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分鐘故事] 秘密演唱會

秘密演唱會

那是一張貼在電線桿的黃色宣傳單。

桿子上還貼了許多廣告，賣房租屋、水電維修、宗教標語、壯陽仙丹，但是那張黃色宣傳單與眾不同，十足顯眼，上面印了一張模糊的黑白照片，四個大男孩，其中兩個似乎染金髮，一個戴墨鏡的舉起吉他，最後一個露出刺了心碎圖案的手臂。

底下還有以下這些手寫字：

07202100

3rdS

18,30,36,01

一名警員站在電線杆前，針對這張宣傳單，大把撕下，扯得粉碎，憤而擲地，然後轉身恭敬地對長官說，「報告長官，消滅了，這是我今天的第五張，這禮拜光是我一個人就撕了至少三十張，都是魔靈樂團的祕密表演，實在太可惡了，巴不得扭斷這四個小鬼的脖子。」

那名警員越說越激動，恨恨地補上兩腳，把傳單在地上扭了扭。

但長官看也不看，語氣平淡。

「哇，嫉惡如仇。」

「是，長官，他們這幫惡徒是社會的亂源，假借演唱會之名，實則煽動民眾，蠱惑年輕人，公然與政府為敵，而且還三番兩次辱罵我們，實在該死。」

「這夥人非捉不可，你說的沒錯，但你一直沒講到最重要的原因。」

「最重要的原因？」

「最重要的，光是他們的存在就會傷害音樂。」

警員一聽恍然大悟，連連點頭。

「是，是，他們那不是音樂，是噪音，亂吼亂叫，有夠難聽，如果有音樂之神，他們肯定會受天罰。」

「沒錯，我們的工作，是如此之重要，也如此之困難，要形容的話，簡直，簡直就像是對抗一條汙染的河流。」長官語氣激昂，舉起手指，瞇著眼睛說，「而我們就是……」

「橋？」

「橋你的頭。」長官說，「我們是汙水淨化廠。」

「是，是……」警員皺著眉頭。

「時間差不多了，走。」

於是他們一前一後走進巷子，踏上骯髒的水泥路，巷子尾有間理髮廳，鐵門深鎖，七彩霓虹燈塵封，窗上的明星照片褪色不明，顯然早已歇業多年。

長官點點頭，警員便上前按了電鈴。

沒有動靜，警員又踹了幾腳，終於有個聲音傳來，是個歐巴桑的聲音，

「夭壽哦，別撞門。」

於是他們便進了理髮廳，過去剪頭髮的地方成了客廳，旋轉椅上擺滿了雜物，桌上擺著泛黃的雜誌，長官拿起一個相框，多年前的全家福，然後放回，而那名警員悄悄穿過客廳和廚房，走到後門站著。

「拍謝，大人，請問是什麼事情？」

「妳的兒子，黃冠霖，剛被逮到，目前正在警局裡，不曉得會押多久，可能要幫他準備換洗衣物。」

「大人，一定是有誤會。」歐巴桑上前抓住長官的手臂，但隨即被甩開，「我那兒子不是什麼壞人，他只是有點懶散──他只是開玩笑，不是什麼壞人。」

「我也希望妳兒子不是壞人，但他確實犯法，是現行犯。」

「大人，他到底是犯了什麼罪？」婦人的鼻涕已經流到嘴巴，「大人？」

「到警局，自然會知道。」

「嚴不嚴重，大人？」

「這是什麼，妳可知道？」

長官從外套的內袋中取出一張對摺的紙，他攤開，歐巴桑一瞧，臉色慘白，連退好幾步，攤倒在旋轉椅上，原本椅子上的東西全摔落在地。

「妳的兒子黃冠霖張貼、散佈了這種廣告單，最重，是顛覆國家罪。」

歐巴桑張開嘴，眼淚流不出，話也說不出來，只發出「啊──」的氣音。

「這位母親，還請妳保重，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

「啊，大人，請你一定要救救他，拜託你，拜託。」

「這還要看看，我個人認為，你兒子只是誤交損友，被魔鬼的音樂洗腦了，他現在在警局裡坦承過錯，改過向善。」他指著宣傳單上的暗號，「妳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歐巴桑看了許久，抓著警察的手，搖搖頭。

「沒關係，妳別這樣，先坐好，妳還有個女兒對吧？她在家嗎？」

「長官。」站在後門的員警說，「她在樓上。」

「冠慈？你們要抓冠慈？」

「別緊張，沒有要抓她，我們只是有些問題要問她，把她的答案跟冠霖的答案比一下，看一不一樣，便知道黃冠霖有沒有說謊。」

「他沒說謊，他很乖，不會的。」

「媽媽，別聽他說的，他說謊。」有個尖銳的聲音從樓梯間傳來，扶手縫隙的陰暗處，躲了一個有貓眼的小女孩，說起話來毫不怯懦，「哥哥不會說出秘密，他在說謊。」

「冠慈，閉嘴。」歐巴桑求情，「大人，她年紀還小，不要生氣。」

長官抬頭望向陰暗中的那對眼睛，他沒有動氣。

「妳不相信妳哥洩密？」

「哥哥不會洩密。」

「看來妳對妳哥哥的嘴巴很有信心，對吧，或許他在妳的心中，一向遵守諾言，守口如瓶，可惜妹妹，妳不清楚大人的世界，就算是嘴巴跟石頭一樣硬的人，進了我們警局，也會乖乖講出祕密。」

「我哥哥絕對絕對不會講。」

「是嗎？那就告訴妳吧。」他微微一笑，「妳哥哥有個弱點。」

「你亂講。」

「我們只要向妳哥哥提到妳，先把妳開除學籍，再加點嫌疑讓妳進警局，跟我們住幾個晚上，他就垂頭喪氣，什麼都講了。」警官伸出手指，「如果妳乖乖配合，妳哥哥就能平安回家。」

那對貓眼頓時失去光芒，沒多久，她便乖乖配合，靠著記憶，背出專輯裡第三首歌的歌詞。「幹嘛這樣，妹妹，妳聽起來不像唱歌，像是哀悼。」而她的媽媽一邊整理換洗衣物，一邊啜泣。就這樣，經過交叉比對，警方史無前例提前掌握了魔靈樂團的秘密表演，就在7月20日，晚間9點，而地點就靠歌詞裡第18、30、36、01個字，自立橋下。

--

感謝閱讀，歡迎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