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子
穗子

为人搞笑但认真

還是有點故夢 想傾吐

有天晚上我夢見了阿九。他一個人坐在高中的小禮堂裏,一片沉紅色的絨面座椅中,那身黑白校服很顯眼。我走過去坐在他旁邊,他低著頭,沒有看我。

在我有限的記憶裏,阿九從來沒有過這種表情。

從初中開始,他每天咋咋呼呼,沒心沒肺,還特別社牛,不用說同級,不同級不同班、甚至對面學校的同學他都能叫上名字,還可以勾肩搭背。那時候我不習慣集體,又很自卑,所以經常一個人出入教室和食堂。有次下課準備收拾東西回家,剛好遇到阿九搭著一個兄弟走進教室:

“喂!四眼鋼牙妹!”

我皺著眉頭不想回答。

“你看看她是不是個四眼鋼牙妹?哈哈哈哈!”

我十分厭惡,又不敢反駁,只能背上書包快點離開,但他們放肆的笑聲在我背後停留了好一會兒。

後來由於他過硬的社交能力,我們還是漸漸熟絡起來。他理科學得不錯,又坐在我斜前方,於是大家時不時還會一起討論問題,我不再覺得他特別討厭,竟然還有些羡慕,他可以和那麼多男生女生玩到一起。

最有意思的是,有女生告訴我他有天晚上和損友出去唱K劈酒,喝了六罐啤酒,猛拉著在場的人說自己沒醉,給別人講歐姆定理。

反觀自己,別說去和損友劈酒了,連想出去和朋友逛逛街散散步的條件都沒有,就一直獨來獨往了三年。

我大概是直到高中之後才在和人交往這方面開竅的,也有可能是因為住宿了,和同學相處的時間從八九個小時拉長到24個小時,很快大家就打成一片了。

阿九依然和我一個學校,他是理科班,在我樓上,雖然我們見面的時間已經沒有像初中一樣多了,但當我開口問他要不要一起完成化學實驗課的自製手工皂作業,他毫不猶豫就答應了。

我走進他家,看到了他不知道從哪里搞來這麼齊全的化學器材,還是有點吃驚的。我知道他對於化學這種稍微有些破壞性的學科,總是興致勃勃,看著他很興奮又熟練地操作著,我想他大概有一些做科學怪人的潛力。

從那以後我會時不時去他家玩,有段時間他沉迷樂高,家裏不僅每個角落都擺滿了他的大作,甚至把睡房的床墊都掀了拿來放一桶桶樂高磚,自己就睡地板。他媽媽覺得他瘋了,但是拿他沒辦法,只能由他去了。他說這還不是他最瘋的樣子,他試過等父母都熟睡了,騎著單車沖進夜色裏,一直到黎明才回家。

我一邊聽他講,一邊機械地把五顏六色小磚塊摁到底板上。這是我第二次如此羡慕,甚至有些嫉妒他,那種沖勁和自由,是我永遠無法做到的。我認為我內心可以比他更瘋狂,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始終找不到出口釋放。

而第三次羡慕,是在我們高中畢業的時候。那是我最後一次去他家。在找樂高磚塊的時候,我發現有一幅女生的畫像,藏在了被掀起床墊後面。他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告訴我那是他暗戀了整整六年的女生,就在高考完的那天晚上,拒絕了他的表白。

原本那幅畫應該是掛在他房門後面的,現在被暮光之城的電影海報取代了,而暮光之城正是他最喜歡的電影。

我好像看到了一個男生的一段青春。那一瞬間我竟然有些失望和吃醋,但是本來就只是友情,我憑什麼有那麼多的小心思和小期待。

“阿九。”在夢裏的我開口了。

“嗯?”

“我想問你,你覺得我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

“我的意思是,你覺得我作為朋友怎麼樣?”

他沉默了。

我看著他還是少年時期的面容,似乎已經找到了答案。我起身離開,走到禮堂門口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他仍然以最初的姿勢坐在那裏。我把門關上了。

我想我大概有回到過去的能力,不過我知道下次再來的時候,阿九早就不在那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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