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地下党刊物的思想交流之十六 《自我检讨 ——关于「一个共产党员的改造」的编写》

录入者按：本书的作者自己最终也接受了这个观点：共产党就是应该要有铁的纪律和严密的组织。反思的出发点，依然是组织观念。依然是大篇幅干巴巴地谈组织纪律和个人作风，还是缺少阶级分析。

李星按：本文写得泛泛而谈，值得说的一点，是作者写小册子“事先没请示事后没汇报”，想到就写了，说明当时的地下党活动也并非像一部机器那样运转。当然，这才是正常的革命过程。

笔者编了一本两万字左右的小册子，名为《一个共产党员的改造》。出版后据说销售很广，但是很可惜，这本小册子有许多缺点，甚至严重的错误，因而对于读者不仅不能发生好的效果，反而种下了某种程度上的毒素，把严肃的无产阶级政党在人民的印象中，划上了一根不恰当的线条。

我衷心的感谢读者们的批评，诸位能够站在党与人民的立场以严肃的态度，坚持原则的精神向这本书提出善意的批评，用读者的笔锋替这本书打了一支清毒针，帮助了读者更好的去了解这本书，也教育了我自己更深刻的来清除自己在思想上的毛病。

现在根据读者们的批评和一些朋友提供的个别意见，和自己重新阅读后的了解，作一番自我检讨，这将是有益于自己也是有益于读者的事。

在这里我不准备从头到尾来重新加以分析，也不准备对读者所提出的批评一一分析，更不多在技术性的问题上多占篇幅，只是侧重政治思想原则性上来分析一下这本书的中心缺点。

当我动手编的时候，出发点自然是想从一件事情的反映中来说明一些思想改造的艰难和领导者如何实行教育的方法，但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自己思想没弄通之前就画虎不成反似猫，不仅没有成功，反而起了若干反作用。经读者的批评和自己的再三阅读后，下面的几个问题是有严重的毛病：

一：只有缺点没有优点。一个人有缺点并不奇怪，甚至严重的缺点在某些人也不是奇怪的事。一个共产党员也不可能完全没有缺点，特别在抗战初期吸收进来的党员更有各种不纯的思想，他们带着不同的目的和要求来参加党，参加革命，因而也就有各种不同的非无产阶级的思想，和由这种思想所支配出来的行动。少奇同志说：「我们的党员虽是一般比较优秀的中国男女，是中国无产阶级的先锋队，但他们都来自中国社会的各个部分，而且今天生活在社会中，但今天的中国这个社会是充满了剥削者的影响——自私、自利、阴谋诡计，官僚主义等各种恶浊的东西。我们有很多最好的党员不易受这些东西的影响，但还有某些党员多少带来一些或者反映一些社会中的恶浊东西到我们党内来，这有什么奇怪？正如一个人从污泥中爬出来，而且经常要在污泥中混，他身上带有污泥，这完全不奇怪，是一定的。」从此说明有这些典型的非无产阶级思想是不奇怪，暴露出来更是必要。因此我想问题不在于这个人这样糟，而在于他既然成为一个共产党员他就至少有共产党员的起码条件。中国无产阶级政党，是一个最先进的政党，他的党员也自然有优于一般人的地方。但是这本书中我的确忽略了这方面，什么条件使他成为一个共产党员？又是什么东西支持他在革命部队中奋斗这样多年？这是没有表现出来的。譬如他有一个爱国心，因而他愿意在某种程度上牺牲自己，又譬如书中说的，他自己本质上还是一个愿进步的青年，这种一般人的求进心，使他不愿完全和旧社会同流合污，对旧社会的不满和厌恶也使他在基本上愿意接受新思想和无产阶级的政策。因为这些，在共产党领导下的部队中不断教育下，他也在进步中。由于这些东西的支撑，虽然他不能受严格的纪律和严酷生活，抱着一般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革命是好的而且愿意，但受这种约束却不成」的想法，而常常在不合己意的情况下对领导者和组织上对抗，但终究他还不会临阵逃脱的脱离革命。可是在这本书中却没有说出这一面，而给予读者的印象是：他为什么会成为共产党员？共产党员是这样糟？这个偏差的确偏得太利害，不仅不合一个共产党员的常理；而且也不合一般人的常理，任何一个人有其缺点，一定也有其有点，何况一个共产党员，更有出于一般人的有点，否则怎么会成为一个共产党员呢？

二：只有灵活性而缺乏严肃性和原则性。无产阶级政党是一个具有高度纪律性和组织性的政党，对于那些违背党纪，自由行动的人和每个党员的缺点、错误，虽不采取深恶痛绝的打击或摒弃政策，但也不是无原则的迁就与原谅。可是在这本书中却十分模糊了党的严肃性和原则性，忽略党的纪律、正如马徒同志所说，一次再次的宽大，对他宽大了七个年头，从这个精神来看的确是一种无原则的迁就，过于强调灵活的方法，因而把灵活性变成了无原则的迁就，使读者轻估了无产阶级政党，「认为与国民党一丘之貉」。虽然书中这件事是在××环境下所发生的，由于环境所限不便过于施用纪律性来硬性的处理这件事，为了整个组织的安全，只有以某种程度上的迁就，调换地区来缓和一时的冲动，不至对抗到各走极端，使组织受到无谓的损失。但是领导者和各地组织对于他的严重思想错误所实行的教育和某种程度上的斗争，以严肃的态度指出这种思想的危险性，和不能在这样的政党中所保留等等严肃的一面，也被我一字不提的放过去了。取消了党的纪律，抹杀了严肃性，因而在这本书中自然的显出了共产党似乎是一个自由散漫的政党。在这里附带要说明一点是：第一次到重庆，疏散到上海，从上海到海外这三次的调动，并不是他本人的强词夺理要求组织调动而组织上又迁就他的结果，而是组织上有计划的疏散干部，不使受无益牺牲。虽然他这些次数内心是很恐怖的，但并没有表露出来，这样的作法我以为不是宽大，也不算是迁就。

三：改造的过程谈得不深入，而且很不够。在这里首先要承认是他的反省态度编写得不对。正如读者所批评，他之所以会反省和转变态度是因为反省后会受称赞、重用，是群众的压力而不是自己的思想真正认识了要成为一个进步的青年，人民的好勤务，不使自己毁灭而要新生，要做一个健全的无产阶级战士，布尔什维克的好党员，不是真正认识了自己的思想错误是危险的，从内心上去体味这个思想革命的必要。因此所表现的反省态度依旧是从个人出发，为了做领导者，为了光荣的表扬，为了不受更多的群众批评，为了不使党认为他还是一个坏透了的人。同时在叙述转变的过程中与他历史性的教育，和成为党员的基本条件割裂起来；因而在精神上都反映这种改变是突然的，而且仍旧是个人利益出发的。其次一点是：他在反省中自己的内心斗争反应得不明显，这样严重缺点的人却那么轻易地改变过来了，看不出他在思想革命中沉重的斗争。因为自己的笔锋笨拙和表达力不足，所以不能给与读者作为改造自己的参考，没有达到本书的主要目的之一，失去本书价值的一个重要部分，而且也是一个重大的失败。第三点就是领导作用方面并不突出，除了不正面作批评，从侧面来启示，以群众性的批评和事先许多生活上的要求给与满足的答复之外，也的确没有多方面表现领导者进行思想教育的高度艺术，这本书的另一主要目的又是那样简单、粗糙、浮浅、生硬的代替了，因此同样是一重大的失败。

在这里我承认这些改造的过程不够，正如前言所及，他的改造态度是从个人出发，轻率、突然，但是我认为也不是根本没有内心斗争，或者根本就没有从思想上正视自己错误的严重与危险性。比如某某同志说到真革命与假革命时，他也受到应有的感触；谈到思想入党与组织入党的三种人时他更为不安而察觉到自己错误的严重性；就整个教育过程来说，也反映出一般的情理。这个认识是否有当，仍请读者指教。

四：改造之后究竟怎样呢？这里面没有写，既然说他改造过了，那么从这样一个典型的人物转变成一个健全的党员，在具体行动上的表现如何？假如一件完整的事来说是应该说得明白，没有具体的表现就使人难以明白他的改造是真是假，是好还是坏。好，又好到什么程度，表现在哪些地方，这个尾声不加任何说明，就使读者看过这本书后不免会发生模糊的印象。只看到这样多的缺点，没有看到正气的一面。缺点固然不好，然而什么是好的？应该学习什么？却又没有，因此不仅是事情的本身没有收尾，而且教育的意义也失去了它应有的作用。

五：正气表现得不够，而且不明确。例如他说见过草头将军，陈诚之类的人物。当成自己光荣的事，模糊了阶级观点。又如他想象自己如何美丽的家庭生活，好像人的生存就是为吃为穿，为享受为出名，对于战士工作人员的轻视，对于领导者和干部都看成蠢夫，目空一切，好像共产党内除了中央委员会就是他最健全，最能干，最聪明等等，诸如此类的观点与说法，其思想之错误是显然的，但是错在什么地方，应该怎样了解这些问题是没有说明，或者说得不够，轻描淡写的放过去了；阶级观点不明确，反小资产阶级思想的正气模糊，正确的布尔什维克观点和思想教育很弱，使读者们对这些糊涂思想和观点失去了正确的判断和了解。所有这些观点自然反映了我自己的思想是含糊不清的。

六：许多不符事实的事件。比如从××地到韶关只一夜就到了；这是几百里路程的远途可以一夜走到，这是大笑话，又如东江人民抗日游击队在三八年正月还没有成立，我写成有。虽然当时曾经问过几个人说是有了，但没有多方调查证实，日本人占领香港后的生活是同样在恐怖所笼罩中，而书中写成安全舒适，为什么发生这些不符实际的情形？是因为编写时为了避免不使主体一看就晓得完全是写他，可以把事件地点变更一下，这种时间和地点的变动，所产生的不同环境被我疏忽了，于是把真正的事实变成为不符合客观情况，这种疏忽轻松的说是技术问题，严格的说确实思想方法的问题。不够实事求是。其次还有一个带政治性的问题就是：若干地方不是他身上的事，是另外一些人的表现搬在他身上，如叫姑娘，生活的特别享受几件事等等，为了说得更典型一些，而把某些现象加重的形容，集中在一个人身上表现出来，这种加重的描写就是一个不妥的做法，当时为什么这样编写呢？这里有两个观点没有弄清。一个原因是想以写小说的方法来编这个思想问题；又一原因是以为别人所表现的事，只要真正的有过这种现象，不是自己想象的就可以当作是事实，没有想到虽然这是事实，但是不是一个人的变成一个人的也就不是真实的现象，正因为这一点没有弄清楚，所以在该书前后的叙述中都强调声明这点是事实。产生这种看法的原因自然是思想方法的片面。

什么原因产生这些错误？

这本书虽然是编的，但是事件的本身包含了自己的观点和方法，深入地检讨起来自己的观点的确是不够明朗。意图反应一件事实，希望从此而说明若干思想和领导方法之类的问题，但是没有深思熟虑，应该以什么方法才能说明这些问题，达到这个目的；更没有严重的考虑这是一个有关党的政策和严肃的组织问题。贸然动笔写出了这本充满缺点和错误的小册子。从此我认为首先应该负责的是组织观点不强，没有从整个组织原则方面来考虑这个问题。事前不请教，事后不报告，那样轻率的对待了这个问题。如果自己的思想是以严正的态度对待这件事，就应该事先多和有经验的同志特别是领导同志商量，事后应多请人修改，删去错误的一面，补充不足之处，如果这样做就不至于弄出这些错误，在读者中留下这条不严肃而且有害的线条，或者还可能成为一本有益处的作品，这种观点的淡漠，政治责任感的薄弱，所写出来的结果是和党的政策，要求背道而驰，不能客观的使人正确的了解共产党这个伟大政党的本质和内容。虽然起初写时，并非一个共产党员的改造，只想写一个人的发展过程，但中心内容却是一个党员的情形。

其次一个原因是思想方法的片面，缺乏实事求是的精神。事情没有弄清楚就当成真理来写；比如从某地到韶关，一九三八年没有东江人民抗日游击队，那时港沪交通困难，香港当时的环境并不安全等等之类。这里特别要承认和指出狭隘的经验主义，把个别现象当成为普遍现象来看，这件事的本身虽然基本点及主要内容不是纯粹捏造，但这仅仅是特殊环境中的个别现象，而我把它看成是普遍现象。既然不是普遍现象，那么它的本身即使完全正确，也依旧是一种狭隘的作品，失去它广泛教育的意义。就现在自我检讨所发现，这些是我应该负责而且衷心承认的错误。是否妥当或不够仍请读者指教。

科学的掌握马列主义的思想方法是一件不容易的，正确的运动更是艰难。须要经常的考验和研究探讨，这是又一次的从实际中教育了我，这种教育比书本上的理性知识来得有益而深刻。我将更好的，更勇敢而细心的继续学习、学习、学习、再学习，只有这样才能进步，发现缺点就改，有错误就承认，这正是一个人民战士的发展保证，我有这个精神一定这样做，望读者们多多指教和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