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马乌之路——在你甚至不知情的时候，你已经与神同在

与《旧约》相比，除了《路加福音》，保禄书信，今日流传的新约的绝大部分章节在修辞，语法和行文逻辑上面都可以找到粗糙甚至混乱的槽点。这除了说明最早的《圣经》编撰者没有对出自渔夫，税吏之口之手的原始材料做太多修饰，更是一个表达与内容之间通过彼此解域进而成就永恒的绝佳案例。表达的贫乏与粗陋，镶嵌在内容的有机与深刻之中被一同赠予读者，这就不再仅仅是对史学真实性的辩护，而是更高级的神圣性生成机制——人类在初次遭遇启示时候的懵懂与愚昧被永远记录了下来，成为了对启示神圣性最无法被质疑的见证，因为没人能推翻另一个人对他自述都感觉难以置信的事物的描述。伯多禄，厄马乌那两个名字都失传的门徒对各自面对启示时候愚笨反应的回忆的尝试，取代了他们对耶稣言行注定无力的思考和叙述，这就是最早的否定神学——“我不知道天主是什么，但我知道我遇到了天主”。因为自觉无力诠释清楚启示（今天的人都太把“解释”当回事情了，海德格尔告诉过我们解释没什么复杂的，就是把一组信息表象，然后挑出最难表象的，当作规律），门徒们才确信他们正在经验某件他们不敢也不知道该怎么隐瞒的宏大事态，也正是因为自觉终其余生都不可能像《旧约》先知那样垄断对这一的启示诠释权，将耶稣奥迹分享给更多人就成为了以天主之名第一件要得做的事情，做这件事情也是很顺理成章的，福音嘛，就是传报，说得浅薄点，跟今天人看到什么稀奇的网页链接就要转发差不多。

“神介入人”这套话语在被不断地散播，争论，解读的同时，也在不断地丰满，裂变，重组。回到一开头所说的表达与内容的解域，不管目前通行的《圣经》还保留了多少希伯来式默西亚叙事，基督教都不再是对2000年前自称基督的某个“历史人物”纳匝肋人耶稣的想象，而是关于这2000年来基督事件创生的无数基督理念的宗教，所以但凡呼求“至圣至公”的天主，还必须宣誓”从宗徒传下来”——宗徒传教父，教父传士林，启蒙运动带出了人格主义，最后在存在主义找到归宿，这便是荣休教宗拉辛格思想中举足轻重的“历史神学”部分。信仰可以被看作是人与神围绕着主体和历史不断对话的一部尚在开展的史诗。每一次人对神的提及都是人对神的一次回应，不着边际的提及，也是回应的实在性的反映。所以，在我们很可能永远证明不了神对人的召叫的正当性的大背景下，我们完全可以把回应的实在性等同于召叫的正当性，因为任何一个游戏，玩家只要选择了参加就是对规则的默认。

也正因为如此，我们要为多默翻案，因为没人必须信一个他眼下没有能力信的事物，但人也同样没有权力去否定一个他眼下不信的事物。当多默带着他那些虽然幼稚但完全正当的疑问暴露在耶稣复活这一主题面前时，神展示了他的正义，也遵守了由它创建的这个关于对话回应的启示二元范式，更履行了它赋予并且尊重人自由意志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