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哥
猫哥

走了太远,忘了从哪出发,也不确定终点。

出走:第十四章

几天后东南北把第一次搬过来的画布用完,新买了一批又很快用完。


东南北用旧报纸擦了一下自己沾满颜料的双手,烧了两壶热水兑好水温洗了头,擦洗了下身体,裹着棉衣在房间里慢慢踱着步。红姐房间的墙壁上贴着港台电影明星图片,窗边的两个墙角各有一张书桌,一张书桌的桌角叠放着几个盒子,东南北顺手拿起最上面一个纸糊的盒子,盖子上写着“刘绮红私有 未经允许 禁止开启”三行字。东南北笑了一下打开盖子,里面是厚厚一叠整整齐齐的糖纸、玻璃纸、剪纸。

东南北小心翼翼地拿出来,一张张翻看着,有的透明纸对着台灯看过去,呈现出一种光晕,像教堂里的玻璃窗。东南北看完了桌面上的东西,又拉开抽屉,发现了更多女孩子的“秘密”。

东南北拿出半叠有花纹的信纸和一只羽毛笔、一个墨水瓶,蘸着墨水开始在信纸上写着。

我的宝贝,我的至爱,你还好吗?

好久没见了,非常想念。

我们在一起度过了那么多难忘的时光,但你对我还像是一座宝藏,我只是在入口处捡了几块金币。

关于你的童年和少年我只是知道一点点,想必也有很多‘小秘密’吧?

你会收藏糖纸吗?最喜欢哪一位明星?最恨的一位老师?收到的最开心的礼物?哪棵草是你的最爱?是不是被玫瑰的花刺扎过手?有没有被坏孩子拽过你美丽的卷发?你最喜欢的是哪一个玩具?收到第一封情书时是什么心情?你肯定有把自己想象成哪部文学作品里的角色吧?男主角是个骑士还是个诗人?

不急,请你慢慢告诉我,我随时都愿意听你说话。

我们相处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四年前,我从北纬44°出发,超越了四季与你偶遇于南中国的海边,不对,不是偶遇,是注定的。我们那么热爱艺术,而且全深圳也没有多少像我们那么热爱艺术的人,所以我们包括和秦弦、万山河、封灵在三年前的相遇都是注定的,而且我们竟然都在金融系统从业。

但除了相遇是注定的,其他的我都不相信,包括你的离去。明明你前天还隔着艺术中心的大玻璃门在向我招手,卷曲的短发笼罩在一片光晕里;明明昨天我还在为你削铅笔,你一直不肯自己削,坚持说没有我削得好;明明你今天提早去东洋银行上班了,我醒来时你送给我作为丝巾的丝袜还带着你的体香;明明你和我约好了一起去西湖边写生,因为深圳的四季没有变化。

我太想念你了。

我今年成功参加了研究生考试,对了,你不喜欢听我说考研的事情。但是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情,如果我全职读研的话,学费、生活费、画材、颜料费还有日常的应酬和交通费是笔很大的开销,所以我想把我们的爱巢卖掉。

其实我真的很不舍得,我总觉得你会回来,你的灵魂应该有地方安放。但是自从你离开,我就再也没在爱巢里住过一晚,也不敢独自回去,生怕我一把火连自己一起烧掉去找你,我想那样肯定会惹你生气。我不知道空置了那么久,院子里是不是杂草从生?屋子里是不是老鼠和蟑螂泛滥?如果不浇水,你种的那些小花苗会不会枯萎死掉?而我根本无法在失去你的城市里继续活下去。

爱巢里的每一个细节早已印在我的脑海里了,我可以在任何一个地方复制出来。

还是不卖了,我读研费用只是借口,我可以回深圳赚几个月工资,可以收回借款,也可以重振旗鼓、重整河山,完成你。只是不知道没有了你,这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

东南北写完后站起来走到厨房放到锅里面点燃,看着火焰把信纸一点点吞噬,他回到座位用左手拿起笔又写了一封信。

我至爱的南南:

收到你的来信真开心,很久没有你的消息了。

我很好,勿念。

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虽然很长,但是我们每天都有很多做不完的新鲜事,所以我们很少回忆过去。只有对现实不满才会沉于幻想和回忆,不是吗?

童年对我们来讲可能都不是那么无忧无虑、阳光灿烂吧?尽管每个小女孩都会收藏些糖纸、贴纸、明星图片、剪报,但是对我来讲那些东西从来没有过分吸引我。比起收藏,我更喜欢发现和创造,咱俩是不是挺像的?

咱俩确实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包括都不愿意说话,但是从来没影响过沟通,有时一个眼神、一个表情就够了,我们相互透明。

我没有特别恨的人。除了你,我也没有特别爱的人,哪怕只是有好感。如果说喜欢一个明星,倒不如说喜欢一个明星饰演的角色,斯嘉丽、简·爱、阿信都是我很喜欢的。我小时候收到的最开心的礼物是一盒十二种颜色的蜡笔,长大后收到最开心的礼物是一台旧缝纫机。那种开心可以用惊喜来形容,是你完全没想到但其实又是你内心曾很渴望得到的。

我不太喜欢看文学作品,即使看了,我也不会拿我的南南和书中人物对比,我的南南是独特的,唯一的。

你真是太多问题了,先说回你的正事儿。

其实包括考研究生,你不觉得我特别宠你吗?你喜欢做的事情我从来不阻拦你,我相信你无论做什么都会考虑我的感受。其实我宠你的时候也享受了乐趣,对于你那些奇思怪想,我只是最开始习惯性地抗拒,很快你就撞开了我紧闭的心门,我们共同迎来一个色彩缤纷的世界。

你说过到哪里都会带上我,我们可以有一间看得见西湖的家,也可以回到你的老家买一个院子,把我们的花草移植过去,天天去看海。其实只要有一个地方存放我们的秘密,不一定要固定的房子,国外有那么多地方好去,只要俩人在一起,哪里都是家。

你以前挺可怕的,枪、酒、毒品、车祸都虎视眈眈地要夺你性命,但后来你改邪归正、浪子回头了,所以我一点都不担心你。不仅有我,你还有爱你的妈妈和姐姐,你不会太出格的。

你还在坚持画画吗?弹琴呢?这可是我要督促你的。

虽然我们随时做爱随时停止没怎么耽误正事儿,还是把完整的时间切碎了,心思也荡漾起来,我不在的时候最适合你弹琴了。

好想你做爱,那种吻在一起,抱在一起,同时连在一起的感受真是刻骨铭心。不要自己把精子搞出来啊,都要留给我,我们生好多好多小孩。

东南北还在昏睡,隐约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闭着眼睛醒了一会儿,突然扯下裹在下体的朱珠丝袜塞到口袋里,起身走出房间,红姐正站在小餐桌旁从一个手拎袋里往外掏东西。

“不好意思吵到你了。”红姐说,“你不喜欢睡大床?你睡在上铺还是下铺?下铺是我的。”

东南北笑笑说:“忘了这茬了。”

“没事,开玩笑的。”红姐说,“我妈听说许美慧的朋友住在这里特意炖了一锅红烧肉让我送来,够你吃一周的。”

“太麻烦你们了。”东南北说,“不过我打算周一就走,今天想去火车站看看票,本来还想联系你呢。”

“干嘛那么急?许美慧知道可要怪我了。”红姐正色说。

“我想早点回深圳,抱抱阿美,什么都不说。”东南北说。

红姐想了一下说:“这个理由不好反驳。”

“这是谁?许美慧?”红姐看到画架上的肖像惊讶地说。

“照猫画虎。”东南北说,“想送给红姐一件礼物,不知道送什么好。我觉得你俩长得挺像的,只是你的额头比阿美要窄一点平一点,下巴要尖一点。”

“我们刚见面时也感觉是碰到了失散多年的姐妹。”红姐说,“有个会画画的男朋友真好!你要是我男朋友我就想画幅人体,留住青春。不过你也可以照着许美慧画,不行,还是有点不同的。”

东南北端详着红姐笑了一下说:“我发现眼梢和嘴角还是不大准确,如果红姐愿意就坐一会儿,我很快就能改完。”

“当然愿意。”红姐说着站了起来,发现了立在地上的一幅画,惊讶地说:“你还画了我的糖纸?放大了还有这么多细节?从来没发现。”

“那些细节是我加上去的效果。”东南北说,“不好意思,未经允许私自开启了你的‘秘密’,还用了你的信纸。”

“没事,大人的秘密早藏起来了。”红姐说着一张张翻看画好的画,“水壶画得像真的一样”,“我做的盒子也画下来了?你看我那时写字好幼稚的”,“这头白熊是我十四岁生日爸爸送给我的礼物,我一直抱着它睡觉,毛色都变黄了”。

“全送给你。”东南北说。

“谢谢,但我不能要,你肯定不是随便画画的,有一幅肖像就很满足了。”红姐说。

“这些作品对你更有意义。”东南北说,“不要客气,你和阿美是一个人。”

“好吧,那我连谢谢也不说了。”红姐说,“来吧,怎么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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