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愛男
陳愛男

我所愛的已共我團聚

醉鄉路穩宜頻到

聽完『邊走邊唱』尾場回到荷蘭已經第四日,仍沒有回過神,身體和精神狀態就彷似『我被困在某種雲層』。隨手記錄流水賬,方便日後來回味。

——

這段愉快旅程由密集的巧合構成。

比如,我與黃巴士各自約定好的朋友皆因私人原因不能成行。比如,我們碰巧買了同了一班飛機由阿姆斯特丹飛往柏林。若沒有這些先決條件,我們大概率不會有機會一起在城市裡奔波著找花店,我不會在一連串等待的時間裡,e.g. 等待黃耀明,等待航班,等待咖啡和意粉,等待space cake發揮它的作用 etc. 發覺我與巴士離奇一致的時間觀念。我不會在交談間意識到我們對於浪漫的註解如此相似。

再比如,初到柏林,二人拖著行李箱在錯綜的德鉄裡兜兜轉轉,然後在熙攘的人行通道偶遇兩張毫不起眼的『邊走邊唱』海報。如我一般迷信自是篤定地相信這是命數故意打亂我們陣腳:盪失路、因沒有book台而被餐廳拒絕、一個鐘頭的路程延長至兩倍,都不過是為使兩個痴痴的人遇見這兩張意味非常的海報。

再比如,在服務欠佳的餐廳,我們以溫和的方式慶賀巴士的二十歲生辰。我從隨身揹包裏變出打火機,巴士做出吹蠟燭的姿態。細想我與過生日的人真正相識未滿二十四小時,在此之前我們連ig互動也極少。但她二十歲的第一刻竟然是我在場。我們緣深到可以同遊阿姆斯特丹與柏林,還有幸一同欣賞過『邊走邊唱』。

當我們在喧鬧的地鐵上談及『跟你開玩笑』,巴士說她最喜歡的一首是『嘔吐』。 “給我一個肉身可擁抱 / 給我一句詩走這段路“,她將這兩句與『身外情』聯繫在一起。我當場愣住,因為『嘔吐』剛發佈時我曾經特意引用過這兩句詞,反复說我覺得它們與『身外情』的意境十分相像。

(回來之後翻過去幾個月的限動,終於翻到證明不是我虛構:

在柏林最後一晚,與黃巴士看她喜愛的lars eidinger的無英字紀錄片。我們沒有人懂德語,但都覺得沒關係。我答應要一起去看時,她不可思議問我,聽不懂真的沒關係嗎?我說真的,完全,沒關係。我告訴她我曾經在維也納看完德語字幕的『駕駛我的車』,又在格羅寧根看過荷蘭語字幕的『隨心所欲』。我想她如果看過『我車』知道這部電影的長度以及對話的比重,她就會大概知道我對這種觀看實驗的詭異迷戀和對無聊的容忍。

紀錄片我幾乎只聽懂於佩爾和比諾什英文敘述的部分,噢,還有中間lars英文祝酒時的一番豪言壯語。但就是這麽巧,在如此有限的我可以理解的篇幅裡,lars致敬了法斯賓德,他關於表演與個人身份探索的言辭亦遙相呼應了黃耀明。我當時呆坐在座位上,很想立即翻譯給身旁的黃巴士聽,因為我知道她一定會跟我一樣因為這種巧合而汗毛豎起。但我還是忍耐到了電影結束,直到片尾字幕出現才告訴她,然後我們幾乎同時在影院氣音尖叫。我不知道旁人會不會意識到這場面有多風趣: 在柏林一間獨立戲院,兩個完全不懂德語的人,選擇這樣一部沒有任何取悅意味的紀錄片,萬分專注地看完整齣戲,而後還可以如此興奮地展開對話。

在回酒店的地鐵上,黃巴士翻看離開戲院時拿的一頁電影傳單,驚訝發現lars eidinger原本要出席這晚的放映。她因錯失見到偶像的機會而有些遺憾,我說我這種多個巧合重疊的『幾乎要』的狀態其實已經夠浪漫了。關於紀錄片我們繼續聊了性別,感性,憐愛,對失去的恐慌。沒有人追問lars eidinger因何事沒有而出現。

剩下的,是無數不設防的對話。我們聊到『姑奶奶』,『四面夏娃』,『曬後假期』,『初纏戀後的2人世界』。我憶起蔡明亮在大館唱歌的夜晚,同場的有林青霞,甘國亮,黃耀明。黃巴士說起她偶遇林鵬在地鐵上讀書,林鵬的脖間還掛著擦汗毛巾。我們聊到彼此都對周耀輝懷有纖細複雜和矛盾的情感。當因為不停地走路而疲累,我們坐在書店門口歇息時,我說黃巴士你可否唱支歌來聽,於是巴士開始悠悠地唱起『身外情』: ” 誰又記得起/ 誰被我歡喜/ 延續到下一世的你”。

——

搭凌晨夜機離開柏林時我已在心裡默默回味數次這些熱情當頭的時刻、如此快樂無邊的交談。

謝謝巧合。謝謝柏林。

謝謝黃耀明。謝謝黃巴士。


(注:關於人稱代詞”她“,特意問過黃巴士傾向的pronoun, 最初回答是they,但黃耀明在轉發她的限動時使用了she/her後, 於是巴士決定以後都用she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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