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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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鬼》(一)(二)--洛夫

《女鬼》(一)

啾啾 從披髮間望出去 月正升起 遠處 一個掌燈的人 在喊著:妹子

她悽惶地仰起臉 啾啾

《女鬼》(一)短詩中,洛夫用精簡的文字打造出極具陰森的畫面。“啾啾”這個象聲詞普遍的解釋會是形容小鳥、蟲類等小動物和昆蟲的叫聲。但另一個較少人知道的解釋是用來形容悽切尖細的人聲,像是經常在恐怖電影中聽到某些讓人毛骨聳然的聲音。參考杜甫和王翰的兩首詩中,不難理解到“啾啾”作為營造悽涼氣氛的手法。

新鬼煩冤舊鬼哭,天陰雨溼聲啾啾。                                                                                  〈車兵行〉--杜甫
黃昏塞北無人煙,鬼哭啾啾聲沸天。                                                                                     〈飲馬長城窟行〉--王翰

第二句“從披髮間望出去”是非常有畫面的。普遍大眾對於女鬼的印象都是披著長長的黑色散髮,瘦瘦的身軀穿著白色的長裙,有的甚至是紅色的,大多數人會稱她們為厲鬼。這一句給予讀者一個畫面,女鬼從一頭長髮間窺望出去。前一句“啾啾”則是為這畫面賦予聲音。

“月正升起/遠處/一個掌燈的人/在喊著:妹子”由這四句中可見,有某個人在尋找已經化為鬼魂的女子。至於這個人是誰,洛夫沒有明確地說出,但從“妹子”一詞中可合理地推測是一個關係較為親密的人,可能是親人,又或者是伴侶。而且也沒有說明這個人是否意識到女子已經不存在;還是在尋找自以為活著的女子;或是真的在找化為鬼魂的女子。雖然洛夫沒有告訴讀者,但之後我有一個更具故事性的解釋。掛著月色的底下有一個人點著油燈找尋女子,簡單但極富畫面。

最後一句“她悽惶地仰起臉/啾啾”則是女鬼以一個陰森的方式回應遠處呼喊的人。


《女鬼》(二)

她 被一根繩子提升為 一篇極其哀麗的 聊齋

循著簫聲搜尋 每一個窗口都可能坐著

她那位進京赴試的 薄倖書生 風來無聲 她閃身躍入 剛閣攏的那本線裝書

第一段“她/被一根繩子提升為/一篇極其哀麗的/聊齋”中是女子上吊自盡的情景,洛夫用了超現實的手法作描寫。上吊,如果用較為合乎物理現象的動詞,大概會是“下墜”“墮下”等等。“提升”一詞則是相反,其含意是正面的,有“上升”“昇華”的意思。“聊齋”,是蒲松齡的書齋名,蒲松齡在書齋中設置茶棚,收集來自不同人的奇聞異事,將其潤色,最後成為《聊齋志異》。先不論自盡的原因,一名女人上吊本身的畫面就相當地悽慘和悲傷。但洛夫把悽慘的事件昇華成哀麗動人的一篇聊齋故事。把讀者負面的感覺瞬間轉變為有美感的。

“循著簫聲搜尋/每一個窗口都可能坐著/她那位進京赴試的/薄倖書生”描寫了女鬼深切盼望的樣子。“每一個窗口都可能坐著”這一句是不合理的,因為不可能每一個窗口都同時坐著,但就是以這種誇張的描述,才能突顯出女鬼聽簫聲的來向,十分留意外面的動靜。什麼動靜?大概就是她那進京赴試的意中人──薄情的書生。

“風來無聲/她閃身躍入/剛閣攏的那本線裝書”最後兩句中,洛夫用了蒙太奇的描寫。由於等不到她的那位只顧念書的意中人,唯有上吊後把魂魄躍入他埋頭苦讀的書中。蒙太奇的剪輯就是擺脫了時間和空間的束縛,把兩個不可能的畫面連結一起。上吊和線裝書本是不同的空間,因此“她閃身躍入/剛閣攏的那本線裝書”是極豐想像力和立體的動作畫面,讓讀者有更生動的想像體會。

總括而言,我在欣賞兩首詩的同時,總會試著把它們連結為一起,就是我上面說更有故事性的解釋。第二首:女子等不到薄情的意中人,選擇了上吊。第一首:呼喊妹子的人是書生,他赴試完回鄉,想尋回女子,卻不知道女子早已上吊化成女鬼。而這整個事件,潤色為悽美的聊齋故事。

2019年12月-攝於鶴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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