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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白:審美與文學的雙重獨立

2016-01-14*審美的獨立,才是獨立出版的最終核心。⋯⋯真正的悲劇不是前排位置的當紅作家,而是我們幾乎沒有所謂的後排和小眾讀者喜好的分類,那些永遠不入流、永遠提不上市場專家視野的作品無處生存。

查爾斯·布考斯基,這是一個曾經在中國隱秘流傳過的名字,美國詩人、小說家,即將有兩本小說正式出版。布考斯基作為地下詩人時,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他不是觀察底層,而是生長和呼吸在那裡,他是那個時空的一員。從失魂落魄的酒鬼作家,到在相對舒適的環境下可以講講文學的事兒,這種具體生活境遇的改變,源於當時的一個辦公用品經銷商約翰·馬丁。

馬丁是個文學迷,也有著收集文學作品的嗜好。當他在一種類似地下出版物中讀到布考斯基的文學作品時,據說有一種如今可以被形容成醍醐灌頂之類的感覺,「猶如電影聚焦,其他人都退到了背景之中」。就此,馬丁決定成為布考斯基的出版商,且專門為他成立了一家出版公司,合約中值得一提的是,馬丁支付布考斯基每月100美元的終身生活支持,這在上世紀六十年代是一個漂亮的數字。

如果說有今天我們閱讀布考斯基,甚至通過閱讀布考斯基打開另一個精神世界這種事情,必須要感謝約翰·馬丁這種人,是文學出版家、文學經紀人、文學代理人,以及真正有眼光、見識以及獨立審美能力的出版編輯,才有布考斯基這種作家流傳和留下。

而對於作家來說,從自己撰寫作品到形成一部產品的過程中需要一位「幫手」,他們可以讓你的作品通過書的形式與讀者見面——而與讀者見面,當然是作家寫作的一種目的所在。

不妨拉回鏡頭看看我們當下的狀況,文學期刊和書店裡經營的文學作品,大多是所謂主流價值體系裡的產品,缺乏多元和繁復審美的可選擇性。不僅僅鋪天蓋地的諸如諾獎獲得者莫言、已暢銷很多年的賈平凹、余華、韓寒、郭敬明這種當仁不讓的主流產品,而且也看不出任何不同審美下的可選擇餘地。或許電商那裡也可以說明一點,大多數號稱有閱讀習慣的人,將在網上買一本《看見》當成了唯一的閱讀興趣,再或者是成功學和心靈雞湯。即便落實到文學閱讀,銷售榜上的韓寒、馮唐等也永遠佔據著前排位置。

真正的悲劇不是前排位置的當紅作家,而是我們幾乎沒有所謂的後排和小眾讀者喜好的分類,那些永遠不入流、永遠提不上市場專家視野的作品無處生存。文學期刊的編輯、文學出版的圖書編輯,幾乎在制度的限制和審美的障礙雙重挾持下,放棄了對文學多元化和小眾文學的努力。不一定人人都利慾熏心,但的確是大家普遍被名利蒙住了眼睛。圍繞著名家打轉,圍繞著明星作家即便簽下不平等條約也在所不惜,圍繞著有暢銷潛質的作家苦心包裝……就是沒有人再願意為小眾服務、為可能還是莫名的文學價值貢獻眼光。對於文學現象他們手握發言權但卻發出了吱吱雜音,沒有見地,更沒有發現和挖掘的勇氣和才華。一個勁兒地往錢眼裡鑽,市場反響是唯一命門,罩住了就雞犬升天,失去了就全家老小跟著數落你這個loser,這太淒慘了……可是這樣的淒慘究竟有什麼必要出現和存在下去呢?

獨立出版大概可以解決一點上述悲劇,打破禁忌和障礙,不拘泥所謂的主流價值觀,不受限於市場的判斷,讓價值可以有渠道彰顯。對於眼下來說,文學的獨立出版是一項本身有著複雜意義的產物。它不僅解決了小眾興趣和文學的多元性問題,也為少數真正有創造力的非知名作家提供了與讀者交流的平台。沒有人會自顧自地一下子先寫上十部小說,再等待傑作、天才、大師之名的召喚,只能是在創作的過程中不斷校正,不斷挖掘,進而在過程中發尋自己,而作品與讀者見面正是這樣的過程里的重要步驟之一。

獨立出版是跟上個世紀流行於中國的獨立電影、獨立音樂並行的概念,當人們不滿足於現行體制和刻板審美時,就會對獨立出來的東西充滿期待。比如上個世紀的賈樟柯、王小帥所拍攝的獨立電影,既沒有官方投資和公映許可,也沒有來自於市場的正常發行渠道,他們走的是海外獲獎、海外發行的路線。如果可能,則通過另外一種形式被國人看到。

毫無疑問,獨立電影已成為中國當代電影不可或缺的一個組成部分,它們的存在價值對於整體中國電影而言,相當於張藝謀陳凱歌之後的中國電影傳承和榮耀。而獨立音樂也越來越因為出版公司和經紀公司不同,出版單位並不能全然負責一張唱片的發行,而逐漸變得可以取代正式出版。所謂獨立音樂人可以不在任何唱片公司簽約,他們自己做自己的音樂,自己負責,當有需要再自己負責專業的錄音,進而製作成一張獨立唱片,通過網絡和巡演路上發行自己的唱片,這比所謂的公司包裝更符合自我內心、比傳統的新華書店代理賣唱片更有針對性。

而獨立出版雖然發展較後,從地下文學發展出來的獨立文學卻一直不缺少土壤和種子,所謂官方和主流之外的價值,當然有存在的意義,甚至對於很多文學青年來說,以獨立來標榜一種文學理念的也並不罕見,獨立本身已經構成一種美學。

以個人的局部觀察,其實大部分的獨立出版並不涉及所謂的審查上的障礙,更多的是長期以來我們出版業對市場的錯覺分析和審美上的嚴重遲緩,造成了不少在文學上有自我表達慾望、有建樹的作家無法令自己的作品與讀者見面。

最極端的例子是詩人楊黎,一方面這個名字和名下的作品不時進入官方和主流文學史,在歷數當代詩歌流派時無論如何也少不了這個名字,另一方面楊黎的書卻一再出版困難,除了審查制度的外力外,有很大一部分是審美造成的內部原因,不少搞出版的人覺得楊黎的作品沒有意義這也是事實。這是最為荒唐的一幕,為什麼楊黎的作品沒有意義,你們還要一個勁兒地在各種場合拉上他上台呢?

那麼好啊,你覺得沒有意義,那我就自己搞。在我看來這是最為普遍的獨立出版的境遇。楊黎先後出版了小說《向毛主席保證》、詩集《五個紅蘋果》,以及負責主編的文學作品集《橡皮2》等,都是以獨立出版的名義出版發行的。某種意義上,放棄了主流的正規的出版渠道,為作品的獨立審美保留了最後也是最重要的空間。

審美的獨立,才是獨立出版的最終核心。也就是說繞開審查和不明就裡的所謂的市場分析,以懂行的人的眼光全面控制組稿、設計、裝幀、發行,剔除那些不屬於文學的其他附屬意義,直接真刀真槍來實幹,這才是獨立出版的意義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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