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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淞滬抗戰-3】揭開八一三淞滬抗戰的戰幕(張治中 時任京滬警備司令,後任第三戰區第九集團軍總司令,中央軍總司令)

 1936年2月,南京國民政府為了準備對日作戰,把全國劃為幾個國防區,我奉命兼任京滬區的軍事負責長官。


  1. 戰前準備,定下“先發制敵”的戰役思想

(1) 

 我擔任這個極為機密的備戰工作,是不能公開進行的。我在奉命之初,現在中央陸軍軍官學校(簡稱中央軍校,編者注:即“黃埔軍校”)選調了一批幹部,籌劃一切。

 首先我考慮的一個問題是用什麼名義來掩護這個工作的進行。中央軍校是個教育機關,我是該校的教育長,我就在學校東大樓教育長辦公室的旁邊,設置了一個高級教官室。我利用這個“高級教官室”,作為備戰的實際司令部。把從軍校選調來的工作人員,武的派在參謀處,文的派在秘書處。我當時對所有的工作人員,有一個很嚴厲的規定:絕對不許對外洩漏工作的機密。因而,沒有一個外人知道,這個小小的機構,竟是日後揭開全面抗日戰爭序幕的司令台。

 我把機構設立之後,首先決定兩項重要工作:一是關於國防工程;二是關於民眾的組訓。我派了兩批人員分別到京滬區各地去視察。

 半個多月以後,我把這個“高級教官室”移駐蘇州。為了不引人注意,先選定比較偏僻的獅子林作為辦公處所。後來,因為機構擴大,工作人員增多,獅子林地方狹窄,容納不了這麼多人,決移駐留園。在移駐留園時,我覺得“高級教官室”這個名義不能掩護工作的積極進行,決改對外名義為“中央軍校野營辦事處”。

 如果說蘇州是全國最負盛名的風景區之一,那麼留園就是代表蘇州風景的最令人留戀的一座名園。說起這座名園的歷史,許多人都知道,那是清代維新後,一個鼎鼎大名的郵傳大臣盛宣懷的家園。這座用民脂民膏所建成的美崙美奐的名園,在我的記憶中留下了一個深刻的印象。它是集東方古典藝術之特點,一樓一閣,一亭台,一水榭,幽靜曲折有趣,乃至水池裡各種各樣的金魚,古老的樹木,鮮豔的花卉,都極盡園林之勝。然而,我今天所留戀的不只是這所名園的風光,而最令我回味的是我在那座名園中,考慮過許許多多有關民族抗戰前途的問題,擬制和決定過許多對敵作戰的計劃方案。在那些怪石嵯峨的假山之上,或茂林秀竹叢中,也曾留下我一點深思熟慮的痕跡啊!

 這個“中央軍校野營辦事處”,一直到八一三淞滬戰爭爆發前夕,沒有人知道它究竟是幹什麼的,敵方更是始終不知道。我所任的抗日備戰工作得以從容佈置,得力於這個秘密機構不少。留園啊!我向你致意。

 我們這群在留園工作的同志們,都懷著孜孜不倦的心情工作著。把平時當作戰時看。

 我又把這個機構學校化。實行很有規律的作息,常常集合參謀人員研究一些問題。做出若干決定。派出一批一批的人到淞滬線,蘇福線,錫澄線一帶實地偵察,測量,繪製地圖。這批人回來之後,完成了戰術作業和初步的作戰方案,並開始構築淞滬線,蘇福線和錫澄線一帶的小砲機關槍據點工事。這都要在種種困難情況下,秘密的進行工作。特別是在上海,敵人耳目眾多,為不讓敵人偵知,必須採取巧妙的掩護手段來進行工作。

 為了加強軍事上和政治上的研究設計工作,我又設置了軍事研究委員會和政治研究委員會兩個附屬機構。兩會的職能是搜集有關軍事和社會科學的學術材料,研究國內外軍事,政治,經濟,社會,外交,文化各方面的情形,作出報告或建議。除了從本處幹部內選充研究委員外,又聘請了幾位有專門學識的人擔任研究工作。他們都提出了許多寶貴的意見。

 我當時兼顧中央軍校的校務,並時有向政府請示工作,需要來往於南京,上海間。政府為此曾給我指定一節專用車廂,隨時掛在任何一次客車上。這個時期,我稱為京滬路上來去匆匆的忙人。


(2)對京滬抗日作戰的建議和決心

 自一二八淞滬抗戰到1936年期間,中日關係日趨緊張。日本軍國主義在東北陰險的讓溥儀傀儡粉墨登場,做了偽滿洲國的皇帝;有肆無忌憚的侵佔了我國華北。1936年8,9月間,在上海方面又製造緊張局勢。9月23日夜,日方以“出雲”艦水兵三人,在上海北站附近阻截內被人狙擊,傷二死一事件為藉口,出動全部海軍陸戰隊,在青雲路,八字橋,粵東中學,天通庵,五洲公墓一帶,佈設崗哨,派隊巡邏,大有挑釁的企圖。我方雖經多次交涉,漸趨緩和,而其陸戰隊駐滬人數,則藉故增加。日軍頻繁的舉行各種演習,且迭派艦隊到寶山,福山鎮,段山港,滸湧各港口,測量水位,積極圖謀進犯。當時的中日形勢,已經是“山雨欲來風滿樓”。

 我當時認為形勢嚴重,不能不做進一步準備。即將第36師由無錫推進至蘇州附近;第87師由江陰推進至常熟,福山一帶;原在南京附近的第88師推進至江陰,無錫;並秘密設計擴充上海保安團。我於9月23日向國民政府陳述意見:

  1. 請將本分區作戰上必須之部隊,密令配撥,以便指揮。
  2. 請即零飭通訊主管機關建設京滬分區軍用電話及指定地方長途電話,戰事發動後之使用權。
  3. 請將京滬鐵路及錫滬公路之車輛儘量控制於無錫以西各站,昆山支塘以東及上海附近。所有船舶,請密令各縣儘量誘至於吳縣,常熟附近,以利我軍運輸,且免為敵所利用;並將本區各縣船舶車輛明定統制管理辦法,俾得於軍事運輸適時利用。
  4. 請於本區預定作戰地區各要點,囤積必需糧秣,以供軍食。
  5. 請將陣地內已由駐軍築成路基之各路橋樑涵洞,迅予建築。


 我當時看了南京國民政府的種種情形,又焦慮,又憤慨,又於10月4日再次沈痛的具述意見:

  1. 上海為我經濟重心,係世界視聽,我滬上武力僅保安一團,守土匪易。在事變之初,必先以充分兵力進駐淞滬,向敵猛攻,予以重創,至少亦須保持我與租界交通,取攻勢防禦。若自甘被動,雖佔蘇福線或錫澄線,亦屬非宜;若迎戰不能一舉破敵,又不能持久支持,則使國人回憶一二八之役,薄現在中央軍之無能矣。
  2. 為達成上述任務,須有兵力六七個師,以四至五個師任淞滬正面,兩師控制瀏河,福山,常熟一帶。如此,在淞滬附近作戰當可支持三個月以上。除現有第36師,第87師,第88師三個師外,請再調三至四個師來滬。
  3. 大局至此,無論外交如何,私應以決心抗戰積極準備。惟各方面仍不免空泛,紓緩,推諉,使部屬無所秉承,如徒有作戰計劃,迄今毫無準備,即其例也。

  從這幾個月來,日軍在上海的動態,推測中日形勢,今後可能更趨惡化。我為了應付萬一,於十一月初,下令進行下列部署:

  1. 令第36師,第87師在蘇福線上一面警戒,一面繼續構築工事。
  2. 令第88師接防錫澄線陣地。
  3. 以地方團隊擔任沿江防務。
  4. 以各縣警察為監視哨。
  5. 令江蘇保安第四分團駐瀏河,梅李鎮,牌頭鎮等處,為東自瀏河附近西迄大港鎮地方警察各件事哨後方之支援。
  6. 成立太湖水警聯防處,任太湖水上之警備。


(3)西安事變對京滬防禦的影響

 1936年12月12日,西安事件突然發生了。當時南京國民黨首要對西安事件主張用軍事解決的佔多數,我只主張政治解決的少數人之一。在調兵遣將的“討逆”計劃之下,原駐在京滬區的第36師,第88師被調走了。這時對日軍的戒備兵力,只有一個第87師了。第88師在8個月後才調回。第36師到八一三戰起才調回,這對淞滬作戰的準備,是一個頓挫。

 我當時最擔心日軍乘我內部發生問題的時候,爆發淞滬方面的戰事,那就沒有辦法來應付。不過上海方面的日軍,此時卻反而採取冷靜觀望的態度。這或者由於當時西安事件完全出於日方意料之外,或者它做了錯誤的估計吧!


(4)受職京滬警備司令官,定下“先發制敵”的戰役思想

 七七蘆溝橋事變後,日軍在上海的行動咄咄逼人。日軍在各通衢哨所增加兵力,各屋頂架設高射炮,各要點構築工事,對市中心區及南翔方面試設炮位,日夜連續舉行演習,擬退各地僑民,擴編義勇隊及在鄉軍人隊等等。日軍將原駐漢口的陸戰隊千餘人撤調到上海,日軍艦十餘艘位於瀏河至吳淞間,對海口施行封鎖。在日本國內也已派定正式陸軍,待命出動。並先後制造水兵宮崎失蹤及撕毀日本國旗事件,真是形勢緊張到了極點。

 七七事變以前,我正在青島養病,忽聞盧溝橋戰事起來,即於第二天拒絕醫生的勸告,徑返南京,接受京滬警備司令的職務。

 這時,我所指揮的部隊,除第87師在常熟,蘇州外,第88師已調回至無錫,江陰,其他僅江蘇省,上海市保安團隊數團。原指定協同作戰的空軍,砲兵等,都調到華北去了。為維護上海的資源與海口,我方不願在上海輕易發生戰爭。但萬一發生戰爭,我則必求立於主動地位。所以盡力為運輸,通訊等各項工作做好準備。不久,第二師補充旅到達蘇州。我令其一團化裝為上海保安隊,入駐虹橋,龍華西飛機場,加強警戒;一團化裝為憲兵,開駐松江。又調江蘇保安第二團接替瀏河方面江防警戒,將原保安團第四團集結太倉附近,擔任岳王市,梅李兩區的防務。

 這時,我有一個基本觀念:這次在淞滬對日抗戰,一定要爭先一着。我常和人談起,中國對付日本,可分作三種形式:第一種他打我,我不還手,如九一八東北之役;第二種他打我,我才還手,如一二八戰役,長城戰役;第三種我判斷他要打我,我就先打他,這叫做“先發制敵”,又叫做“先下手為強”。這次淞滬戰役,應該採用第三種。我在7月30日向南京國民政府鄭重提出這個意見:

 我在北方作戰,固不宜破壞傷害,自損資源,然若地方有左列徵候之一,如:(1)敵決派陸軍師團來滬,已開始登輪輸送時;(2)敵派航空母艦來滬時;(3)敵在長江艦隊來滬集合時;(4)敵在滬提出無理要求,甚至限期答覆,即斷定敵發動無疑。則因我軍主力遠在蘇,常以西,輸送展開在必需時,且上海保安團抵抗力薄,諸種關係,似宜立於主動地位,首先發動,較為有利。曾迭電具申意見,未蒙核示,茲預擬本軍行動標準,謹申呈核,是否有當,敬祈示遵。

 南京國民政府的復電是:

 卅未電悉,應由我先發制敵,但時機應待命令。

 我知道戰爭決不能免,就在給南京國民政府電報的第二天——8月1日,發布了一片文告,鼓勵我京滬區的衛國將士。文告述:

 此日吾民族已臨於最後關頭,此日吾人亦陷於生死線上!光榮神聖的民族生存抗戰之血幕必且展開。茲特揭*要義,為本區將士同志吿。期以忠勇堅毅,共迎行將到來之無限艱苦,但必有無限希望的歲月。

 自甲午一役,失地喪師,我同胞忍辱負重,而徒抱復仇雪恥之願者,殆已四十餘年矣。乃敵自此更逞淫威,肆其凶焰,蹂躪我主權,佔領我土地,荼毒我人民。本其島國野心,妄稱大陸政策,鯨吞蠶食,肆無忌憚。攻城掠地,何日無之?因之九一八之血跡未乾,一二八之屠殺頓起,長城之役甫停,察綏之變旋作。含垢忍辱既已六年,創巨痛深,幾難終日。茲復驅師啓釁,擾我平津,更且大舉動員,圖佔冀察。然後揮師南指,侵我中原,躍馬而行,縱橫朔漠,以遂其逐步吞噬之迷夢。我最高統帥所以認為最後關頭,抗戰到底,以求最後之勝利,而舉國人士所以奔走呼號,誓死不能退讓者,正以此耳。


 文吿有說到全面抗戰實出於不得已,完全為自衛圖存。接著說到敵愾同仇的真正意義,以堅信將士們的信念與決心。最後,我提示了對敵作戰應注意的幾個要點:如誓雪國恥,不怕死,不怕敵人,信仰中央,愛護袍澤,長期苦鬥,百折不撓,實行連坐法等,作為京滬區全體將士的精神教育和紀律的基礎。

 同日,我又發表了一篇《吿京滬區民眾書》,除提高亡國滅種之警覺及剖析敵國實情外,重在宣示此一戰役的重要,發動民眾,盡力與軍隊合作。我在這篇文章的結尾說:“凡我民眾,無分男女,無問老少,智者盡其能,勇者竭其力,以綏靖地方,杜絕奸宄,厲同仇敵愾之氣,堅至死靡它之心,以聽命於政府,則雖不擐甲冑,不執干戈,不冒矢石,而其貢獻於國家民族者,實且偉大莫與倫比矣。至於體力精壯,英勇果敢之同胞,願為父老之前驅,願做本軍之後繼者;精警有為,熟悉敵情,能撲滅無恥之罕見,能肅清敵方之間諜者;抑或有他一技之長,願以供戰爭之使命者,或編入地方組織,或隸屬部隊機關,不患無效命之機,不患無殺敵工具。昔孫武予以吳兵復楚,閻應元以江陰抗清,東南爲人才文物薈萃之區,孤忠英勇之士,悲壯激烈之操,史不絕書。揆之十步芳草,十室忠信之義,市井田疇,動多壯士,必有聞風興起者。自由之葩已胎,獨立之旗高舉,為民族之英雄,抑為子孫之罪人,決於自擇。惟我親愛同胞,共勉前程,共紓大難,時乎不再,凜凜忽忽。

  

 這樣,我從各方面都加以準備佈置了,只待大戰時機的到來。


2. 揭開戰幕,進攻日軍在滬據點


(1)抗日將士神速進入淞滬戰場


 1937年8月9日,日軍官大山勇夫(編者注:一說是日軍軍曹大山勇夫)在虹橋機場與我守軍衝突被殺,上海的形勢突然告急。11日,敵第三艦隊駛集黃浦江及長江下游瀏河以下各港口,有即在淞滬登陸發動戰事的企圖。

 這時,我京滬區在蘇州,常熟,無錫一帶的駐軍,僅第87師,第88師及砲兵8團,砲兵10團,警察總隊一總隊,獨立第20旅的一個團。我立即命令第87,88師兩師,做輸送前進的準備。

 11日下午9時,我接到南京統帥部的電話命令,將全軍進至上海附近。

 我當即做了下列幾個重要的決定:

 1. 第87師的一部進至吳淞,主力前進至市中心區。

 2. 第88師前進至北站與江灣間。

 3. 砲兵第10團第1營及砲兵第8團進至真如,大場。

 4. 獨立第20旅在松江的一個團進至南翔。

 5. 令砲兵第3團第2營及第56師自南京,嘉興各地兼程向上海輸送。

 6. 派劉和鼎為江防指揮官,率領第56師及江蘇保安第2,第4兩團,任東自寶山西至劉海沙的江防,並控制主力於太倉附近。

 我是8月11日夜半離開蘇州,統率全軍從蘇州,常熟,無錫一帶向上海挺進,12日晨,進駐上海。清早,上海居民從夢裏醒來,看見遍地都是抗日將士,驚喜交集,都問:“從哪裡來的?為什麼這樣神速?”這是由於我們事先控制了火車,汽車,能夠於一夜功夫,便進入了上海預定陣地。

(2) 決心猶豫,喪失戰機

 這時,我決定攻擊部隊於8月13日拂曉以前,完成對虹口,楊樹浦日軍據點的攻擊準備。此時,我突然接到南京統帥部電話命令:不得進攻,我飛急電告:”我軍業已展開,攻擊準備也已完畢。“但回電還是”不得進攻“。

 因此,原定13日拂曉的攻擊,不得不停止。我預定13日拂曉攻擊,本想以一個掃蕩的態勢,乘敵措手不及之時,一舉將敵主力擊潰,把上海一次整個拿下。但現在喪失良機,似乎是太可惜了!

 這是什麼緣故呢?據說是:上海外交團為避免在上海作戰,建議南京政府改上海為不設防城市——自由口岸。這個建議文件,大概是11日發出,12日到達外交部,南京政府不免猶豫了一下,故忽然命令我不得進攻。我未見著正式文電,真實的是否如此,無從確斷。

 我們的進攻,因此延到14日午後三時才開始。大家都把這一次淞滬抗戰稱為八一三戰役,實際上八月十三日並未開戰,不過是兩軍對壘,步哨上有些接觸,而正式的開戰是在8月14日。這樣耽擱了兩天,卻給敵人一個從容部署的機會。

(3)喋血淞滬,決心抗戰到底

 大戰的血幕既已正式揭開,我外交部在這天曾代表國民政府發表了一個重要聲明。同日,我也發表了一篇重要講話,主要顯示我軍堅決抗日的態度,其中一段是:“昨(13日)下午4時,日方軍艦突以重砲向我閘北轟擊,徹夜砲聲不絕,我居民損失奇重。同時復以步兵衝出界外,進攻我保安隊防地,我方仍以鎮靜態度應付,從未還擊一炮。現日方又大舉以海陸進攻,我為保衛國土,維護主權,決不能再予容忍。事至今日,和平確已完全絕望,犧牲已到最後關頭,禦侮救亡,義無反顧。茲應鄭重聲明者,上海和平既為日方砲火所震毀,而我祖先慘澹經營之國土,又復為敵軍鐵騎所踐踏,不得不以英勇自衛之決心,展開神聖莊嚴之抗戰。本軍所部全體將士,與暴日誓不共戴一天。五年以來,五日不申儆軍中,以湔雪國恥,收復失地為己任。我十萬健兒之血肉,即為保衛國土之長城!決以當年喋血淞滬,長城之精神,掃蕩敵軍出境,不達保我領土主權之目的,誓不終止。


 上面這篇講話,可以看做我對敵行動的正式宣言。

 從8月14日起到22日止,是我軍對虹口,楊樹浦敵根據地猛烈攻擊的時期。

 敵自我軍開始行動後,就在虹口,楊樹浦兩大根據地,利用其砲艦火力的掩護固守,等候他們國內的援軍到來。8月14日上午,我空軍開始向黃浦江敵艦轟炸。我軍於下午3時下達總攻擊命令。下午4時,我們的砲兵就開始集中射擊,步兵勇猛攻擊前進,到日沒時止,多有進展。突然又接到上級命令:

 密。今晚不可進攻。另候後命(寒酉侍參京電)

 於是攻擊實施,又因此停止。

 15,16日兩日都是奉令作攻擊準備,並沒有實行全線攻擊,僅將五洲公墓,愛國女學,粵東中學各點攻佔。其中以第87師第259旅第8連與第7連合力突入敵陣地,佔領敵海軍俱樂部一役為最壯烈,最英勇。

 15日,我發出一個通電,原文如次:

 各報館轉各部隊,各機關團體暨全國同胞公鍳:元日下午,暴日侵滬艦隊突以重砲轟擊閘北,繼以步兵越界襲我保安總團防地,我保安隊忍無可忍,起而應戰。治中奉命統率所部,星馳應援,包圍我先祖列宗篳路藍縷辛苦經營之國土,爭取四萬萬五千萬炎黃華冑之生存,誓不與倭奴共戴一天!今日之事,為甲午以來五十年之最後清算。彼曲我直,彼怯我壯,彼為發揮野心之侵略,我為決死求生之自衛,無論暴敵如何披猖,最後勝利必屬於我!願我舉國同胞,武裝袍澤,毋忘我東北,平津數千萬同胞呻吟於日寇鐵蹄踐踏之奇慘,毋志我一二八戰役,長城戰役,天津戰役忠勇犧牲先烈之血跡,以悲壯熱烈之精神,共負洗雪國恥收復失地之重任,遵奉最高統帥之昭示,以百折不撓抗戰到底之決心,求的最後最大光榮之勝利。擐甲陳詞,不勝激越!

  

 在日援軍登陸以前,我認為對虹口,楊樹浦的攻擊,尤為必要。17日拂曉,奉令繼續開始全線總攻擊。這次總攻擊,其經過及成果的概要,可見我給南京軍委會的一個電報:

 密。本軍於今(筱)晨五時半,按預定部署,全線開始總攻擊。最初目的原求遇隙突入,不在攻堅,但因每一通路皆為敵軍堅固障礙物阻塞,並以戰車為活動堡壘,終至不得不對各點目標施行強攻。謹將各部激戰實況分陳如次:(1)88師以主力由北分向日本墳山,八字橋,法學院,虹口公園攻擊,往返爭奪,傷亡甚重,僅法學院一處,已犧牲一營之眾。而攻日本墳山之部,於上午11時攻入後,因受敵側方機槍射擊,未能返出,死傷尤多。日沒前,北正面受敵反攻,已被我擊退。(2)87師先對日俱樂部,日海軍操場及滬江大學,公大紗廠攻擊,迄九時許,得王師長(敬久)電話報告,已佔領日俱樂部及海軍操場。惟經派員確查,據稱日俱樂部旁之四層樓油漆公司尚為敵死守,我軍正向其包圍。對滬江大學,公大紗廠及引翔港鎮方面,則激戰終日,尚未得手。下午五時許,敵由海軍操場南兩次激烈反攻,均被我擊退。(3)本日我砲兵射擊,甚為進步,命中頗佳,但因目標堅固,未得預期成果,如對日司令部一帶各目標,命中甚多,因無燒夷彈,終不能毀壞。


 我在這天上午八時許到前線視察,經第88師砲兵陣地到第87師,所見官兵士氣高漲,不怕犧牲的精神,都極可嘉。從正午十二時到下午四時,我在萬國體育場附近督戰,槍砲聲密集,戰鬥激烈。我又看見我國空軍也很敏捷勇敢,敵人高射炮聲如連珠,彈發如雨,勝於民間過年晚上放爆竹。

 18日,我又接到暫停進攻的命令。這是開戰以來,第三次的停攻命令。

 但是,敵人在這時卻整天在其飛機掩護下,到處以小部隊向我反攻。我們司令部到前方的電話,也常被敵諜破壞。

 19日,我軍又開始攻擊。到下午五時,接到第87師王師長電話,說他的左翼最前線部隊已經突入到楊樹浦租界至岳州路附近。我決心即刻擴張戰果,突入貫穿楊樹浦租界至匯山碼頭,截斷敵左右翼的聯絡,向東西壓迫,一舉而殲滅之。當即我率同重要幕僚,進駐江灣葉家花園第88師司令部,部署一切。

  1. 令第36師即夜加入沙涇港至保定路間的正面,向匯山碼頭江邊突破攻擊。
  2. 在日俱樂部正面的第98師之一旅,受第36師指揮。
  3. 令第98師第294旅歸第87師指揮,加入該師左翼,向滬江大學,公大紗廠攻擊。


 20日拂曉前,我之突破,西進展至歐嘉路,東至大連灣路,南至昆明路,唐山路。敵從昆明路方面想我多次反攻,都被我擊退。

 在這一天的戰鬥中,有一件事使我到今天想起來還覺得難過:就是突破楊樹浦租界時,我們只憑幾輛破坦克(是在廠內修理的,臨時拉出,好的坦克早調北方去了)衝擊。帶領坦克車的連長,也是軍校(編者注:黃埔軍校)的學生。我命令他衝楊樹浦,他說:“車子太壞,而敵人的火力過猛,我步兵又很難跟上。”我說:“那不行,你的坦克不攻入,休來見我!”結果他衝到匯山碼頭,連人和車子一起犧牲了!我軍雖一度衝到匯山碼頭,但未能確實佔領,因敵人利用鋼骨水泥的樓房做據點,放射密集小炮彈,火力異常猛烈,我們的步兵雖極勇猛的跟上,但擋不住黃浦江面敵艦熾烈的砲火,也不容易衝破敵方在街市上的堅固據點。所以這天雖一度攻入匯山碼頭,仍是站不住腳。

 20日晚上,我乘月夜親赴江灣前線督戰,指揮各部隊繼續猛攻,並以第98師全師加入,準備以全力先攻略楊樹浦。第36師,第87師的第一線部隊推進到百老匯路,唐山路,華德路之線,以新到的第11師及教導總隊第2團控置於江灣市中心市區為總預備隊。21日,各部隊繼續攻擊。第36師最前線部隊,在新調來的戰車的掩護下,又攻抵匯山碼頭,到拂曉後,因受敵海軍砲火的猛烈攻擊,迫不得已,才退回百老匯路北側。我戰車第一,二兩連,全被擊毀。第87 ,88,98各師攻擊,也都沒有多大進展。22日,我軍各部繼續進攻,但因敵增援已到,攻擊已不得手。僅第87師在午後將精版印刷廠及康泰廠兩據點佔領。入夜,敵分途反攻,都被擊退。

 這是從8月14日至22日,攻擊虹口,楊樹浦根據地的戰鬥經過概要。


3. 挽救危局,恰遭”卸磨殺驢“的結果

(1)獅子林,川沙口和羅店江防阻擊戰

 8月23日上午五時半,我接到江防司令劉和鼎的電話報告:獅子林,川沙口方面,有兵力不明的敵人登陸。那裏的守軍僅第56師步兵一個連(因兵力不夠支配,這裏只配了一個連)。我當時決心拒止並殲滅登陸敵人的目的,由正面抽出部隊向獅子林方向前進,支援江防軍的作戰。

 這時,我已被任為第三戰區第九集團軍總司令,只會淞滬附近的全軍作戰。總司令部設在南翔附近一小村中。拂曉後,敵機到處狂炸。總司令部通到各方的電線都被炸毀,通訊聯絡完全中斷。我為明了狀況,分別派遣參謀到各方觀察聯絡,又為須於指示機宜,親率重要幕僚,於八時三十分到達江灣。

 23日的戰況以及我的位置,可以在我呈報統帥部的漾亥參電看出輪廓:

 密。本(漾)日上午五時半截到六軍長電話報告:敵於拂曉以前,在獅子林,川沙口登陸,即與陳次長誠商定部署,以11師向羅店北進,支援56師之作戰,而由正面抽出兵力為預備隊。當因前方電線為敵機炸斷,未能由電話指示各部,乃於八時半親赴江灣87師料理一切。是時:據報張華浜,藴藻浜附近,同時有敵登陸,我守軍正迎擊中。......茲為顧慮左側登陸之敵起見,將對虹口,楊樹浦正面作戰之36師,87師,88師,獨立第20旅,保安總團,教導總隊第2團各部歸王敬久指揮,派其為淞滬前敵指揮官,命對正面固守原陣地;而以教導總隊第二團拒止張華浜之敵;由87師調一旅支援吳淞;並派出第98師令向寶山,楊行,劉行,羅店之線前進,以該師師長夏楚中指揮該師及第11師,拒止上陸之敵。......迄下午五時,11師已不顧敵機轟炸,進至羅店南六公里之處,因羅店為少數敵軍佔領,該師已將前衛展開,將其驅逐。教導總隊第2團,因張華浜上陸之敵近兩千人,尚在其附近與敵對峙,當由88師抽調一團前進至藴藻浜南岸設防。

 電報最後又說:

 因駐地於日間受敵機轟炸,本晚正在移營,電話尚未架通,焦急異常。擬即赴太倉或嘉定與羅軍長卓英一唔。

 這一夜,進行徹夜的激戰。獅子林,川沙口方面,進至羅店附近之敵,於17時頃由第11師驅逐,並擊斃敵下級軍官一名,在其身上搜得軍用地圖,知敵重點指向羅店,嘉定及瀏河。我決心:以第11師向川沙口方面攻擊前進;第98師向獅子林方向前進。但寶山已被敵佔領,第56師據守的一營,撤退至陶家宅,張華浜,藴藻浜方面;教導總隊第二團前進展開於張家浜,殷家浜,南徐家灣之線,迎擊登陸敵人。嗣於17時由第87師派兵一個團增援,於24日三時到達,由第261旅劉旅長指揮,與敵激戰。

 吳淞附近敵軍於23日下午,以約千餘人登陸。吳淞方面原由保安第一團守御,24日四時,由第87師先派第261旅的一個營到達增援,現正與敵激戰中。


(2)冒敵機轟炸,親臨前線,挽救危局

 我要敘述當時一段危險的情境。我在聽到敵人在川沙口登陸報告後,覺得敵人已抄到我軍的後面,我軍有被敵包圍的危險。因此,我決定親到前線去,一面鎮定軍心,一面設法挽救目前的危局。

 從南翔到江灣只有十八里路,本不算遠。但我們一出門就碰上敵機三至九架,不斷的在上空來往轟炸掃射。我本來坐小汽車去,敵機臨頭,我就下車隱蔽;敵機轉頭,馬上前進。但走不多遠,敵機來往太多,小汽車不能再坐了,我穿著一雙馬靴徒步走去。中途遇見一個騎腳踏車的傳令兵,下車向我敬禮,並問我:“怎麼總司令走路?”我也來不及對他說別的了,騎上他的腳踏車就走。一路上,我一會兒停止掩伏,一會兒又乘隙前進,就這樣冒險趕到江灣葉家花園第87師師部,才把正面軍心穩住。

 我到了江灣,決定不顧任何困難,抽調第11師,第98師迎擊登陸的敵人。那時由正面抽出這些部隊真不容易,且因敵機狂炸掃射,部隊簡直無法行動。第11師師長彭善在初接到調動命令時,對我說:“簡直炸得不能抬頭,怎麼辦呢?”我說:“不能抬頭也得走,難道我能從南翔一路冒轟炸到江灣,你們就不能從江灣走到羅店嗎?”就在這個萬分危機的局勢下,抽調兩個師迎敵。由於這樣迅速部署,才把已失去的羅店收復。羅店收復的影響很大,不僅穩定了正面,而且維護了對後面的交通,使後面的部隊能繼續增援,才能與敵保持對峙的態勢。

 在攻佔羅店的同時,第98師也已將獅子林之敵驅逐。保安團的一個團仍守吳淞。惟張華浜的敵人,雖經教導總隊猛攻,還是未能擊退。23,24日,先由第36,第87兩師抽調四個團前往圍擊,經幾度猛攻,才把敵人包圍在張華浜沿岸泗塘以東的狹小地區。27日,敵人被我左翼軍(指揮官王敬久)於夜間迫退到張華浜車站附近。

 楊樹浦正面,我軍僅四個團的兵力。突入巷戰的我軍,因受敵軍夾擊,在24日夜不得已撤出,沿租界路口固守。25,26兩日無激戰。27日拂曉前,虹口,楊樹浦正面敵人,由俱樂部方面向我反攻兩次,都被我右翼軍(指揮官孫元良)擊退。吳淞方面登陸之敵,經右翼軍迎擊,尚殘留於紗廠百餘人,也被我包圍。教導總隊第二團及砲兵第8團,砲兵第10團,都奉命調至後方。第61師的主力,已輸送至大場附近。28日無激戰,29日,全線戰事沈寂。30日,戰事平靜無變化。

 31日拂曉後,敵以飛機30餘架,並以海軍艦炮猛擊吳淞,強迫登陸;敵另一部由市輪渡碼頭登陸。我守吳淞的第61師的一個團,傷亡過半,不支後退;惟吳淞砲台,仍由上海保安總團固守。我將在劉行的第6師調到楊行,吳淞,驅逐登陸之敵。該師於31日夜,向吳淞攻擊前進,與敵遭遇於楊行以北地區,發生激戰。從9月1日到5日,全軍正面無激戰。6日晨,敵在虬江碼頭登陸,經我右翼軍猛烈攻擊,激戰至黃昏,卒將敵包圍於碼頭的棧房中。7日,張華浜之敵傾全力向右翼軍及中央軍(指揮官宋希濂)陣地猛攻,經全日激戰,將敵擊退。躲在虬江碼頭棧房頑抗之敵,也由我第61師增援之一團打退。8日,這股敗敵傾全力來犯,均被擊退。9日上午10時,敵集中軍艦炮火和飛機輪流對軍功路一帶的我左翼軍進行猛烈射擊與轟炸,掩護一個團的步兵進攻,激戰到薄暮,敵傷亡慘重,我也受到很大損失,但因我軍奮勇抵抗,陣地屹然不動。10日,11日均無激戰。

 這是從8月23日到9月11日,抗登陸戰鬥經過概要。


(3)我的苦悶

 我在八一三戰役的整個過程中,總算是一個勉盡職責的人吧。不談當時冒險犯難,奮不顧身的種種經過,僅從8月14日以來,我沒有好好吃過一餐正式的飯,也沒有得到一夜的安眠。在過度疲勞之後,也忘記了困乏,只是感到眼睛是紅的,喉嚨是嘶啞的。這些我則視為當然,本沒有什麼值得誇耀的。今天想起來,卻有一些無端的橫逆,常常在刺痛我的心。

 記得8月23日,奉命把戰鬥序列調整了一下:砲兵第16團及第67師都輸送至嘉定附近,連同第1師,第98師都劃歸第18軍軍長羅卓英指揮。是日深夜,總司令部已移設於徐公橋,我才吃了一點粥,在椅子上略靠了一下。我想應該去看看劉和鼎和羅卓英他們,商詢對該方面登陸敵人的作戰方策,並指示機宜。一想到這些問題,立刻動身,於清晨到達太倉,指示劉和鼎如何應付當面之敵。

 然後,冒著敵機轟炸,從太倉到嘉定找羅軍長。見面後,羅卓英很奇怪的問:“張總司令為什麼會跑到我們這裡來?”我當時內心很明白:羅軍長歸我指揮,我應該來看看。可是一談,才知道陳誠已不是軍政部次長,他已經做了第15集團軍總司令。自藴藻浜以北地區的防務,統歸第15集團軍,由陳誠指揮。我與羅卓英談了半天,傍晚回到徐公橋總司令部。這時,我一肚子的悶氣,怎麼發表了陳誠做第15集團軍總司令,連我也不通知。第18軍本歸我指揮,為什麼忽然劃歸第15集團軍?這就是什麼緣故,真令人費解。

 當我從羅卓英那邊回到徐公橋的時候,我得到電話說顧祝同已到達蘇州(第三戰區司令長官馮玉祥,副長官顧祝同)。我心裡想,兩日以來,我只專顧前線,沒有同後方聯絡,我應該到蘇州看看顧祝同,和他商酌許多問題,並可藉此向南京統帥部報告請示。

 我一到蘇州,還未及見顧祝同,就打電話給委員長,滿想申說一番內心的苦悶。不料,蔣一接電話,就厲聲的問:“你在哪裡?”我回答:“在蘇州。”蔣又問:“為什麼到蘇州?”我就說明經過:“為著左翼作戰,親到嘉定會羅卓英,聽說顧墨三(顧祝同字)著蘇州來了,所以來同他商量問題。”蔣在電話裡又大聲的叫:“為什麼商量?兩天找不到你,跑到後方來了!”我也有點氣憤,我講:“羅卓英原來歸我指揮,我不能不去看看,我不知道他已劃歸第15集團軍陳辭修(陳誠字)指揮了!”電話裡的聲浪越來越大,對於我講的根本不理,只是嚴厲的責問:“為什麼到蘇州?為什麼到蘇州?”我耐不住了,所幸說厲害一點:“委員長應該怎麼辦?我是到蘇州與顧墨三商量問題的。我一直在前方,委員長究竟怎麼樣?”即聽見粗厲的說了一句:“你究竟怎麼樣?還問我怎麼樣?”一下子把電話掛了。由於這個電話,我傷心了!我懷著很大的傷感,莫大的委屈。為什麼?八一三之戰,是展開全面抗戰的序幕,何等光榮,何等神聖。我在淞滬一帶的部署,自信毫無錯誤。一直在師部,在第一線,親在葉家花園的水塔上督戰,始終站在最前線。至於上海未能一舉佔領,統帥部失機於先,三次叫我停止進攻;後來,大戰展開,除陸軍外,有沒有有力的空軍配合。在開戰前,委員長問我,“有沒有把握?”我的答復是:“一定要有空軍和砲兵的配合。”而自開戰以後,因為缺乏這些條件,以致未能達到佔領全滬的目的。我這兩天(23,24日)都在前線奔忙,穩住了正面,阻止了左翼登陸的敵人進攻。只因前線電話線屢被炸斷,以致沒有與後方通電話。我是臨陣脫逃嗎?為什麼不能諒解,反向我生這樣大的氣呢?

 這個意外的橫逆,刺傷了我的心!


(4)由攻勢轉入守勢

 從9月11日滬戰轉入了一個新階段,由攻勢轉為守勢的時期。

 戰事爆發以來,敵在淞滬一帶作戰的兵力,陸續增加到八萬多人,軍艦四十餘艘,停泊於定海橋至吳淞鎮之間,協同作戰。敵機成群結隊,濫施轟炸。自9月初旬起,敵主力向吳淞方面猛烈攻擊,至10日夜,我第15集團軍右翼陣地被敵突破,退到楊行,月浦的新陣地,與敵對峙。我第9集團軍的左側背,因之越發暴露,大受威脅。9月11日上午,敵向我藴藻浜南岸陣地猛襲,戰鬥異常激烈。潘家宅,徐家宅的陣地被敵佔領。我軍退到河流西岸固守,並由第261旅派兵一部在藴藻浜上游警戒。午後,接到第三戰區司令長官的命令:

 為整理淞滬嘉瀏一帶陣地,節約兵力,俾達韌強抗戰之目的,著第9,第15兩集團軍即轉移。第9集團軍即向北站,江灣,廟行,藴藻浜右岸之線轉移,佔領預築陣地,但須節約兵力,抽出第61師及獨立第20旅充集團軍預備隊。

 我即依令變換陣地,轉入守勢。各部隊奉令後,即於夜間開始行動,到第二天拂曉前,轉移部署均告完畢。直到9月23日我辭職照准那一天,第9集團軍正面,敵我沒有多大接觸,可以說一切無變化。


(5)辭職的經過

 最後要說的是關於我的辭職經過。從8月13日至9月23日,這整整的四十天中,我在前線無分日夜的指揮策劃,四出奔馳,得不到休息,體力已疲乏到不堪想像的地步。尤其使我感到疲憊不堪而實在無法支持下去的,就是精神上的苦悶。我不得不決心辭職。記得遠在9月8日那天,我曾親函蔣懇切表示辭職的至誠,並薦賢自代。這封信多少可以表達我那個時期的苦悶心情:

  1. 淞滬作戰,已逾三周,茲概呈重要經過,職於8月11日午後九時許,奉命率所部87,88師,於12日進至滬上,以1團佔領吳淞,7團進圍虹口,楊樹浦之敵,至午後六時展開完畢。13日,奉命勿進攻,延至14日午後5時,始開始攻擊,至16日,奉命停攻,準備;17日,再攻擊,至18日夜,87師已突入楊樹浦租界,又以36師加入猛攻,自19至22數日,皆繼續進展。詎23日晨,敵分由川沙口及張華浜登陸,因警戒川沙部隊僅有56師之一連,警戒張華浜部隊僅保安團之一部,遂致側翼感受威脅。職當即親自至江灣部署,抽調11及98兩師北上,收復羅店,以迎擊上陸之敵。24日,至嘉定視察,並與羅軍長商討殲敵計劃。此兩日皆電話不通,無由向鈞座報告,至勞*念;然職有責任,不能不親至前方部署與視察也。自25日以來,虹口,楊樹浦之敵,仍為我包圍封鎖;張華浜之敵,屢給我擊退至江邊狹小地區。我因受敵殲敵機之轟擊,傷亡過大,尚未能將其殲滅。吳淞方面,以61師守兵素質稍次,復於31日為敵登陸,現由第6師圍攻中,已奉令劃歸第15集團軍作戰地境。此三週來作戰經過概要也。
  2. 前奉鈞座垂詢:掃蕩上海敵軍,有無把握?如掃蕩不克時,能否站得住?等因。職當以“如我空軍能將敵根據地予以毀滅,則步兵殊有把握!如空軍未能奏效,則以主力守據點,掩護有力一部攻擊,取穩扎穩打之戰法,亦可站得住“奉答。嗣後攻擊實施,我空軍雖奮勇轟炸,惜為數量所限,終未能收成效;復因敵工事之堅強,我軍諸兵種力量之不逮,致未於短期間內克奏全功。竊惟我軍戰略方針,原為對敵持久戰,鈞座前所詢掃蕩不克時處置,職經迭電陳明:在上海附近,以維持與租界交通著眼,預定數線強固陣地,以行圍攻,似有堅強持久之把握。現敵雖增援已到,連日來犯,均經擊退,我陣容迄未少變。而我王敬久師,孫元良師,宋希濂師及鐘松旅各官兵來,不辭疲勞,不畏犧牲之攻擊精神,詢已極度發揚,此當在鈞座洞鑒之中。
  3. 自作戰以來,職之部署計劃,皆經逐日呈報,而鈞座命令意旨,亦一一遵轉實施。職於指揮上似無不當之處,但掃蕩滬敵之任務,因力量與時間之限制,終未達成,職當身負其責。且職病體未癒,力疾支持,已感形神交瘁。職雖有為國犧牲之精神,深恐於事無補,反足貽誤。似此職在責任上,在病體上,均應求所以自處之道。昨因健生副總長回京之便,曾懇託代陳下情,幸蒙特許,准以墨三副司令長官兼代,毋任欣感!乃令復以健生副總長,墨三副司令長官之建議,中止發表,仍令職繼續負責,仿徨焦慮,萬分不安。務祈鈞座迅賜明令免職。如墨三兄不願兼代,擬請以逸民(朱紹良)兄繼任,或將第9與15兩集團軍合併,由辭修兄統一指揮,均甚適當。至職如蒙鈞座鍳宥,以報高厚,抗戰期間,決不敢偷安旦夕也。


  我辭職決心下得很早,而醞釀的很久,總是不蒙批准。說可以批准了,忽然又不准,經過幾次的周折,好容易才於9月22日見之命令,調我為大本營管理部部長。敵人廣播說我的建議不被採納,而且與陳誠鬧意見,所以辭職。這種污衊,當然不足一哂。然而我為減除對統帥部的鬱悶和預防與友軍摩擦,卻被敵人道出其中一點點的消息。回到南京,蔣約我吃飯,我請求回家休養。蔣說:“好,但你先就了職再走。“於是遵命先就了管理部部長的職,隨即帶著一個困乏的身體和一種落寞的心情,回到我的故鄉洪家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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