抉擇|第27章:左右
陳伯男走後,我們很難得見一面,有時候他會從世界的某個角落打越洋電話給我,我也不一定都方便說話。這樣的愛情可以維持多久,我不知道。就像何玉容說的,「愛情不是嘴巴說說就好,它還有其他更多的需要。」
我望著一扭一扭的煙,想著何玉容的話,想著陳伯男上回來看我是什麼時候──不,那次是我去看他,他付機票錢讓我去台北找他,我雀躍得宛如一個從來沒出過遠門的孩子,心跳得咚咚響。頭一次搭飛機啊,就是那種全然孤獨的金屬色、森涼敞亮的喜悅。
那時候我們在台北又做了些什麼呢……是了,義大利餐館的燭光晚餐(儘管每一桌都有燭光),溫泉飯店裡一夜纏綿,隔天近午趕了一場「時時刻刻」,然後去淡水海邊看日落。我愛死了蘿拉的小兒子,真想一把搶過來抱在懷裡說:「別怕,有我。」
那孩子真令人心疼啊……可我沒想到他就是他,那個又老又病的理察。嗐,怎麼說呢?蘿拉最感動我了,她的悲劇跨越了吳爾芙和克勞麗莎,她什麼都有了(吳爾芙沒有兒女,克勞麗莎沒有完美的丈夫),卻是最寂寞的幸福。
因為愛這部電影——自然也是為了一段值得紀念的時光,和陳伯男——我去買了書回來看,一開始,吳爾芙式的意識流寫實美學並不能抓住我,但慢慢的,在等待陳伯男的日子裡,我愈來愈沉浸於三個不同時代的女人穿錯的故事中,難以自拔。
「你在廁所孵蛋啊你,動作那麼慢。」何玉容在門外喊我,「快點,要遲到了。」
「還早呢。」我一面說,一面把菸頭拿到滴水的水龍頭底下熸熄,沖掉。
「嗯,好臭。」何玉容捏著鼻子說,「你又在廁所抽菸了。」
「不要那麼誇張好不好?」我笑著攤攤手。
「你明知道我最怕菸味的。」
「好了走吧,妳不是說快遲到了嗎?」
何玉容剛和男朋友分手,我們最近更常昵在一塊兒。她勾住我的手臂,問道:「喂,如果我們同時喜歡上一個男生,你會不會讓給我呀?」
昨天校慶園遊會,何玉容看上一個同學的哥哥,跑來拖我去看。我和倪姍姍被分配在同一個攤位,還好人多,也不怎麼有說話的機會。倪姍姍一見何玉容來找我,臉色很差,一臉要殺了何玉容洩忿的表情。
「不可能的,我們喜歡的style不同。」
「我說如果嘛。」
「各憑本事嘍!」我促狹地笑說。
「喂,你欠我一個人情吔!」
「愛情怎麼可以用人情抵呢?等一下,我有件事問妳。」
「什麼事?」
「倪姍姍為什麼看到妳像看到仇人一樣。」
「因為我去找你呀!」她滿不在乎地說。
「找我?跟我什麼關係,妳以前又不是沒找過我,她反應也沒那麼大吧。」
「我怎麼知道。」她神情閃爍,分明有鬼。
「妳不說,我不陪妳去了。」
她找我陪她去醫院看她爸爸,肝癌末期,活不久了。這幾天病危住在加護病房,我們要趕在開放時間內去看他。
其實何玉容並不想去,是何媽媽逼著她去的。爸爸對她來說,是個比陌生人還要陌生的人,尤其是她爸爸和媽媽離婚後再婚,有他自己的家庭兒女,她算什麼,只不過是臨終前的仁慈罷了。我也很不想去呆坐在醫院樓下的候診室枯等何玉容,簡直無聊斃了。
何玉容踢著紅磚路上的小石子,噘著嘴說:「你不能罵我噢。」
「妳做了什麼事?」
她吐吐舌頭,低聲說:「我去勾引程偉。」
「啊!妳說什麼?」我諷笑道:「哈,妳真的……」
何玉容得意的點點頭,笑說:「我氣不過他們這樣對你嘛。」
「那妳也犯不著,嗐,算了。然後咧?」
「哼,你想呢?我長得可不比倪姍姍差,身材又比她好多了!」
「喂,講重點。」
「重點就是,倪姍姍撞見我們在程偉家親熱,還是我事前找人打匿名電話叫她過來的呢。」她揚起臉,風吹得她好嫵媚。
「妳這隻色魔。有沒有吃到?」我低聲問。
「喂,說好聽一點,什麼色魔不色魔的,道歉!」她好兇瞪著我。
「OKOK,Sorry,到底吃到了沒有?」
「差一點。」她笑靨如花,破鑼嗓聽久了也覺得有個性了。「你以為我水性楊花,什麼人都可以上嗎?告訴你,我可是演技派的,以整人為目的,不擇手段。」
「可怕的女人。」
「知道就好,別惹我。」
「然後他們就分手了?」
「分啦,哪個女人受得了。」
「妳好壞,難怪她那麼恨妳。」
「哼,活該!」
到底是誰傷了誰,誰耍了誰呢?這世間的事是說不準的,何玉容覺得為我出了一口氣,可過不了幾天,我在學校電腦課的聊天室裡找人打屁,有個陌生帳號敲我,搞了半天,原來是程偉。我問他怎麼知道我的帳號?他教我別管。
「我想見你。」
「幹嘛?」我覺得有陷阱。
「明天放學後在小公園等你,一個人來,不見不散。」
我來不及回,他就下線了。
為了報復嗎?還是……別痴心妄想了,不可能的。我一整天胡思亂想,考慮著要不要告訴何玉容這件事。
「不要去!」她一定會這麼說。
既然知道她會有什麼反應,還有必要告訴她嗎?最好還是不要說吧。她會囉嗦,會吵著要陪我去,會搞破壞,會……還是別說。
我又想起陳伯男,他知道了會怎麼說?這算偷情嗎?不算吧,程偉是個百分之百的異男,我們不可能會有什麼的。
去見他,不去見他,我的心左右衝突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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