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納許
甘納許

邊緣生物。是相信劇場有神的古典份子 在信義區的角落用內心劇場寫小說 以哲學、神學、文學小說以及戲劇劇本作為閱讀嗜好 有著期望哪天能擠身經典之列的瘋狂夢想 長篇小說《病毒是神》 連載中 方格子 https://vocus.cc/user/@krishnacaspar

《病毒是神》2-7 風起

自政府大樓返家的少年T滿懷困惑,在餐桌椅上呆坐著,試圖釐清腦中那些相互纏繞的打結念頭,因為他這趟定期領取紓困物資的行程,充斥著各種不尋常的氣息。不僅在爆炸大樓的廢墟與長得像已故母親的婦人相遇,莫名收養了隻倉鼠,還從窗口窄額男的身上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怪異氛圍,但,這些事情所蘊含的不尋常程度,都不及他此刻正把玩著的那張白色邀請卡。

四方形的金屬卡片,大小與掌心相近,摸來質硬光滑且冷涼,若翻轉卡面,在一些角度會閃出特殊的折光。卡片正面中央刻有個小小的火焰圖騰,線條簡約剛硬,搭配上清晰的字體以標明邀請方的名稱--「The One」。

少年將整個上半身趴向餐桌,下巴抵住桌面,伸長的手不斷把玩著那張謎樣卡片。他就像隻渴求日曬因而擱淺在泥灘上的魚,冒著體內水分被烤乾的風險,任由餐桌上頭鵝黃色的光浪將皮膚曬著暖呼呼的。少年想試圖將腦袋中囤積過量的思緒清空,卻在頭頂燈光顏色的影響下不斷想起向他遞出白色邀請卡,身著鵝黃色套裝的婦人。

在少年的第一眼印象中,婦人在建築炸毀現場宛若復生的母親朝他走來,在那瞬間他內心激起的訝異多過於溫暖。而後婦人展現了她能快速判別他人長處的能力,精準推斷出少年的敏銳觀察力,隨後不僅不在乎他表達上的缺陷,更開口請求他的協助。

他原以為那不過是萍水相逢般的相遇,卻沒想到在T準備離開機關大樓,與婦人又有了二度相遇。她當時等候在大門旁,為的是向少年遞出來自The One的邀請。她說她是教團在這座城市的主要幹部,專責一項名為「事件13」的任務。

「歡迎用13來稱呼我。不僅好記,」她說,「同時也是美妙的數字,不是嗎?」

就像她稍早將裝有倉鼠的紙盒交與他手中一般,關於那張白色邀請卡,雖然她誠摯地邀請少年,請他依照卡面的受邀資訊到相對應的城池碰面,卻不多加以解釋。直到他反應過來,發現除了圖騰外卡面空無一物,抬起頭婦人卻又再次走遠。少年於是帶著倉鼠、卡片以及無數的問號回到家中,試圖在暖陽般的光浪中釐清疑惑。

在病毒組織日漸壯大,頻繁出現在社會人們的日常討論話題中時,他也曾嘗試在網路汪洋裡找尋與組織有關的其他消息。然而,除了那些在論壇或討論區氾濫的謠言,沒有任何明確的公開資訊,更不用說The One自身架設的官方頁面。

他回想妹妹口中的同班同學,那跳針般的答覆,像是被神給噤言,彷彿神要你不說,你就得不說。神說若要你好好聽話,遵守教義,你就得相信,就為了得到免疫於病毒的恩典。

如果可以,有誰想要病痛,又有誰想要苦難。他想。

少年T想起弟弟妹妹各自受病毒折磨的種種,他不曉得到底要多少勇氣與信念,才足以抵抗那壟罩身心內外的巨大風暴。他無從想像,因為不明的原因,病毒偏放過了自己,在當初照護病人看似有極大機率遭受感染的情況下依然免疫。然而,在少年心中,他寧願犧牲自己去換取那些病痛,只要手足兩人的健康能夠安好。

他不斷想著這些,不斷檢視手中的那張卡片,終究還是搞不懂,不懂那帶走了雙親生命又讓兩個小小身軀承受傷痛的病毒,會是他們口中所說的「神」,況且這個所謂的神,赦免了從小最為體弱多病的他。

但,對於這份邀請,他卻發現心中竟有著期待與想望。

「去吧,又何妨。」內在聲音竟也跟著多嘴勸進了他。

少年起身回房,將卡片收進了抽屜。他決定將這整件事情視為一場騙局,也許婦人只是假借名聲,事先擬好謊言劇本,到處誘拐天真爛漫的未成年,看似和善其實是從事人口販賣的邪惡分子。他覺得自己過於普通,沒有突出於他人的能力,甚至有著表達障礙,對於這樣的自己能讓一個據說成員皆為精英的組織給邀請,心裡充滿了困惑。

病毒是神也好,不是神也好,我只在乎這個家。他想。

於是為了轉移注意力,他開始逗弄盒中的鼠,沒留意到妹妹躡手躡腳地溜進了他的房間。

她站在他的背後,頗感興趣地看著哥哥逗弄鼠的模樣,然後說:「弟弟說他最討厭倉鼠了。」

少年玩弄倉鼠的手瞬間停住,懸置在半空中,而鼠依然不斷立起身以前肢去勾向他的手指。他想起小時候父親曾經任性買下的那隻倉鼠幼鼠以及當時弟弟的失落。

那天,弟弟照舊讓父親所忽視,少年記得自己花了許多力氣,好不容易才說服了弟弟,決定兩人一起餵養幼鼠陪同牠長大。沒想到隔天,他放學回到了家,看見站在書桌前一臉鐵青的弟弟。他急忙上前,看見幼鼠全身毛髮被浸濕,癱在籠中已無生命氣息,於是急忙詢問原因,卻聽到弟弟說他怕牠生病,才替牠洗了澡。

那一刻,少年一股怒氣上衝,劈頭怒吼:「笨……笨死了。你……你害死了牠。」

他繼續責備,問弟弟為何不先過問就擅自行動,卻沒留意到自己由於情緒,讓自身表達有了更多不必要的言詞傷害。隨後,他從弟弟眼中的失落,察覺到自己跟父親並無兩樣,於是他才停了下來。然而,無心的話語終究隨著氣息傳達了出去,住進了聽者的心中。

他看著弟弟當時落寞走離的身影,以為這是誠心道歉就能解決的傷口,卻沒想到,由於弟弟天性上的逃避與過度樂觀致使傷口始終未曾癒合。

聽完妹妹的說法,少年一時間不曉得該拿婦人的倉鼠如何是好。她卻直接拿過紙盒,主動說那交由她來。

他們各自回房沒多久,妹妹揮舞著某樣東西闖進少年房間。她打開手中紙袋,將內容物塞進他手中,興高采烈的神情像是疫情宣告了終結。他低頭看,發現是他今日沒換成的印著花草圖樣的特色口罩。他看向跟隨在後的弟弟,發現昨日刻在他臉龐的無助神情已然淡去,又重新洋溢起自信與活力。

隨後,三個人一同協力準備晚餐,雖然菜色單調毫無變化,但專屬於家人間的幸福飄散在整個梵托家。弟弟如往常般誇大著動作裝腔作勢,戲劇性陳述他如何獲得口罩的奇妙經歷,惹著聽著的兩人不時大笑將口中的食物噴到桌面。

餐後,弟弟提出是否該選個晴天出遊。妹妹跟著說她想再回到那留下全家最後合照的樂園走走。少年想想後同意了,他說雖然樂園已經荒廢,世界也沒能多好,但他們各自安好就好。

在他們討論該如何規劃的同時,少年腦海中浮現了一個畫面。他看見在萬里無雲的晴空之中,那曾屬於父母親的靈魂氣息,因為看見孩子們自在向他們揮著手,因而放心回歸到那本該自由自在的風裡頭去。

少年接續說起白日的遭遇與那張資訊缺乏的邀請卡。弟弟聽完思索了一會兒,想起他聽過The One敬崇太陽,視陽光為神的使者,是神看著世上一切的眼睛。也有人說組織在各城市所建立的道場,都選在高聳大樓的最高處樓層,甚至動用成員所自專長與人脈,更改法規、變動構造,好讓道場擁有透明澄澈的玻璃天花板。他們說,藉此神就能降臨所有進行禱告的成員,由於感受到虔誠而賦予他們得以改變社會的種種正向力量。

「所以……如果人眼看不見,那也許藉由太陽就能看見?」弟弟最後用這樣似是而非的看法,總結了那些傳言。三人隨即又回到家人相聚歡樂的時光裡,在生命仍舊未能明朗的情形下,帶著各自宿命走向注定分開的各自旅程。

第二章 氣息 完


第三章 眼睛

『「將這把鹽放在水中。然後,你明天早晨來我這裡。」他照這樣做了。「你將昨天傍晚的水中的那把鹽取出來。」他尋找那把鹽,但找不見,因為全部溶化了。「你從這邊嚐一嚐。怎麼樣?」「鹹的。」「你從中間嚐一嚐。怎麼樣?」「鹹的。」他照這樣做了,感到它始終都在。於是,父親對他說:「好兒子,你在這裡沒有看到這個存在,而它確實是在這裡。」「這個微妙者構成所有這一切的自我。它是真實,它是自我,它是你。」』

--《歌者奧義書》

「叮。」

這天,在太陽尚未重生的凌晨四點,懸掛於梵托家牆上的電子螢幕在客廳空無一人的情形下自行開啟,所發出的清脆聲響在深夜的客廳中聽來突兀。螢幕面板亮起,不斷向外投射出的白光像是群征戰異域的隊伍,他們躊躇滿志的出行,卻在甫進空間的當下慘死。暴露在那的無數屍體讓後方不斷湧出的白光給推出,隨即遭遇群湧而上的黑暗將其作為能量所吞噬。於是,距離出發位的面板越遠,光線就越顯得薄弱,最後屍骨無存的佚失在空間裡。

此刻,梵托家三兄妹各自在房間裡沉睡,對於客廳所發生異樣一無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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