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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不下来的一个人,做了一所“慢学校”|接力访问017 安猪

文|杨樱
搜索“安猪”和“慢学校”,靠谱的结果不多。有两条详细解释了学校的理念,还有一条是学员上课体验的分享。早的在 2018 年,最新的也是 2020 年。
我本来是想和安猪聊“数字游民”的,毕竟池晓推荐他做接力的时候第一个提及的就是他的这种生活状态:到处跑来跑去,一边旅行一边工作,号称在成都定居,却一年待不满一个月。相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数字游民”是一种特权生活状态,它意味着你可以掌控工作时间和地点,把原本的时空限制转化为为自身所用的资源,况且在过去三年日趋严格的流动管制条件下,做个“数字移民”看起来不仅需要毅力,也得有相当的运气。
安猪原名余志海,因为做支援乡村的“多背一公斤”项目一度成为大公司离职做公益的代表人物。大家都叫他“安猪”,也就是英文名 Andrew 的谐音。他从 2006 年就开始这种跑来跑去的生活,没有成家,物质很少。
安猪是个不怎么谈论生活细节的人,他更乐意谈工作。说起和工作有关的一切,理念、初衷、方法、思考……他看起来更放松、更熟练,而且也的确沉浸其中。关于“数字游民”这档子事,和“活得松弛、内心舒缓”似乎不搭边——安猪每到一个地方,最先做的事情就是找个合适的咖啡馆开始工作。
他每天有两三个小时都在处理“慢学校”的事情。这个学校是在线的,形式是这样:和若干人进入一个视频会议室,每个人都开摄像头,然后大家开始讨论某个议题。它可能包括当下发生的事情,“比如我们都阳了,如何关照自己,如何面对身边人的不同观点和压力”,可能是成员正在进行的项目或者工作,也可能是某种公共议题。
要进行这样的讨论,你得遵守一系列“议事规则”。比如全部成员都应该打开摄像头,这是为了显示充分的信任;在讨论的时候,每个人尽量袒露自己的真实感受,包括沮丧、愤怒和绝望;表达者练习从第三方的角度观察和阐述自己正在做的事情,而聆听者“不评价、不建议”,除非有特殊环节,否则只做“澄清式提问”,也就是说,只针对事实提问,把感受和评价留给自己——“你当时感受如何?”、“当时是怎样的过程?”、“为什么你会做这件事?”等等。如果要做回应,应该主要是共鸣式的,告诉阐述者自己被触动的地方,或者曾经有过的相似经历,被启发的某种想法……
“我们不是为了说服对方,不是为了达成某个标准化决议,而是感受和支持。”安猪说。
整个对话没有一锤定音的人,同时功利性的目的被降低了。虽然也是付费制,但相比“知识付费”之类的模式,“慢学校”的分享和支持不会有必然的解决方案出现,也不会有所谓的“知识点”。目前“慢学校”有 100 多名成员,最年轻的 20 岁,但主要集中在 30 至 35 岁之间,有一点社会阅历,同时“对生活有一些自己的想象”。
在“简书”上分享自己参加“慢学校工作坊”体验的学员,就是一位想做素质教育和创新教育的女士。这是一个线下的讨论,在一个农场进行,她称之为“个案咨询”。先自我陈述,“我已经进行了教育咨询师的培训,进行了大量练习,学习了心理学,拿到了家庭教育讲师证,我教书 23 年,有多年班主任工作积累”,她有“教育咨询师的专业知识体系是什么?我需要对外公开我的咨询师身份吗?”等一系列困惑。她在讲述完这些,就需要背过身去,由其他人讨论之后给出建议。这位女士听完建议拥抱了所有人,你在她的文字里也能看出兴奋感。
很多人理解创业是一种赚钱的方式,有不少年,它和投资、上市、红海、蓝海之类的概念绑定在一起。不过创业其实就是自己做点什么。“慢学校”成员有不少人来自教育和公益圈,“不是特别想走主流的道路”,从广义定义来看,他们都是创业者。
安猪在描述这些成员需求的时候,说起自己当初的感受:“一开始离开大公司很兴奋,觉得终于做上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但一两年之后,你才会发现很多东西你没有准备,面临很多实际挑战。”
“最大的困难就是孤独感。事情是你想做的,但是你找不到合适的人跟你去讨论、去聊天,去让别人去理解你。要讨论的问题是明显的,但是更深层的实际上是缺乏一种被支持的感觉。尤其你长时间找不到答案,就很容易陷入一种焦虑甚至绝望的状态。”
一个人在了解了一圈社会之后寻找自己想象中最合适的生活位置——我和安猪聊到了这种青春期之后的成长需求——并不是人人都会做出的选择。“一些人走出了这一步,一些人始终在犹豫徘徊,其实也是一种很损耗的状态。”不同人变动的时机不同,相应付出的成本也不同。
“回到 10 年、15 年前,整个社会还挺乐观。只要你足够的努力,足够勤奋,你就一定能够开挂。你以为这种成功是你个人努力的结果,其实这只是时代背景。”
“这三年开始下行,其实要更早……试错的成本就变高了。这样的时代很多人没有经历过,以前的开挂之路已经走不通了,大家就走躺平之路,摆烂之路对吧?这是两个极端。”
“但这两条路都是不可持续的,而且它也不是我内心真正想走的路,我会感受到自己想走一条追求深度的路,就是跟自己有更深度的连接,跟身边的人有更深度的连接,跟这个世界有更深度的连接。未必追求所谓的数字和金钱,而是另外一些东西,比如力量和品质。”
“慢学校”的存在基于这种支持性需求。就好像“深度连接”这样的说法,安猪也会用“终生学习”和“修行”这样的词来形容自己在做的事情。其实“慢学校”很像某种社会互助小组,只不过立足点更精英,也更私密。
我问他跑来跑去这么多年,最初作为“大公司驴友”(一个古早的名词)、“多背一公斤”的公益人士,和眼下正在进行的移动生活可能有什么不同。安猪说:“那时候可能会更多关注自然和当地的人,偏旅游的面向;现在跑来跑去,会更多想去融入到当地的生活,甚至是了解当地一些民生状态。”
他几乎每年都会做一份年终总结,梳理他认为的年度重要事件。这个常规动作在 2022 年底有了一些他预期之外的变化。“我发现去年的总结跟我前几年的非常不一样,前几年基本上都是个人事件,和家人、团队有关系;去年至少有一半是跟时代相关的,甚至没有直接对应到我,例如 4 至 6 月份的上海,我不在那里,但我依然把它列进去了。”
“所以我一个很大的警醒和反思,我们是离不开这个时代的,特别在这种巨变的时代。我们需要更好地去了解、去感知它。”
Q:你最近在做什么有趣的事情?
A:我最近在做的事情就是慢下来,其实也跟我们共同经历的事有关系,2022 年的确给我很多冲击,特别是最后一个多月。
去年 11 月底之后发生了太多的事情。那段时间我不知道是什么状态,可以说很复杂,首先是痛苦,另一方面你看到社会转变很迅速,它也达到了一个消解的效果。然后“阳”了以后,从身体来说,进入一种相对缓慢停滞的状态,有很多的自我感知,所以这一个月给我很多的感触,不管是从时代,还是从个体。
Q:为什么你觉得这是有趣的?
A:我感觉这个过程有意思,特别是“阳”了之后,好像我真的可以慢下来,虽然客观来说也是因为自己的身体不允许,很难提起精神,很难集中注意力,有时候甚至你没有意愿去做一些事情,虽然看起来应该去做,但是你就是不想做。
不过那段时间我倒还挺接纳自己的,不做就不做。所以那半个月倒是让我真正慢下来,有更多的感知和思考。
Q:不慢下来你会怎样?
A:我可能还是会到处跑跑,然后会焦虑。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困惑,焦虑。
Q:你之前提到了要从高速增长时候的“开挂之路”转向寻求更深度、更有质量的连接,你觉得一个人要完成这个过程,最困难的地方在哪里?
A:可能我就没有做到(笑)。把想的和“把想的真正做出来”是不一样的,你知道所谓的好理念、好模式或者好方法,可能来自于书本或案例,但是做到是困难的。困难肯定会来自之前的模式或者一些偏见,都是有可能的。
Q:推荐一个你觉得有意思的人?
A:在成都做人类学田野的灵子,她选择旅居成都一年的经历挺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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