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务正业的旅者
不务正业的旅者

旅居法国,曾从事法律工作十年,现无主业,以研究为名旅行,爱写字。

成为女人:我的转职之路(上)

(编辑过)
似乎是“我”扩大了,原来的那个男性的、理性的层面之外,那个情感的、直觉的部分被唤醒和开始绽放,她想要更多的空间、更外显的表达。

一个人不是生下来就是女人,她是变成女人的。

                                                                              ——西蒙娜·德·波伏娃



我自己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太多“我是女生”的觉悟。

我在农村长大。小的时候,男孩女孩们都一起玩儿,上山采野果,下水摸鱼,拿着木头当作长枪短剑玩打仗。

十几岁的时候,我开始对军事、国际政治和足球着迷。同龄的女孩儿们看言情小说、追港台明星的时候,我看的是武侠、球赛,和各种历史名人传记。

再后来,缘着这些兴趣,我从事了国际法,尤其钻研的是战争法。

职业训练和工作环境更进一步加强了原本的倾向,我感知世界的方式是通过理性、分析和逻辑,跟直觉和情感几乎完全割离。

我倒是一直对精神性的面向感兴趣,接触过从塔罗占星、到哲学宗教的各种不同方向和传统。但那时候更多也是以智性的方式来认识它们,懂理论而少实修。

所以如果按照通常的性别刻板印象,那么从兴趣爱好、到职业环境、到思维方式,我一直都似乎更偏“男性化”一些。

我开始发现自己的女性特质,大概是在25岁左右。

已经不记得是怎么样的契机,但从来不关心穿着打扮的我,突然喜欢上了天然织物的温柔触感。身体被棉、亚麻、蚕丝和羊绒包裹的时候,有一种欣喜而安心的舒适感。

也是那段时间,我喜欢上长裙,和风把裙摆吹起的瞬间。

在那样的瞬间,会有一种微妙的“我是一个女人”的感觉。

27岁那年,我从北京移居厦门,感受到了巨大的文化冲击。

闽南地区非常传统,而我感觉尤甚的是在性别观念方面。在我30岁之后,生育的压力渐长,感觉到的禁锢也愈发强烈。周围的很多女性朋友都是家庭主妇,那时已经开始准备二胎。除了女性的社会和家庭角色,我对亲密关系、对“家”的理解和期待也开始跟当地的普遍文化产生激烈的冲突。

但这些其实我都是后来才慢慢意识到的。当时的我,因为跟自己情绪的脱节,只是知道自己不舒服,却并不是很清楚为什么不舒服。

跟情绪的链接,和自我觉察、自我认识的真正深化,要得益于心理学的学习。

也是偶然的契机,最开始是因为肩颈疼痛开始练习瑜伽,经由瑜伽开始练习冥想,然后在冥想中心里认识了一位做心理学的朋友,给我介绍了她的老师。

之后就有了历时五六年的学习和体验,这期间也经历了深刻的内在转变。

那段时间,我开始写一个有关性别议题的公众号。那时候国内女权的观念和讨论还不像现在这么多见,我的公众号很快有了不少关注者。而尤其给我鼓励的,其实是身边很多似乎恪守传统性别角色的女性朋友也很喜欢,觉得我说出了她们的困境,并由此意识到很多之前逃避和遮掩了的问题,这是我原本所没有想到的。

在这样思考、写作、以及交流的过程中,我渐渐意识到我的“不舒服”,其实很大程度上是跟作为女性的身份有关的。一个完整而丰富的“自我”,和社会对“女性”单一而扁平的定义产生了冲突。可以说在那个阶段,性别是我生命中一个关键性的议题,它是自我追求和社会规训冲突的根源。也就难怪我会开始写那样一个公众号。

再后来我辞去了国内的工作,来到法国。整个人自由了很多。

人遭受到禁锢自然会感觉愤怒,而正是愤怒给了我发声的动力。禁锢一旦解除,我的心境和关注的重点也发生了变化,公众号也就停止了写作。

似乎就我个人的生命历程而言,性别议题在那个阶段是退居幕后了。

辞职之后,我一直在探索接下来的方向,有过很多尝试、反复和犹疑。

就在我决定不再折腾、继续在学术道路上走下去的时候,又是源于一个非常偶然的契机,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突然出现在我脑海里:其实我在内在工作方面有过很多年的探索,自己也经历了巨大的内在转变,为什么不把我所尝试过的不同传统整合起来,并以此作为自己新的职业方向呢?

这个念头出现到现在已经整整一年。它的出现完全是偶然,就是一个灵光一闪的念头。但它却并没有一闪即逝,而是就这样扎下了根。过去这一年,我一直在思考和试验如何将它落地,期间也有很多反复和自我怀疑。在这个过程中,我也认识到为什么转职这件事情对我如此困难。

因为其实对我来说,职业的转变不仅仅是换一份工作,而是要改变很大一部分的自我定义。我发现在我的自我认知和自我定义中,职业一直是最核心的部分。当我要向别人介绍自己的时候,我第一句话会是陈述我的职业。它代表的不仅是我做什么工作来养活自己,更是直接表明了我的生活方式(国际性的工作)、思维方式(理性和逻辑)、我的核心关切(世界性的议题)和核心价值观(普世、平等、包容)。所以辞职之后,我有一段时间很头疼做自我介绍,似乎离开了职业,我就丢失了自我。

但意识到了这一点之后,我也渐渐明白了我转职的内在动因。也许正是因为经由多年的内在追寻和转化,原来的这个自我定义已经不足以涵盖我的全部了。那个部分还在,但除此之外,现在的我,跟自己的情感有更多的链接,对他人也有更多的共情;除了世界新闻的头条,我也学会了关注公园里的树、餐桌上的食物,和每一天的城市烟火。

所以某种程度上,似乎又回到之前被我搁下的性别议题。似乎是“我”扩大了,原来的那个男性的、理性的层面之外,那个情感的、直觉的部分被唤醒和开始绽放,她想要更多的空间、更外显的表达。

我想这就是所谓的水到渠成,“换工作”只是一个外显的结果,真正动因,大概在于我到了需要整合自己的内在精神追寻之路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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