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黑猫
雪地黑猫

一只爱玩的猫

树林旁的独栋屋

搬家后不久,我恢复了晨跑的习惯。这是离加拿大多伦多市区较远的一个宁静住宅区,靠近一个公园,车辆,行人都很少。

每天出了家门,我就顺着安静的马路慢跑,几分钟后就来到树林茂密的公园入口,一条蜿蜒的林荫小路直通湖边。鸟儿婉转,空气清新,树林焕发着勃勃生机,泥土味,青草味,若隐若现黄色野花的香味,随着微凉的春风飘在空中,让人心旷神怡。

靠近公园入口的民宅是一幢高大的两层独栋屋,在这个小区,都是类似的房子,倒也不稀奇。引起我注意的是,这个“高级灰色”的石头别墅本来风格简约典雅,颇有法国巴黎那种优雅灰城堡的感觉,背靠着郁郁的林木,如同一个婉约的欧洲少妇亭亭玉立。但里面的主人明显是过分继承了中国古代传统文化,并立志要把它发扬光大。

门口一对巨无霸的石狮子,踩着石球怒目而立。房子窗外拉着的五颜六色风马旗缠缠绕绕,把房子五花大绑了一番,显然是西藏文化的产物。透过屋子两边巨大的落地窗,能明显感觉到一楼光线昏暗,隐隐约约能看到硕大的佛像,高挂的黄色幡幢,闪烁不已的莲花供灯和蜡烛。俨然一座佛堂。

一丝丝的燃香气息从窗缝透出,跟空气中的草味、花味融为一体,袅袅地飘向云端。这原本典雅的房子于是披红戴绿,以石狮子压阵,成了一个不伦不类的中洋混合的“四不像。”

里面的主人应该是虔诚的佛教徒,我这样想着。但后来证实,并非如此。

一天早晨,我从公园跑步回来,经过“四不像”独栋屋时,看到一个老头正站在石狮子旁,就道了个早安,顺口客气了一句:“狮子雕得漂亮。”老头六十多岁,个子不高,腰板却笔直,稀疏的胡子颇有长者风范,眉间一道竖立的深深沟壑却道出了他历经艰难的心境。

他明显有充足的时间和谈兴,跟我聊起这对石狮子是他几年前专门订制的,当时因为尺寸太大,花了他不少钱。

我问:“您信佛对吗?”他却出人意外的回答:“不知道。可能吧。”我有点惊讶:“看到您在厅堂供养佛像,外边还有风马旗。。。”

“哦,那是我老婆弄的。她很相信。”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了一句:“她以前并不信的。只是。。。最近这几年。。。”

说到这里,他犹豫了一下,问我是什么时候搬来的。我据实相告。当知道我是从事心理咨询,而又对佛教感兴趣以后,他深深叹了口气,同时,对我摊开双手,仿佛放下了心防,也好像决定孤注一掷。“我下面告诉您的这件事,请您不要告诉其他人。” 他认真地对我说:“同时,我也需要一些您的专业心理建议。”  

出自人本性的好奇在我心中蠢蠢欲动,正好这是个周末,我本打算休息在家,就答应下来。

于是,我们坐在房子前院的石凳上,周围静谧无人,早晨的阳光斜照早还带着点点露珠的草坪上,串串鸟儿清脆婉转的叫声似银铃般,随着阵阵清风洒下来。老头用枯瘦的指头慢慢捻着胡须的末端,缓缓说起来:

“我们一家三口在加拿大十几年了,原本住在温哥华。后来,女儿考上了多伦多大学。就全家搬到这里。

当时这个房子,我们一见就很喜欢。靠着公园,安静,环境好。往前一走又有公交站,女儿上学也方便。房子才几十年,很新,里面装修不错,外观也漂亮。就这么很快决定买了,搬了进来。

开始很不错,一切都如意。但没过多久,就有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房子里经常有东西无缘无故地掉落。一开始是挂在墙上的风景画,连续掉落了好几天,我们仔细检查了挂钩,钉子,墙壁,都没有问题。但每天早晨,画都在地上,好在是木头框,并不会摔坏。我们很纳闷,就把画先取下来,不挂了。

画不掉了,厨房的东西,比如挂起来的勺子,铲子开始往下掉。还有摆在书橱上的小装饰物等等,都是早晨发现散落在地上。有个女儿喜欢的小玻璃马,尾巴也被摔碎了,孩子很心疼。本来这个损失也不大,但我们心里觉得有点发毛,感觉不对劲。问了卖房给我们的房屋代理,她说不知道。上一个房主是一对无子女的老头老太,已搬去美国南部,联系不上了。

于是,我们去附近的教堂,找了牧师。我们虽然不怎么信耶稣基督,但教堂的人经常上门传教,我觉得教堂的人挺好,热心,爱帮助人。我们甚至也偶尔带孩子去做做义工,把食物分发给穷人什么的。而且,以前电视上不是有那种捉鬼节目吗? 我看大家都是让牧师去驱这些阴魂的。

牧师来了,圣经打开,念了好久,还拿着一晃一晃那种净化空气用的燃香炉,折腾了半天,咳,根本不管用。后来不但小东西掉,大东西也开始掉,炉灶上的烧水壶,小锅,桌上的碗碟,早晨都在地上摊着。厅里摆的花瓶,椅子也经常倒在地上,晚上夜深人静的,它们发出很大的砰砰的声音。

我和老伴经常被惊醒后,就再也睡不着,打开灯,睁大眼,你看我,我看你,就这么熬一夜。白天再补觉。好在女儿大多数时间住校,不在家。但她周末也不愿意回来,说是害怕。我们也一样害怕。但这房子刚买的,如果接着卖,光一买一卖的手续费就好几万。我们十几年攒钱也不容易,还得给孩子交学费。而且,除了这个,这房子也没什么毛病,都挺合心意的。

我们在华人圈打听好久,找了算命和风水先生,传教的喇嘛,道士,。。。反正所有的方法都试了一遍。这一对石狮子是风水先生叫弄的。说是这房子阴气重,要用石狮子镇压邪气。现在厅里左边供的是道家的三清,右边供的是三位佛祖。外边还在喇嘛的建议下挂上了驱邪的旗。虽然看起来是一锅烩,也别说,还是管用的。东西不掉了,晚上终于安静了。

就这样,过了四年,女儿毕业了,工作找在多伦多,离家也不远。去年结了婚,打算要小孩。因为小两口刚工作,还没钱买房。家里房间又多,他们就暂时跟我们一起住。几个月前怀上了,我们高兴得不得了。谁知,奇怪的事又发生了。这次不是掉东西,而是在地下室的水泥地板上出现模模糊糊的印记。有点像人的手印,凹下去一点的。

老伴先看到,开始也没在意。后来,这种手印出现得越来越多,每天都会增多那么一两个。我们不敢让女儿女婿知道,她怀孕了怕惊吓。我们弄了块大地毯把手印遮住,然后偷偷摸摸地把以前找过的人又找了一遍,他们说的都不一样。从风水先生那里买了好几块泰山石摆家里,喇嘛那里请了小舍利塔,好几幅菩萨唐卡,道士那里请了好几道据说是有神效的符,贴家里,几个八卦镜也挂在门框上。东西都挺贵,花了上万块钱。

但这次不管用了,手印越来越多,面积大的地毯都遮不住。女儿女婿终是瞒不住了,他们知道了,吓得当晚就去住了旅馆。还打算在附近租个房子。结果住旅馆那晚上,就是上个月,女儿突然肚子疼,进了急诊室,出了很多血,孩子没了。

我心痛得跟用刀剜似的。老伴哭了好几天,天天红糖小米,炖小鸡地往旅馆那边送。女儿受了不少罪,说是总是做恶梦。梦里一群女鬼要吃了她。我没做过恶梦,但老伴也做过,经常惊醒,泪流得衣服总换。

唉,我也是实在没法子了。打算这几天,联系代理把房子卖了。损失就损失吧,再住下去,大人命也保不住喽!”

说着,老头不断叹着气,胡须早已被捻断了好几根。他转向我:“你觉得这个是怎么回事呢?这肯定不是心理作用吧?” 我只能老实回答不知道,但还是解释了一下说,由于发生这些奇怪的事情,引起人心理紧张,确实会容易引起恶梦。怀孕期间需要心情稳定,这次流产可能也是过度惊吓的结果。我安慰了一下老头,聊了一些其他话题,就离开了。

随后,每当早晨跑步经过房子,想到老头讲的离奇故事,我心里都不由得往下一沉。大约一个月后,我发现房前插了出售的牌子。

有一天下午,我正在家里读书,听到外边警笛震天,有一大片警车呼啸而过。这在这个安静的小区是很少见的。后来,又听到轰隆隆的巨响,如同几个超级巨人列队沉重缓慢地经过街道。我所在的房子都跟着抖动起来,地板颤动,玻璃也吱嘎作响。

一向人烟稀少,车辆罕见,只有鸟儿光顾的树林,蓦然间,人生鼎沸。警笛声,压路声,挖土声,机械咆哮声,人们高声喊叫声,连成一片,汇成了一曲高昂尖锐的杂乱音乐大合奏。好像大家突然在公园口开了个超级大集市。我赶紧冲出去,邻居们早已围过去了。正是老头的那座被风马旗捆绑的“四不像”。

警察已经用黄色警戒带把整个房子围了起来。十几辆警车停在街边,草地,房前,几辆消防车,救护车,加上两台巨型的挖掘机,吊车。把整个小区的道路以及树林前的草地塞得满满的。所有的车都闪着红灯,一片紧张的气氛。

过了一会儿,空中甚至出现了几架直升机,在嗡嗡地盘旋。人们围了好几层,议论纷纷。人太多,我挤不进去。向周围的人们打听,结果很多人也不知其所以然,只是跟我一样,过来看看热闹。警察并没有公开任何信息。

之后的几天,这些挖掘机,吊车,警车,消防车像是在这里安了家,日夜轰鸣不停。即使在晚上,也有照明灯高照,工人们在不停忙碌地干活。警察来来往往。

我远远地望见,老头原来的房子,两个石狮子已经被挪开,房子后边被挖了一个深深的大坑,旁边的几棵倒霉的树被锯倒,东一棵西一棵散落在地上。坑很深,如果往里面注入水,就是一个小小的人工池塘。旁边有很多黑色,白色的医用胶袋堆积着,不少工具也堆在路上,像是一个杂乱的建筑工地。

这里发生的事情也逐渐浮出水面。最近,报纸上一直在追踪报道一个叫查理的杀人犯,白种人,50多岁,因为杀死一个妓女而被捕入狱。后来警察发现,他不仅杀死一个,以前的其他几起妓女被杀也都是他的“杰作”。

法庭开始重新审判,法官,警察们逼迫他说出被杀妓女的尸骨所在。狡猾的查理,声东击西,跟警察们玩了一年多的猫捉老鼠游戏,一会说埋这,一会说埋那。不过,大家最终从这个铁牙恶魔嘴里获得了准确的埋尸地址。不错,就是老头家的后院。

前屋主的那对老夫妻常年把房间出租,查理就是其中的一个租客。开始挖掘时,大家以为只有十几个尸骨,但随着挖掘深入,尸骨越来越多。我们眼见着那个原来的人工小池塘逐渐扩大规模。

让所有人震惊颤抖不已的是,挖掘结束后,尸骨竟达一百多具。这就是当时震惊全加拿大,甚至全北美的妓女屠杀案。因为被杀的一百多人全是妓女。

据后来心理医生分析,查理可能因为在恋爱时受过情伤,转而深恨女人,尤其是妓女。他觉得她们很肮脏,决定杀之而后快。经过十几年的作案,他的手法越来越娴熟,杀死的无辜女人们都被埋在这个后院。老夫妇老眼昏花,耳朵又背,压根不知道自己的院子已然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一个大墓场。

我再也没遇见过那老头,也不知他们搬去了哪里。那个房子后来一直没人住。过了不久,我也搬去美国。有时还会想起那个宁静美丽的社区。在那一派鸟语花香,泥土芬芳,绿树鲜花的美丽优雅的景色下,竟掩盖着无数令人毛骨悚然,饱含着痛苦的皑皑白骨。

(根据真实事件编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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