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adow
Shadow

1989. Born in Hong Kong.

人類是瑕疵品,所以一直不會有成品

不去看畫也記不起,畫是有筆觸的。粗糙、塊狀,打側看還是立體的,放得久會脫色和佈塵,像牆壁一樣。從電腦設計vector graphic到AI拼湊的順滑圖片,從摸起來凹凸有致的紙品到滑不溜手的像素玻璃屏幕,精製、無瑕、平面,成了不刻意回想就照單全收的default。


又正如城市。


群體生活不是只有城市一種方案,正如民主不是政制的唯一答案,但它們都是符合現代倫理的最合適答案。而人活在有時限的最佳解之中,往往忘了那是一種選擇和傾向,而不是必然。而教人焦慮和深覺無處可逃的,也是這一種必然。


所以任何打破必然的建議都值得一想,至少感覺上我們會自由一點。而自由無非不過是覺得有選擇,是有意為之而非不得不。


城市以經濟分工創造錢的流動,一手交一手的次數愈頻繁,結構和環節愈複雜,經濟便愈蓬勃。譬如製造一架車子,要裝嵌的一定較一體成形的符合經濟美學。有零件就有專精,有專精就有就業。錢從顧客來,分給一個又一個手碰過車的人。然後車子最好不是只是車子,還可以是炫耀的道具、家庭幸福的起點,再變成晚間司機的生財工具。公司也最好不要只是公司,上市收歸本地或外地戶口放著沒用的錢,多手交一手,讓流動來得更澎湃和粗壯。簡單地理解,錢有多少用途,一個商業社會的產物就想有多少用途。定義再定義,每件產物都可以寫一本字典。商品如果有意志,它不是盛載著商人的渴求以交換成錢,而是直接想成為錢,空無如水往復循環。


人的身分也如是。


種族、原生家庭、校園、愛情、婚姻、興趣小組、球迷、工作,slash的出現便是連職業也要細分化。如果把城市放進顯微鏡,看到的原子便是我們的身分混織而成的繁雜之網,網上有網,疊加成瘋狂平行的經緯宇宙。


但這都不是必然。預設是現狀,不是唯一答案。


關於科技專家如何教育AI的方法,我們可以學到最好的學習方式不是指令與回應,而是開放的系統,提供大量素材,讓它自己摸索與建構連結。有趣的是現代電腦學習的方式,正是最適合人的方式。反而人愈來愈像傳統的電腦,被要求執行說一不二的字面指令。


如果,AI有天連缺點的美也學會了,不是只有順滑的筆觸、不是只有讀得通順的字句,它們的出品定必會更為深刻。但暫時而言,人類應當快樂的是,在那片順滑精製的網絡平面汪洋之中,當一切讓人舒舒服服方便消化的東西也有電腦代勞,人便可以盡情把自己的粗糙、瑕疵、偏執、奇怪、前後不一都一一端出,有個性不再是任性,反而是一種供應。如明星過渡至KOL的過程,高清回歸到DV像素的潮流,從賣虛幻到賣本性,賣巧琢到純氛圍。當AI把人類給當代經濟切細得如蔥花般的身分接管、篩走,人或許更能當回一個人。不用再自閹、把說人話的語氣抑壓,也不用再假裝有潔癖追求完美。如Miró一般,意義不明地製造樸實的符號,如果裡頭真有魔法,那便是人腦進化未全但又總在適應,永遠也是過程沒有完成的曖昧美。人類是瑕疵品,所以一直不會有成品。


那就叫做詩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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