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菑癘舉要（20200123）

2020年1月23日

江城巡府榜示：十時起封城闭境！^[注1]

曉霧歇、百業停，夕陽頽、萬物靜。行文至此當止一段。前此爲菑癘，或言天降，或語人爲，或辯科研，或舉自然。雖無定論，蛛絲馬跡可循，想象空間亦大。此後則盡爲人禍，昭然天下。瘟疫遍神州，華夏競詈江城，無所不入口，是為餮；病毒布環宇，舉國皆斥美帝，亡我心未了，是為饕。終致今朝之排長隊入殮，殯葬現黄牛，古今中外，聞所未聞。

人疑，何作此文？絮絮叨叨，煩人至極。君不知魔鬼在細節，而細節易忘乎？當江城人在大陆被猎巫，當華人因冠狀病毒再次貼紅字，爲何反思尙如此之難？

吾生之初，即反美抗日，數旬逝去，國人仍反美抗日。每有大事，則必扯八國聯軍。有錯乎？無！史為鏡鑑。若質美國、日本及八國聯軍所爲何事？焚書坑儒、掘墳揚骨有乎？則無以之答。吾告爾輩，有！千眞萬确。

大陆近年新史書充棟，但汗牛耳，竟無可讀之字。雖言日寇無道，卻虚實互雜，僅以數字爲量權，讀之覺其視命若遊塵，遇民同土梗。南京三十萬冤魂老少盡知，長春數十萬餓殍匿跡潛形。^[注2]“假大空套廢”^[注3]充斥。更甚者甲抄乙，乙録丙，見其一而知全部，皆賊也。

閲史不讀細節，永不知事實，僅得口號耳。細節何處覓，焚書坑中。每言必反美抗日及八國聯軍者，可曾讀《近代外禍史》？早年間某梁姓牧主^[注4]與吾言及倭寇亦焚中國之書。後查之，實其事，且非一時，歷經全部日占期，遍及所有日占區。

《近代外禍史》初版於一九四一年，印畢未出庫即爲日冠全數銷毁。光复後方得再版。丁巳年後余於大學圖書館之庫底搜覓，此書面塵竞寸，以袖爲麈尾拂而捧讀之，心肺震憾。外侮内辱毫髪畢現，不言外寇之暴行無忌，僅天朝官民掘墳挖墓，揚骨鞭屍之爲所欲爲，無算耳。魯迅有言，“自有歷史以來，中國人是一向被同族和異族屠戮，奴隸，敲掠，刑辱，壓迫下來的，非人類所能忍受的楚毒，也都身受過，每一考查，眞教人覺得不像活在人間。”閲《近代外禍史》，覺申包胥之頓地，碎之以首，蔡威公之淚盡，加之以血，未爲甚矣。

此書爲阿英所編校、柳亞子爲之序，上中下三册，全書皆爲甲午庚子年間歷事之人録其所見所聞。今朝此書難暏倩影，但其所叙之官府及義和團所爲，卻不但重現於文革，且在過往之三年於天朝大放異彩。不著細節吾輩贊“太平天國“之革命，不懂所爲今人仍以拳匪乃救國。

華夏大地，三皇五帝而下，妾身未明，無分外侵内鬥，坐下龍椅，即爲國史，金元、大清雖外夷而皆入正史，馬列今亦列爲國祖焉。不管入否正史之統治者，皆焚書禁言，一以語之：惧。秦始封建，以長城圈國，任刀笔小吏，置於酷部，陵迟至於二世，天下土崩。今仍有長城，且人主孤立於上，蒸黎糜沸於下，四夷騷撓於周，世胄躡高位，英俊沈下僚，尙思紅色江山萬代乎？

讀史見細節方知當塗者升青雲，失路者委溝渠，旦握權則爲卿相，夕失勢則爲匹夫；亦明布奠傾觴，哭望天涯，天地為愁，草木悽悲之緣；炎炎者滅，隆隆者絶之軌；深淵非可懼，見淵底有人焉能不破膽之寒？而吾輩更有那七匠、八娼、九儒、十丐之侮之賤。

人言：能夠熬過獨裁統治，熬過如此糟糕的時代本身就是一首詩。吾輩所見之地富反壞右盡皆入土矣，而知青一代早者耄耄，晚者亦花甲矣。熬至創巨痛深，可又待何時？今偷餘命而保殘喘，望空悲吟，蕭蕭哀風逝，淡淡寒波生。舟楫路窮，星漢非乘槎可上；風飈道阻，蓬萊無可到之期。但身歷世間最烈之瘟疫，魂魄結兮天沈沈，鬼神聚兮雲冪冪，不記下所見所聞，恐後悔之無及。苟活为羞，避事为耻。

渺渺鐘聲出遠方，依依林影萬鴉藏。

一生負氣成今日，四海無人對夕陽。

破碎山河迎勝利，殘餘歲月送凄涼。

松門松菊何年夢，且認他鄉作故鄉。

恭録陳寅恪詩，是為結。

丁巳庠生

公元二零二三年三月四日

注：

1、武漢市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防控指揮部通告（第1號）

為全力做好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防控工作，有效切斷病毒傳播途徑，堅決遏制疫情蔓延勢頭，确保人民群眾生命安全和身體健康，現將有關事項通告如下：

自2020年1月23日10時起，全市城市公交、地鐵、輪渡、長途客運暫停運營；無特殊原因，市民不要離開武漢，機場、火車站離漢通道暫時關閉。恢復時間另行通告。

懇請廣大市民、旅客理解支持！

2、《長春餓殍戰》，杜斌著，白象文化事業有限公司出版。

3、假話、大話、空話、套話、廢話。

4、土地改革，户分等級，血緣承之。内蒙古牧區之“牧主”等同内地之“地主”。蒙古族在新朝亦如滿人取漢人之姓爲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