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堂｜鄧志謨與晚明笑話⑤：偶訪一友卻驚覺我朋友白白被他兒子燒了？明代行火葬可是要吃罪的呀！

髮箍俠的通訊書語：

其實不是所有笑話都很膚淺。當然膚淺也並沒有錯，有時膚淺甚至很好，我們可以直接因為單純又直截的笑點放聲大笑，而不去顧慮其他問題。不過有些笑話卻又更靠近諷刺，在諷刺的背後其實有令一個更大的問題可以探討，而此時我們的笑可能還摻著些許比例的無奈之情。

像第44則〈看戲〉，鄧志謨的眉批就使讀者有更多思考。在明代的看戲活動中有所謂「找戲」，也就是演完一出後，戲班再加贈一折給觀眾看。不過受限於人力，雖然前後的劇目不同，但也只能由同一批人粉墨登場，而此時不明所以的觀眾看著演員不變就會誤以為前後是同一出，而鬧出了亂兜劇情的笑話。眉批曰：「◻︎人看戲如此類者甚多，即衣冠中亦自不少，未可謂其為謔也」，大意是指不僅鄉民如此，許多讀過書的人也會犯這種不入流的錯誤，故「未可謂其為謔也」，也就是說想到這裡好像也笑不出來了，因為想到這是讀書階層的悲哀。

這類型的笑話比較少見，不過卻令人印象深刻。人們的精神世界中不只需要笑點，有時也需要反思讓生命更具備質量。又如明代笑話中也有很多監生題材的笑話，不學無術不僅是其笑點，也是值得批判之處。

｜第⑤輯不可錯過的晚明笑話：42.〈燒了〉（髮箍俠）｜

閱讀Tips：用引文標示的是作者鄧志謨本人的眉批或旁註；用灰底標示的是我做的增註

41.師吃屁

有兄弟共延師，分班供給，每交班，互嫌師瘦，於是相約稱斤兩以為交班肥瘦之驗。一日弟供滿，交師於兄，既上秤，師偶撒一屁，乃咎之曰：「秤上買賣，豈可撒出，說不得原替我吃了下去！」

先生一年不知多少束脩，身體不知多少重，歸除一算便知多少價錢一斤也

42.燒了

一人遠出，囑其子曰：「如有人問我，可對以家父偶出，請進拜茶。」又以其呆，恐忘了，書紙付之。子置袖中，時取出看。至第三日，無人來問，以此紙無用，付之燈火。第四日忽有客至，問令尊，覓袖中紙不得，因對曰：「沒了。」客驚曰：「幾時沒的？」對曰：「夜晚燒了」。

不善生兒，◻︎得火化

43.一字

父寫一字教幼兒，明日，兒在旁，父適抹桌，即以濕布畫桌上問兒。兒不識，父曰：「此吾昨所教汝一字也。」兒張目曰：「隔得一夜，如何大了許多？」

◻︎等兒能識大小，便當得夙惠

44.看戲

有演《琵琶記》者，找戲是《荊釵》，忽有人嘆曰：「戲不可不看，今日方知蔡皆母親是王十朋丈母！」

又有演《琵琶記》而找《關公斬貂蟬》者，鄉人見之泣曰：「可惜好個孝順媳婦，辛苦了一生被紅臉蠻子殺了！」

◻︎人看戲如此類者甚多，即衣冠中亦自不少，未可謂其為謔也

髮箍俠案：找戲，指正戲之後再加演一折戲。這兩則笑話的笑點在由於戲班人手不足，只好前後齣戲行當皆由同一人飾演，但觀眾卻將兩齣戲誤做同一齣。
相關資料可參看吳佩熏：〈演劇習俗「找戲」考——以馮夢龍《笑府》所收兩則看戲笑話發軔〉，《戲曲研究通訊》第11期（2017年5月），頁163-177。

45.糟餅

一人家貧而不善飲，每出止啖糟餅二枚，即有酣狀。適遇友人問曰：「爾晨飲耶？」曰：「食糟餅耳。」歸以語妻，妻曰：「便說飲酒也，妝些門面。」夫頷之。及出，遇此友問如前，以喫酒對，友詰之曰：「熱吃乎？冷吃乎？」答曰：「是熯的。」友笑曰：「仍……（以下缺葉，據《笑林廣記》補）是糟餅。」既歸，而妻知之，咎曰：「汝如何說熯，須云熱飲。」夫曰：「我知道了。」再遇此友，不待即誇云：「我今番的酒，是熱吃的！」友問曰：「你吃幾何？」其人伸手曰：「兩個」。

髮箍俠案：熯，音汗，烘乾、烘烤之謂。

46.好唱

一人好唱，凡在酒席觸口變唱。一日與其兄同往新親家去，兄戒之曰：「今日新親，萬不可唱。」比至，酒數行，謂兄曰：「待我唱一曲！」兄搖首止之。又一會，謂兄曰：「而今定頃一唱，不能忍了！」兄又搖首止之。至三四次，主人頗覺之，徐問其兄曰：「想是令弟妙音。」其人遂向主人一拱曰：「不敢」，「簾幕風柔」。

滿而欲溢，想當餘音繞樑

髮箍俠案：
新親，結婚時男女兩方家屬的互稱。
簾幕風柔，語出《琵琶記》第二出〈高堂祝壽〉：「簾幕風柔，庭幃晝永，朝來峭寒輕透。親在高堂，一喜又還一憂。惟願取百歲椿萱，長似他三春花柳。」這裡的笑點在新婚的場合喝醉高唱祝賀親家長命百歲。

47.賠人

醫者為人治子女，每曰包得無事，若死願賠。家有數子女，盡以賠了人家，寂無一個。夫妻閉門悶悶而坐，忽扣門聲急，出問之，乃曰：「妻病相請。」醫忙閉門而進，謂其妻曰：「不好不好，他門來想你了！」

家中有得賠人，故敢◻︎仔而醫，既尚有妻，不妨再試

48.晚生

有一俊秀監生，拜在監之老成者，寫一晚生帖而晨往，老成者拒而不納。次日告其友曰：「彼欺我不識字！早晨來拜，寫做晚生。」其友曰：「此何奇，秋間來拜我者，有寫春生」。

有俊秀監生持一白帖拜人，主人曰：「帖上何無字？」曰：「我省得央人寫，你省得央人看。」

髮箍俠案：晚生帖，官場上晚輩寫給長輩的書信。

49.好唱

一灼龜者喜唱曲不離口，方撫龜相卦，求占人懇曰：「先生你與我細端詳。」即唱曰：「好似我雙親模樣」。

想這唱的《琵琶記》爛熟的

50.石碑

古寺中碑刻甚多，一官員入寺吩咐曰：「寺中但是石碑我多要打。」僧誤聽以為要打入屄者，忙應曰：「本寺中並無此事，入屁股者或有幾個」。

不打自招，入屄者未可道無也

髮箍俠案：上文之「屄」，書中原作「尸皮肉」上下三層字型結構，目前找不到該字，或為晚明方言字。初步推測「尸皮肉」以皮為聲符，與屄音近，或可相通；且屄、碑或又音近而造成笑點，文義非謂不順，後面仍有一則笑話使用同生僻字，義亦通，不過仍然缺乏聲韻學上嚴謹的考證，僅供參考，還請不吝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