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vi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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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識世界,認識自己

退學前後

寒假的第一晚,我對我母親說,我要退學。

母親並不驚訝,她微微一愣,問我為什麼又有這種想法,我回答:學不下去,沒有動力,對畢業證不感興趣。"她有什麼打算沒""沒有"“那就做好去打工的準備了”“知道”“那你有想過沒有這個畢業證你能做什麼工作嗎”“一些不需要太多技術的吧,像海底撈服務生之類的”“那你為什麼不多堅持一下,有了畢業證工作會好找很多”........又回到爭執的起點,我為什麼放棄讀大學。

這不是我第一次有這種想法了。

當我去年第一次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我已經把宿舍的東西收拾好,買了機票,逃似地離開了學校,輔導員打電話給我的時候,我正坐在開往機場的地鐵上,信號不是很好,打到一半手機就斷線了,於是我乾脆開啟飛行模式,那一刻,回家的渴望無比強烈,儘管我一點也沒有意識到我即將面對的,是什麼樣的一場血雨腥風。

在回家前,我先告訴我的母親要回去的事實和原因,事發突然,母親沒任何心理準備,我們匆匆通完電話,就在回家的一天前,基本沒有聯繫的父親打電話給我,指責謾罵劈頭蓋臉,我和他在電話吵了起來,圖書館的管理員來到衛生間示意我注意自己的聲量,父親還在電話那頭氣急敗壞時,戲劇性十足的,我掛了這消耗心神的通話。

那時武漢肺炎還沒爆發,微博上只有零星的討論,我根本沒想到這會是一場全球災難的開端。

我就這樣回到了家裡,父親 母親臉色鐵青,神情凝重,半協商半命令地和我說,這學不能退。隨後輔導員告知我,退學與否,都要來學校辦好手續。有別於回來的大包小包,回學校辦手續的我輕鬆了不少--當然指的是身體上。買了機票坐上飛機,起飛到降落,家裡到學校的路程只消四五個小時,像閃電般離開的我,又閃電般地回來,回到這個讓我五味雜陳的所在。和輔導員見面,她了解我和我家長的態度,提議讓我休學半年,我很難過地,接受了這個建議。於是我拿著學校開出來的各種證明,跑完各個部門,把休學手續辦好,回了家。

那是19年12月25號夜。雖是洋節,但可以看出來娛樂的氛圍很濃。為了刺激消費慾望,各種打折商品活動都躍躍欲試。而此時的湖北像是快沸騰的開水,危險的氣流開始瀰漫,壓力指針在爆點附近狂跳,一股逼仄如鬼魅般潛入中國的各個城市,在飛機上的我看不到窗外的雲層,昏黃的機燈,黑壓壓的人頭,我又看了眼窗外,睡了過去。

回到家,一個又一個人找我談話,或苦口婆心,或言辭激烈,細數著我過往的種種不是,分析我失敗的各個環節,最後得出一致的結論:畢業證,要拿。我陷入了失落和迷茫,我的心是空的,空蕩得血滴下去能馬上染紅。休學的日子好短又好長,我依依不捨地看著一天天過去,又手忙腳亂地迎接新一天的到來,1月8號,2月7號,清明節....一開始記得很清楚,心中有憤怒還沒馴服,可到後來,記住的東西越來越模糊,感知也越來越麻木,熟悉的世界變得陌生,不斷地爭吵構成我那痛苦又無法放釋的現實,我真真活成一具行尸走肉,但是心依舊會痛,淚仍然在流。

對武漢肺炎的記憶是模糊的,一二月初緊張了一陣子,本地過年的游神因此取消,一切照舊。那時我常去爬山,海風湧入山谷,海天依舊藍,站在山頂上,我想著那些因為肺炎而去世的人們,是否和我一樣,渺小、沒有未來。這邊雷神山建好了,那邊戰疫勝利了,新聞裡,到處都是克服疫情的愉悅,成功的國度沒有失敗,喜悅的年代不存在悲傷,時代的巨輪碾過,生命如輪子下的野草枯黃,在同一個空間生活的我們,經歷著不同樣式的魔幻,有夠可悲,有夠可笑。

今年9月,我到學校復學,程序依舊繁瑣,上課的興致依舊寥落。快四年,和我同宿舍的,畢業的畢業,考研的考研,而休學一年的我還是選擇了退學。很難說我在大學得到了什麼,相較於那些得到知識和畢業證書的人,我所得到的,所收穫的東西似乎微不足道。而我做出的決定,無疑是對某種順理成章人生規則的衝擊--準確一點,是對沖。正因如此,我好好地檢視大學四年我所做的一切,從一無所知的懵懂不安,到初識社會的尖銳憤怒,在家庭‘戰爭’中開始的據理力爭到後來的充耳不聞,雖然我並沒有修煉到能無視這些讓人受傷的偏見和評價,但這些經歷的確讓我更有勇氣和信心面對這個詭譎的世界,也必須承認,對於工作,我毫無頭緒,甚至還有一點恐懼。我期待自由,可還是難以毅然決然地拒絕舒適圈帶給我的安穩--儘管我已經為此付出代價。於是我誠實地寫下文章,記錄此刻的所感,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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