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信差
小信差

香港特區政府展毅表現獎、東亞銀行展毅獎學金得獎人 (不定時更新)成長故事|信仰反思|影評|生活隨筆 沉一道氣,存一份愛,說一個故事。 Motto: 跑不了就走;走不了就爬;爬不了,那就滾過去。 To represent an idea. To represent a possibility. 聯繫:nearmessenger@gmail.com

給母親的信

(编辑过)

有那麼一個夢,我住過的一間社福機構旅舍的房間的門半掩著,母親的身影出現,我急忙關門,卻瞳孔放大地發現房門的安全栓塞和鎖鏈沒有了,房門怎樣關也關不上。母親的臉容和身影就如「閃靈」般站在門前,咫尺之間。




  眼簾張開,我猛然醒來。


正如我在凌晨時間收到不在聯絡人列表的電話號碼一樣,皮膚的毛孔像極了正在進行光合作用的葉子一樣,以生存的渴求用最大的幅度擴張與閉合。


母親回來了。從她朋友的留言得知,說是想見一見我。


  大學四年級的時候吧,你急著聯繫我,一如既往的,為的是希望我協助你處理移民的事情,因為你被懷疑假結婚了,希望我能幫你寫信證明你們的關係自我小學時候便開始了。又一如既往地,你不斷嚷著你自以為的說辭,躁急地嚷著我轉做英文寫,深知你性情的我也懶得說些什麼,默默看著你手寫的中文字,肯定那種說辭和你申辦移民毫無關聯性,只會讓移民官感到不著邊際,於是我直接用英文改掉內容,再妥善地、禮貌地拿信件堵著你的嘴巴。還好不諳英文的你,沒有就內容的刪改歇斯底里,不然又犯強逼症毛病,非要我改回你的版本才罷休了。


移民對你是如此重要,什麼都說成「急事」,你知說什麼是「急事」嗎?


  你的女兒患些上抑鬱症了,手腕、腰、膝蓋因各種運動積勞的傷行動不便,在新界郊區的村子裡隨時斷糧餓死。熬著關節的痛楚,更換抽濕機和熱水器的水。因為左手跌傷後患上拇指肌腱炎、右手則因從前玩劍擊的勞損傷痛,考筆試連字也寫不了。於是無法清洗塵封兩星期的湯渣,待飛蟲都在湯煲排氣口飛出了,才斷然用垃圾袋套在整個湯煲上,連煲也扔掉,打算之後再買新湯煲,也總好過忍痛洗碗。


 「一就我現在不移民,回來香港照顧你,不然就再扔二十萬給律師第三次上訴。」、「但我住這邊十幾年都慣了、機票價格貴、回來也只是兩母女坐吃山空抱著死。」


  真的嗎?香港很多低學歷單親家庭,有些甚至一人帶三個孩子呢,還好好地活著。


  都第三次被懷疑假結婚拒絕移民申辦了,寧願扔掉二十萬港幣到大海裡也不回來看看你危在旦夕的女兒呢。從10歲那年起,你總是說什麼、什麼時候就回來了。年復年地等到中六,你又說:「你都這麼大了,獨立了,不需要我回來了。」


  你說我要學會獨立,因你11歲的時候拿着「一元」硬幣,到東莞打工,我10歲倒不小了。當我中六時,你又說我已經長大成人,不需要人陪伴。我從不讓你操心我的學業、操行,因為我一直相信,你總有一天會回來,補償缺席的時光。

電影中的小女孩,正在裝和媽媽談電話,但其實她的媽媽沒有致電給她

來源:電影《刺青》

你總說,不想讓我經歷你童年吃樹皮的那種生活,所以要到外國打工賺錢養活我;可是你小時候隻身到省城打工,沒有父母的注目,讓我重複體驗那種缺失,這邏輯不矛盾嗎?為什麼同樣都是單親家庭,其他孩子的媽媽都能在側邊陪伴呢?


  你說過:「書是你讀的」,所以從不過問我在學校的生活。得知我患上抑鬱症,你也只是說「看開些」,「讓你穿好、住好的,身在福中不知福,有什麼不開心的。」不理解抑鬱症。


  記得你第一任丈夫怎樣追打我們嗎?我跟隨你離開了「爸爸一號」,因為你說:「我只有你一個女兒,寧願不要家電、贍養費」。小小的人兒,從那天起立志要變得強大,希望能夠保護母親。

然後又見證你和「爸爸二號」在毫無愛情的根基下結了婚,又再看着你離婚了。那幾年,每次我哭鬧了,你都會拿衣架打我,也罵我:「不要哭了,你哭我便煩」我哭得越兇,你便打得越猛。有次吃晚飯的時候,甚至把筷子也敲斷了。也因我「駁嘴」,著我脫光衣服,把我往大門鐵閘那邊推出。 好像去到哪裏,都只是你或他的出氣沙包。


  我都默默承受著。


  小學的時候,我左邊臉頰長出了肉痣,你說:「趕快剪了它,不然會長成很大的一個肉泡,之後剪不掉」、「我在地鐵見過有一個女人便是這樣,還阻礙了她視線」(真的嗎?),我說了幾次不要,讓它自然消散,你卻拿着你修眉的小剪刀,在我酣睡的時候,一把剪掉了那肉痣。傷口形成黑色素,成了我臉上唯一的一顆「疤痕」。


甫張開眼睛,迎來的便是大大的一把小型修眉剪刀,在眼際搖晃一絲寒光。


  每次脫下面罩後,別人往我的「疤痕」裡看,我都很想別過臉去,掩藏背後的故事和眼底裡的一抹憂絲。


  長大以後,你每次看見,都叫我脫掉這顆「流淚痣」,和剪肉痣前說著同一句「不漂亮」,當我提醒你是你剪成的,你卻漫不經心說:「是嗎?」


  天真得無知,也算是恐怖的另一種形相。如果真的要脫掉什麼,我希望脫掉,你加諸在我頸項上,你的「頭臚」。



畢業後,我改了新名字,卻不曾告訴你。除了是回應上主的恩典,也望把你的烙印洗刷掉。若然捐血能把自己原生的血液換一次,我很樂意捐夠「七十個七次」。至於那其實是傷疤的「痣」,像岳飛背上「精忠報國」的存在著,似乎也不錯。如蛇脫皮,新舊之間,總得保留點什麼,才知道來自何方,未來又該往那裡走。


 你知道嗎?有無數次的機會,你可以見我,你都掉頭裁在於金錢、移民身分、婚姻的無底深淵。又有無數次機會,其實你見不着我,要不是我從小向澄藍的天空伸出一個隻手死命的想捉緊些什麼,否則早早便喪命於抑鬱症的鐮刀之上。


有話「世上最遠的距離,是我在你身邊,而你不知道我愛你」。於我,世上最遠的距離,是和有血緣的人身處同一個地區,卻永不再見。如果你的「愛」像毒瘤一樣令人窒息,那麼,請讓彼此都自由,把那條無形的臍帶,剪碎後用焚化爐燒掉,讓一切都消散於絲煙中。


謝謝你生了我出來,儘管我並不願意。







音樂:《你不是第一個離開的人》G.E.M 鄧紫棋


https://youtu.be/F4vGFscB_fg


//你不是第一個離開的人

也不是我最後一道傷痕

夜來了誰也留不住白晝

別擔心我 就當作路過//



//我會笑啊笑啊笑啊笑啊

我是你的笑面人

我要你要你要你快樂

即使要我一個人

可我笑裡為何帶著淚光

而你為何沒發現

我笑著也哭著

卻沒有選擇//

ALL RIGHTS RESERVED 版权声明

喜欢我的文章吗?
别忘了给点支持与赞赏,让我知道创作的路上有你陪伴。

加载中…
加载中…

发布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