占了位置,结果发现他早和别人商量好了,说不清是委屈还是沮丧,也不记得之后是如何处理的,但那份难堪一直没忘。

我们没有共同的好友,所有的联络依然是通过文字的形式,我买了一个新的笔记本,写的又长又快,他回复慢,经常只有短短几行字,让我反复读。县里的高中及其难考,初三背着升学的压力,我们每周只放周六一个晚上的假,英语老师总喜欢在午休结束前沉着脸来教室把所有人吵起来背单词。我心里慌乱,深知早荒废的学业没有补上的可能,偏偏又得语文老师厚爱,被安排到第一排坐着,正对着黑板,每天提心吊胆过日子。无数个听天书的时刻,会扭一扭脖子,偷偷找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他比我压力更大,认真的担着家里的期望,我基本没什么挣扎就决定随波逐流。有堂历史课,他抗不住了,走上讲台,声音压得很低,问老师能不能出去透口气,老师用全班同学都能听到的声音拒绝了他,出乎我意料,他还是走了出去。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却没有勇气跟在他后面,问问发生了什么。

快中考前的五月,学校突然开了澡堂,要买票才能进去,他是班里的生活委员,澡堂的票都在他那里。某天晚饭间,我过去看票,他问我要不要一起去试试,虽有一些自己也没想明白的顾虑,我还是答应下来。我们去的早,宽宽的澡堂里一个人没有,径直走到最里面的位置后,我们刚放下东西,有几个人同学笑闹着冲进来,他拿起衣物,低头沉默的往前迈了几步,和我隔开一些距离,背对我开始脱衣服。夏天天黑的晚,屋里没有亮灯,不经意间转一下身,瞥见他洗澡时还穿着内裤,那内裤湿透了,紧紧贴着他的身子,被水冲着往下滑落了一些,我顿觉羞愧难当,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搁。

中考一如我想象中的失利,填报志愿那天很匆忙,没有机会和他打上招呼,不知道他成绩如何。在家里人的帮助下,我还是去了县里的高中。几经波折,才终于在高一下学期打听到他就读的学校。写了信寄过去,隔了一段时间终于收到回信,原来他中考成绩比我好很多,可以读县里的高中,但是在家里人的劝说下,还是选择了离家里近的乡镇高中。

我们约在县城里见了一面,晃悠了一整天,那一天可能比我们初中三年加起来单独相处的时间都要久。送我搭公交回家前,他一直坚持要给我买一些吃食,我一直拒绝。最后路过水果店时,我还是拿了一个桃子,那桃子真大,我一个手掌都握不住,他嫌太少,又给我添了一个。

高二他只回了我一封信,两个人的生活早已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交集,但字里行间,我们都把心里的烦恼交待的诚恳,热切。他偶尔像一位长辈,耐心的劝说我要心平气和。偶尔又做回少年,写一两句俏皮话,悄悄地离我近一点。

不久后,他消失了一段时间,再联系上我时他已经辍学,开始在军队生活,头三年都不能回家。部队管理严格,很少自由活动的时间。从那时起,每年大年三十,他都会先和家里人通完电话,零点准时和我打电话,有时我正坐在家里烤火,有时在陪舅妈去庙里烧香拜佛的途中,我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一年比一年能聊得要少,但也成了习惯。

大一暑假前的一个夜晚,我在宿舍电脑前边看《金色池塘》,边和他在QQ上闲聊。不知为什么,我突然决定告诉他我喜欢男生。消息发出去后,两分钟没收到回信,我把手机放到一边,盯着电脑,口干舌燥。高中阶段就已迈过自我认同的阶段,大学开学没多久,为了免除日后的一些困扰,也旁敲侧击的告诉全部舍友我的性取向,只是没想过要告诉他,更没想过就这么突兀的说出来。电影快结束前,他终于回复说刚在忙,他觉得很平常,不用在意。我终于长吁一口气,只是委屈了那么好的电影,一帧都没看下去。

再见面的时候我读大三,他三年新兵生涯结束后又在部队继续待了两年,休了一个月的长假。在家里待了一段时间后,他决定来大学看我。一直到高铁站等他的那一刻,我都是犹疑的,甚至有些抗拒他的到来,在人群中找到他时,这种心情仍然占据了上风。第二天晚上,我们住在学校对面的酒店式公寓,老板说只有大床房,我有些尴尬,问了问他,他点头答应时窃喜了一下。

夜晚,四周都很安静,房间变得有些透不过气,我们开着窗户,借着微弱的床头灯聊天。他突然问我有没有女朋友,我犹豫了一下,小声问他,你忘记了我之前和你说过的话吗,他的脸一半陷在黑暗里,沉默了一会儿才终于点了点头,没开口说记不记得。我们睡觉时,我尝试靠近他一些,脚指头轻碰到他脚背时,他躲开了。

突然想起来,以前有很长一段时间里,晚上睡不着时,我会在脑海里堆一些画面。想象他家有一个阁楼,地板上只有一张床垫,躺下来时伸手能碰到天花板。我们紧挨着,有时沉默,有时会聊一聊,更多的时候,我握住他的手,轻轻侧过身去找他的唇。

那个梦我已经很久没再做过,考上研究生后,我换了手机号码,没再用QQ,我们几乎不再联系。时间过去很久了,我很少跟朋友提起他,也很少想起他,只有我妈问过我一次那个经常在大年三十给我打电话的朋友在哪里,我只好搪塞回答。

不知道他曾给过我什么,我又为何不再需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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