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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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7年大兴安岭火灾报道之《黑色的咏叹》

原文刊于《中国青年报》,竹新社小编 整理。

编者按:作为一段震撼人心的记忆,大兴安岭特大森林火灾留在了1987年的中国历史以及人类同 大自然相互认识的史册上。
在熊熊的烈火面前,我们顽强的人民,我们英雄的军队以及参与这次扑火的许许多多的人,在党 中央、国务院的直接部署指挥下,经过殊死搏斗,夺取了这次扑火斗争的胜利。毫无疑问,他们 的业绩真正是赴汤蹈火、彪炳史册!
然而,这毕竟是一场悲剧。
这场悲剧肇始于何时?蕃衍于何方?在对自然、社会、人相互关系的深入探究中,人们自会得出 超乎大兴安岭之外的种种结论。而这结论最终会使我们更加理解我们的国家,理解我们的改革。
本文是继《红色的警告》之后,本报就大兴安岭火灾发表的又一篇通讯。我们希望尽可能如实地 记录这场灾难的史实,献给关心这场灾难的人们,献给在改革中前进的祖国。 

无情的焚烧,无情的冶炼。

在大兴安岭特大森林火灾的熊熊烈火中,我们看到了许许多多的人。在巨大的灾难面前,被焚烧、被升 华的不仅是物质,还有人的灵魂。 

自我保护——人的种种选择

自我保护——人类与生俱来的欲望。然而,当自我保护的能力在灾难面前显得那样渺小时,人呐,你将

做何选择? 

A. 生离死别——在那悲怆的瞬间

漠河县那位本来就不愿透露姓名的工人师傅,吞吞吐吐地叙述了他的逃难经历,一个五尺高的汉子,眼

角挂着一颗晶莹的泪珠。 大火临近了,他扶着年迈的母亲,扯着两个刚刚懂事的孩子,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家门。

大火拖着浓烟,以比汽车还快的速度从后面追扑过来。附近都是呼呼燃烧的火苗,没有一处安全地带。 越是焦灼,步子越慢,尤其那年迈的老母亲,紧张得难以支撑身子骨,更谈不上走路了。身后的大火还 在一丈一尺地逼近。

眼下,已经没有能力把母亲和两个孩子一齐带走了。他只能顾及一头,否则就会一同葬身火海。 进退维谷,老母亲是万万不能扔下的!她老人家那么大年龄,行动缓慢,扔了,就等于把她掷给了死

神...... 突然,眼前出现一个沙丘,急中生智,他两个孩子叫到身前:“爸把你们埋在这里,千万不要乱动,火

一会儿就能过去,把你奶奶送走,爸就来接你们。” 烟很浓,孩子看不到爸爸眼角的泪花。懂事的孩子乖乖地趴到沙坑里,沙子,一把把地埋在他们身

上...... 他回头望了望沙坑里的孩子,背起母亲,甩开大步,追赶逃难的人群......

当他返回时,火已经烧过去了,沙坑中的两个孩子虽被烧伤,却保住了性命。看着那些被大火夺去生命 的遗骨,他不免有几分庆幸,多亏了这个沙坑!

并非每个人都能遇到这样的“沙坑”。

在她和丈夫之间,只能有一种选择!

烈火近在咫尺。她,一位被阿木尔林业局连年命名的“三八红旗手”,已哭成一个泪人。

十余年前,丈夫因公负伤,瘫痪在床。她守护着他,照料着他,如同侍弄襁褓里的孩子。青梅竹马的恩 爱夫妻,两颗心早已熔铸到一起。她给他带来了生的勇气,活的乐趣。

“不能背你走,我就守着你。要死,咱俩也死在一块。”一个孱弱的女人,在烈火面前做出了自己的抉 择。

“你要是真的爱我,可怜我,快带孩子逃命去吧!”不能让她为自己殉葬——一个瘫痪的男子汉的抉择。 “不。我不能丢下你不管。”

“我求求你了,不为别的,只为了咱们的孩子,快,快走吧!”

“不。”一双泪眼注视着丈夫。 “快走,你给我快走,你这是在坑害我呀......”他挣扎着,发怒了,就像一头狮子一样地吼叫着。 生离死别:她走了,泪人似地带着孩子走了。

大火,吞噬了她的家。大自然撕毁了一个和谐的家庭。

自我保护——无论是保护自身,保护自己的骨肉亲人,保护自己的财产以便灾后生存——这便是人类得 以生存,得以繁衍的最原始的动力。

B. 赵老爷子的呼唤与张宝玉的剖白

5月7日23时30分,阿木尔林业局的广播、电视一遍遍地播送紧急疏散通知。太晚了,许多人并没听

到,这个时间里,母亲们已经搂着孩子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五处靠西头第一家,住着贮木场的老共产党员赵喜荣。

他也没有听到广播通知。

红彤的火光映着夜空,呼啸的大风挟雷携电。被火光和大风惊醒的赵喜荣不觉大吃一惊:“大火烧来 了,得叫醒邻居们......”

他敲响邻居们的窗棂:“快,大火进镇了,快起来向河边跑!” 一家、两家、三家......被惊醒的群众拖儿带女撤向安全地带。

赵喜荣和老伴及小外甥却惨死在自家窖中,人们猜测,他叫完邻居回去领老伴和小外甥时,被大火堵在 屋里,没法子,只好钻了地窖。

“赵老爷子的呼唤,救命的呼唤,一直响在我们的耳边。”一位被救的邻居说。 漠河县木旋厂厂长张宝玉模样挺英俊,他曾经当过消防警察,知道“火”是怎么回事。

5月7日晚上,大火烧到桥头贮木场,他爬到房顶上一看,糟了,西北风刮得飞沙走石,碗口粗的大树被 刮断,火头正向镇里蔓延。还有啥说的,赶快跑。

他有一台破旧的解放牌汽车,一个车轮坏了,几个工人七手八脚地装车轮。 “要说私心,我有。”他坦诚地说:“不瞒你们,我的汽车参加了保险,险额是一万五,其实现在转卖,顶

多值五千元。我寻思,烧就烧了呗,烧了去索赔,我能白得一万元。” 大火来临的前一天,张宝玉就嘱咐妻子把保险单和存款折带在身上,做好应急准备,万一大火烧来,不

至于倾家荡产。

车轮上好了,大火也进镇了。

“上车!”他招呼一声,跳进驾驶室,在场的八个工人上了车。

去哪儿,第一个意念当然是回家,先把老婆孩儿接出来。汽车灯照不到三米远,到处弥漫着烟雾,好不 容易冲到了家门口,几个工人跳下车:“厂长,装什么,电视机还是家具?”

“什么也甭管,砸开仓库,搬两袋面,把炒勺、菜刀带上,快!” 张宝玉放下手中的茶杯:“说心里话,我走在路上时,还想着尽量抢出点东西,可到了节骨眼,什么也

顾不上了,只想到大火过后别饿着就行了。” 车启动了,烟雾中看到路边一个走失的女孩正哇哇哭泣,他拉上来;一些走投无路、牵衣顿足的老乡,

他也拉上来。他一次又一次地停车,凡是路上他见到的,统统拉上,终于,逃到了安全地带。 “我的车没烧,那白捡的一万元也没捡到,家是烧光了,家底少说也有一万五。不是扬脖唱高调,我心

里挺踏实的......” 他,也是一个共产党员。

C. 求生——犯人与庭长都有“生”的渴望

“放我们出去,放开我们!” “我们也是人!”

漠河县看守所的铁门里,一群在押犯人发疯似地吼叫。当天幕被烧成暗红色,火星火球在空中乱舞时, 48名在押犯人顿失往日真实或伪装的老实与慎微。他们死命撞击着铁门,呼喊着,狂叫着,哭闹着。

几位已经判死刑的要犯和一起黄金走私案的主犯深知自己的归宿,但就是死,他们也不愿意选择这种死 法。

公安干警及时将这些犯人带离危险地带。“这次没死,我感谢政府,感谢公安干警。”已被判处死刑、等 待执行的犯人刘兴河说。

寻求生存,是人的本能。但是,在灾难面前,人们只有携起手来,结成一个统一的力量,才能抗御更大 灾害的侵袭。数以万计的人这样做了,他们抛下妻儿老小战斗在扑火第一线。但是,在烈火的焚烧下, 确有一些人的人格发生了衰变——

5月21日21时,前线一度告急,局指挥部命令党员干部上前线,图强林业局法院经济庭张副庭长却犹豫 着,他先是登上了一辆汽车,想偷偷溜掉。但没有泯灭的良心又告诉他这样做的卑下,他又从车上下 来。这时,远方的火龙在腾飞,他害怕了,他怕自己也像一些遇难者那样被烧成一段炭、一滩油。

终于,他下定决心非溜掉不可。他拦住一辆小车,软硬兼施,缠住司机要拉他走。车刚启动,被指挥部 一位领导拦住了。

“你们不要命,我要,我就是不下车!”他嘟哝着。 

八天后,他被撤了职务,调离政法部门。

职务可以撤销,处分可以接受,你,在那瘫痪在床的丈夫面前,在赵老爷子面前,又如何找回自己的人 格与灵魂? 

水,可找到水了。在烈火中穿行一昼夜,扑灭了五处山火的森警战士,在一条小溪边趴下就喝

相互依存——变与不变的人际关系 

席卷大地的烈火使物体扭曲、变形,完好的街道成为断壁残垣,明亮的玻璃化为液体,扑火战士身上的 笔都被烤变了形。

同样,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在烈火中呈现新的组合、变异、升华...... 

A. “你走吧”——他原谅了“小偷”

漠河县东北角一栋宿舍里,住着六户居民。5月7日晚,六户人家携妻带子,相继逃出家门。眼睁睁望着 烈火一栋栋地吞噬掉房舍,他们心疼啊。

夜半,风小了,火势也减弱了,六户居民凑到一起:“不能看着家被烧!”

农机局一位同志牵头,一支由男女老幼组成的小小队伍,在火海中穿越而过。

来的正是时候,这栋房子尚未着火,但附近的木拌垛已经着起来,房子岌岌可危。

“快,寻水!”

农机局一同志冲回自己家中,找桶找盆。忽然,他愣住了:一位陌生人正趁混乱跑到他家里翻东西。 “可恶,梁上君子!”火过来了,他没有时间过问这件事,心里却气呼呼的。

水桶、脸盆叮当作响,人们穿梭般奔来奔去,连未上学的孩子也端起了脸盆......

或许是受了感染,或许是受到了良心上的谴责,这位“梁上君子”迟疑了一会,挽起袖子,也投入了灭火 的战斗。他真诚地干着,汗流满面,不知情者还以为他是谁家的亲戚哩!他是在用汗水洗刷自己心灵中 的罪恶吗?

房子保住了。失主看“小偷”,“小偷”看失主。相对无言。“你走吧!”终于,失主挥了挥手,原谅了他。 或许,通过洗礼,“梁上君子”能弥补心中的空虚。

B. 孩子与母亲

伟伟,一个四岁的孩子,用那童稚而又天真的眼睛望着记者的笔记本。 我们记下了他的话——

“那天着了大火,我跑丢了,正在哭,来了解放军叔叔,把我抱上车,车上一帮小朋友呢。解放军叔叔 叫我们别哭,都趴在车厢里,他们站在边上......”

伟伟的母亲告诉我们,怕烧了孩子,解放军让车上的孩子统统趴下,他们在车厢边挺着肩膀围成一圈, 就这样一直开到满归,最后又千方百计把孩子送了回来。

一转身,伟伟钻到床底下玩去了。调皮的孩子啊,你会记得烟雾中自己身边那堵草绿色的人墙吗? ——但愿他也不会忘记。大火烧过的第二天,育英林场里,他呱呱坠地了。 父亲刘存章在废墟前踱来踱去,他埋怨:“你为什么这个时候来到人间?”

母亲,一位鄂温克族妇女,经过灾难的折腾、惊吓,生下儿子便病倒了。没有奶吃,没有屋子,婴儿也 奄奄一息。望着脸色蜡黄,气喘吁吁的妻子,再望一眼那个真正是生不逢时的儿子,刘存章愁肠百结。 这时,他多么需要人们的帮助啊!

来了。边防驻军某团卫生队巡诊来了。子弟兵把母子双双接到医疗队,母亲和孩子的生命都得到保全。 团领导跑来了,带来了大火中幸存下来的乳粉、白糖、麦乳精。距团部几百里远的某连听到消息后,专

程派车来,把100多个鸡蛋送到产妇身边...... 产妇没有奶水,孩子饿得直哭。志愿兵包双喜的妻子代花拉把孩子揽在怀里。母亲流泪了:“孩子,你

长大了知道你妈妈是鄂温克族,可你能记得你曾经接受过一位蒙古族妈妈的哺育吗?”

C. 从哈尔滨摇来的轮椅车以及轮椅车的背后

5月31日,哈尔滨市平房区保国涂料厂的残疾工人李永祥摇着轮椅,终于来到了灾区。他亲手向有关部 门送上他捐助给灾区人民的一百元钱。

在他的轮椅背后,有着许许多多的人。

当美国泰勒斯卫星显示大兴安岭火情时,是国务院当机立断,成立灭火救灾领导小组。于是35000名解 放军官兵、7000名武装森林警察相继奔赴火场,空军的68架飞机也投入救灾,揭开了大规模、长时 间、立体化扑火救灾战役。在东线,子弟兵连续奋战,誓保塔河;在西线,军警并肩战斗,切断火源, 扼守防线,保护原始森林。没有社会的力量,这把火造成的损失可能更大。

这场大火,牵动了全国人民的心,也受到一些国家和地区的关注与支援。人民捐款捐物,大学生上街募 捐;海外游子慷慨解囊。记者在漠河县见到一车车的服装、被褥、罐头、面包源源运来。六一国际儿童 节前夕,漠河县的小朋友收到了北京小朋友寄来的铅笔、手帕,福建小朋友寄来的红领巾......

还有比财物更可珍贵的——灾区里有两家邻居,曾因一些矛盾,几年不说话,大火来临了,邻居甲穿越 浓烟烈火,把乙的孩子从大火中抢出,于是两人和好如初。

同样,军队和人民,警察与人民也加深了相互理解,烈火浓烟的灾害缩短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5月7 日,大火包围了盘古林业公司,一些群众无所措手足,有的人无望地向院里泼水,以求能有一块生存之 地;一位老大爷跪倒在地,迎着火头直磕响头,乞求神灵保护。而真来保护他们的是被称作“红孩儿敢 死队”的森警战士。当大火头像墙一样扑过来,火舌已经舔着一家居民房的松木栅栏和仓库油毡时,森 警队教导员端着往复式水枪冲进烈火中,战士们也勇往直前,趴在地上,把脸贴在地上端着风力灭火机 猛烈“扫射”。防火服冒烟了,防火安全帽烤软了,裸露的脸部被灼得冒油,他们全然不顾。盘古终于保 住了。

过去,一些群众对人民警察有些看法,盘古保卫战后,他们杀了一口400斤重的肥猪,犒劳“敢死”队 员。

在巨大的灾难面前,人与人之间需要理解、支持、信赖。烈火,使人们心灵中的真、善、美曝光,把人 们的心熔铸在一起。

当然,也会有另一类的现象在烈火中“曝光”:熊熊烈火中,某县委领导家的电冰箱、彩电和收录机,先 后六次被其爱人单位里的人抢运转移;还有,那废墟中赫赫矗立的县长与消防科长家的红瓦房......

这,又属于一种什么样的人际关系呢?

认识自身或许比认识自然更艰难

当人类已经登上月球、征服太空的时候,我们对于自身到底认识了多少?当我们面对大自然施与的这无 情浩劫,发现了我们种种孱弱与颟顸时,我们又能对自己做些什么?

六月,中国人体科学学会成立大会上传来一个有趣的信息:一位人体特异功能者曾自告奋勇前往灾区参 与救火。然而,即使是被人们视为神奇的“特异功能”,恐怕也无由解释灾难中人性的种种“特异”的暴

露。

认识自己还得靠人类自身。

A. 被送回的物资与待清理的废墟

大火过后,阿木尔百货商场被哄抢了。5月8日,阿木尔林业局发出通令,拘留了无视法令趁火哄抢百货 商店的案犯时,很快,30多人主动向公安机关送还哄抢的洗衣机、收录机、布匹,价值三万余元,共拉 了两大汽车。

灾难面前,法律、纪律、公共道德在短时间内失去了它原有的权威,过去的秩序被打乱了。然而,人毕 竟是社会的人,而社会秩序、规则迅速重新建立时,人们也恢复了心理的平衡。

物质的损失和废墟需要清理,但精神呢?

“四大皆空”——灾后,一个青年对记者说。记者看到,当附近烈火尚未熄灭,许多救灾工作正在进行 时,漠河县招待所里,一些工作人员每顿都要喝酒,有时酒瓶里还剩一半便扔进篓里。吃饱喝足,口袋 里揣上几瓶罐头,腋下夹几瓶啤酒,摇摇晃晃扬长而去。仅仅说他们暴殄天物,不珍惜救灾物资,似乎 太表面化了。莫非是“一醉解千愁”吗?

“人生的一场梦”——县防火办旁的运动场主席台上,有人这样写道。大片废墟上孤苦伶仃地矗立着一间 临时搭就的小房,主人老白对记者说:“火烧当时穷。火来得太突然,就和做梦似的,家没了,东西没 了,像我这样,人没伤着就不错了,谁知道今后怎样啊!”

“火大、风急,人力不可抗拒。就是中央领导来了也没用。”某位县里领导说。 灾难是可怕的,但是在灾难面前的颓唐困顿、束手待毙,不是比受灾更可怕吗? 幸而这只是极少数人。

“图强灾后仍图强”,一家报纸这样介绍图强林业局。大灾过后,这个林业局并未心灰意冷,而是与群众 一起重新认识自己。人虽然离不开大自然,但不能屈服于自然。这次发生的特大火灾,有天灾因素,但 主要原因是人祸,如果早些冷静地认清自己的能力,如果早些在森林中开辟隔离带、修筑防火道路,如 果早些解决好林区城镇规划,解决“柈子城”问题,是不会受到如此沉重的惩罚的。图强林业局党委首先 清理精神上的废墟,他们在认识自己的同时,已经带领群众投入了重建家园的工作。

B. “人定胜天”与敢不敢看“天”

灾后第二天,漠河县的残垣断壁上赫然刷上了“人定胜天”四个大字。山上烈火还在熊熊燃烧,废墟里余

烟袅袅,一些死难者还在暴尸街头,恢复广播的大喇叭里已经播放着豫剧唱段。

“人定胜天”的口号是愿望,更是人类永恒的追求。认识灾害,征服自然,首先要求人们正视“天”——正 视与承认自然灾害与造成这些灾害的成因。

我们联想起种种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

一天,中国社会科学院的两位专程前来进行灾害心理学专题调查的年轻人,走进了漠河县民政局的办公 室。

一位工作人员带搭不理:“你们是新闻记者吗?”不无疑惑的眼光上下扫视着两位不速之客。“不。我们是 社会科学院的。”“有证件吗?”“有。有工作证,也有介绍信。”

反复查看了工作证,确认不是新闻记者后,他长舒了一口气,脸上渐渐堆出笑来:“不是记者嘛,可以 接待。”

如果说漠河县民政局的做法情有可原的话,县广播站欺骗记者就令人大惑不解了。 记者:“请问王局长,大火逼近县城时,县里是否通知群众疏散?”

王局长:“5月7日,我们共播了四个通知,最后一个通知是傍晚18时30分左右播的,内容是让群众疏 散。”

记者:“谁播送的?”王局长:“播音员小×。”

记者:“对不起。我们已经找过小×,他没有播过这样内容的通知。他还说,他很内疚,没敢加上几句让 群众疏散的话,如果加上了,可能少死几个人。这些天,他在给老师、同学的信中,还不断表示忏 悔......”

王局长:“......”

记者:“有广播稿吗?”王局长:“这么乱,早找不到了。”记者:“录音带呢?”王局长:“......”

不知是一种认识方法,还是由于别的什么原因:有人下令邮局不得给记者提供电话电报用来发稿,甚至 规定,报火情只能写割灌机起火,不能写吸烟起火(五把火中有三把是吸烟引起的)。某报记者使用自 己带来的电传机,竟被罚了款。而这,是发生在世界气象卫星每天十几次掠过大兴安岭上空;林业部每 天召开火情新闻发布会;中央电视台每天播放火情新闻;许多新闻单位竞相设法发回稿件的情况下。

C. 终于公开的“秘密”

——“你们到底掌握了什么秘密?”这是某县某部门对本报记者进行两天单独讯问时的问话。

5月30日,在灾区采访回来的记者,在招待所餐厅目睹一些人大吃大喝的场面,职业的敏感驱使记者取 来相机拍摄了这里的场面。此时,这里“高潮”已过,桌面上尚有几名食客与六、七盘菜肴。

不多时,县旅游局副局长兼招待所所长带着几个粗壮的汉子闯进来,一把扭住记者的衣领:“你就是李 先念的儿子、邓小平的孙子,今天我也整死你!”几个人一拥而上,扭住了记者的胳膊。

“砸他的相机!”一片吼声。 此时,县委李副书记敞披着军大衣,站在人群背后,对几个公安干警说:“不能放过这四个记者。”

在场的《人民日报》记者,《农民日报》记者和新闻电影制片厂的记者无不义愤。某报记者问李副书 记:“你怎么不管?”李悻悻地说:“反正漠河也没好了,愿意咋的咋的吧!”

另一名记者取出相机想拍下这不该发生的场面,一个干部伸出手来挡住镜头,粗声喝止:“不准拍照!” 第三名记者上前劝阻,竟也遭了拳头。

于是,在对记者的单独讯问中出现了这样的发问:“你们到底掌握了什么秘密?” 是的,到了公开“秘密”的时候了。 害怕别人掌握“秘密”,羞于亮出自我,人类怎能认识自己!

死死生生——人类永恒的主题

火,虽然是炽热的,但酿成的灾害又是那么冷酷无情。

在满(归)——西(林吉)公路九公里处,草草安葬着五十多名被烈火夺去生命的罹难者。不少简易棺 椁停放在山坡上,压着油毡,人们还来不及像样地祭奠和安葬死者。

在看到死的同时,我们更看到了生。 ——灾区,十几名新生儿呱呱坠地,差不多都起了叫他们记住这历史瞬间的名字——火生。

——5月24日,图强物资库废墟的简易帐蓬前,大红“喜”字一扫人们的愁眉苦脸。喜联写道:火情、灾 情、爱情,情情系心;国事、家事、婚事,事事在意。横额“患难夫妻”。

新郎李庆增、新娘王淑芬原订5月10日结婚。大火烧了洞房,烧了嫁妆,但烧不散两情依依。 新的生活开始了。

——端午节,漠河一中高二(1)班学生马媛春做好两个纸葫芦,亲自送给她的老师。生,要生活得更 充实,更美好。

——废墟里,羊角葱冒出了绿芽,小姑娘看到了生机......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无情的焚烧,无情的冶炼。

灾难中,人的灵魂受到陶冶和锤打,真正的人格在烈火中得到新生。崭新的人与人的关系在缔结,社会 主义精神文明在萌生——美,是烧不毁的。

愿这把火烧掉人们的无知与愚昧,烧掉人间的丑恶。 大森林,留下了黑色的咏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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