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伯軒
陳伯軒

喜歡文字,熱愛閱讀。怪癖是買了新書之後會一邊嗅書本的味道一邊吃吃竊笑。 聯繫方式:boxuan0531@gmail.com

寫作者的責任:「樂於待在地獄之中,然後如實地寫下來。」

我曾在得知我母親離世後的那個晚上,當高鐵疾駛在台灣西部平原之時問自己:「我可以為母親的死亡盡什麼力?」
Photo by Daria Shevtsova on Unsplash(https://unsplash.com/photos/F2WkASk1ELE?utm_source=unsplash&utm_medium=referral&utm_content=creditShareLink)


為什麼要持續地寫母親的死亡?

面對這個問題我只想說:「為什麼不?」


我並不只是為了發洩情緒,或是與那些過往的殘響對話,對我而言,寫死亡、分離、喪禮或我母親,這些事情主要是為了「紀錄」。也許對很多人來說,寫作是一種情緒的出口,我承認,寫作的過程中的確感覺到過癮,畢竟心底肯定有情緒,這些情緒也可以藉由書寫獲得釋放,但我的本意卻不止於此。


死亡、別離是人生必經之路,既然無可逃避,那就盡力感受。

這也是我對自己的期許,我曾在得知我母親離世後的那個晚上,當高鐵疾駛在台灣西部平原之時問自己:

「我可以為母親的死亡盡什麼力?」

我恐懼面對這一切,不只是一個親人的永別這麼簡單,我想起一大堆近親的情緒,以及我可能得面對的大量哭嚎,我就覺得窒息。

甚至怕得不敢回家。

Photo by Zachary Kadolph on Unsplash(https://unsplash.com/photos/Hl_o1K6OPsA?utm_source=unsplash&utm_medium=referral&utm_content=creditShareLink)


我曾在回家的兩天後,在飯桌上偷偷問了我弟弟。

「你當天知道消息的時候,是什麼感覺?」

他說他當下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騎車從公司回到家裡的,只覺得六神無主,而我則對他坦承:

「知道消息的那天我好想逃走。」我用力地嘆口氣,他也才說:「其實我也是。」


面對排山倒海的哀愁與情緒,關心或悼念,其實我只想躲起來舔拭自己的傷口,好好痛哭。不想收到任何關懷,我們都只想逃走,並大喊:

「別來煩我!」

但根本不被允許。


當天,我在高鐵站的大廳待了半小時才終於搭上轉乘的火車。

最後支撐我回家的,除了家庭義務以外更多的是「寫作者的責任」



我問自己身為一位寫作者,可以在這場人生的跌宕中做些什麼?我可以在這場離別中盡什麼力量?

最終我得到的答案是:「紀錄」

我想起安・拉莫特在《寫作課》一書中所述,他的父親(也是位作家)在癌末臨死前曾在床前對她說:


「寫下你看見的,我也會寫下我的。」


我想這就是我可以做的事情,寫下這些別離、痛苦、荒謬、離散或善意、關心、探問與細緻的理解,這就是我勇敢的理由。

就像我曾在自己的文章中說過的,寫作自我敘說的關竅在於「樂於待在地獄之中,然後如實地寫下來。」這同時也是身為一位寫作者,一位作家的必修課與職志。

我想,這就是我必須貫徹的,也必須做的一件事情。

以此信念我才有勇氣面對這段時間以來的喪禮、別離、淚水與痛苦。

最是痛苦之處,也最應該被記錄。


雖然人生充滿意外與苦澀,但我們依舊端坐在地獄之中,在痛苦中寫作,在淚水中泅泳,那麼痛苦也會成為創作、心靈的一股力量,我深深地相信。


死亡雖然帶走了我的母親,卻把家庭的連結縫合得更加緻密。

喪禮雖然籠罩著哀戚的色彩,卻在細節之處有些荒誕無稽或搞笑荒謬的故事。

雖然這樣說有點怪,但我很期待寫下這些。再次回到別離之處,端坐在地獄之中。


最後,我想用我在《寫作課》看見作者引用羅伯.史東(Robert Stone)的一句話與各位互勉:

「寫作是從人們的磨難中發現意義。」

如同我過去三週以來的磨難,這些苦痛都將在未來成為我的養分,我也將勇敢地不斷走回過去、走回記憶中與我母親的相處,以及這段道別的過程。雖然痛苦,但這就是書寫的意義。

當然,同時也是寫作個人故事與自我敘說的意義。

我會繼續地走、不斷地寫,也期勉自己可以與各位同樣堅強,深掘出內心的痛苦與黑暗,最終「找到意義」。

致──與我同樣在故事中探問生命意義的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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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在文末:

這篇是從我寫給「自我敘說論文寫作群組的朋友們」的一段內容延伸、改寫出來的,我覺得很適合說明「為什麼我想繼續寫這些故事」的原因,也想說:

「真的很謝謝大家安慰我,但現在的我已經很OK了。」

我沒有以淚洗面,也會看電視或閱讀,最近對室內裝修很感興趣。哈!

主要是想說,這些故事未來還是會被我不斷記錄下來,而你只要閱讀就可以了,不用為了安慰我而留言喔!這樣太辛苦了。我只想讓這些過程留下紀錄,也變成一篇作品,就這樣而已。也希望你可以因為好奇、喜歡而閱讀就好了。


我想回頭說說這群「(不得不)寫自我敘說的朋友們」。

我從很多寫作自己個人故事的朋友們身上獲得很多,當我的家庭遭逢變故時、我咬緊牙關決定履行寫作者的義務時,我就想起這群人。他們大多數都有與大家相似的背景,有著普通的家庭、可以付帳單的工作,還有最重要且特別的是──渴望從書寫自己的生命故事中挖掘重要的事物。

不論與工作、未來、原生家庭、父母兄弟,或怨懟或愛恨交織的生命。

最重要的就是,我們雖然都蹣跚前行,但卻都沒有放棄。(當然求畢業也是很重要的原因)

當我想起那「待在地獄」的比喻時,我也發覺有時候寫作的困境並不在於文筆的精妙,而在於那再次回到當下,且誠實紀錄的勇氣。與我鼓起勇氣才得以回家有著異曲同工。

母親的永別籠罩著一種陰鬱的氛圍,讓我窒息,但這不也是一種最值得被寫下的故事嗎?既然在寫作路上決意走得更遠一些,那就讓我繼續地寫吧!寫下那些必須得鼓起勇氣才得以端坐在地獄之中的故事。

謝謝各位,我總從你們身上與自己的生命有所呼應。

謝謝。

CC BY-NC-ND 2.0 版权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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