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信差
小信差

香港特區政府展毅表現獎、東亞銀行展毅獎學金得獎人 (不定時更新)成長故事|信仰反思|影評|生活隨筆 沉一道氣,存一份愛,說一個故事。 Motto: 跑不了就走;走不了就爬;爬不了,那就滾過去。 To represent an idea. To represent a possibility. 聯繫:nearmessenger@gmail.com

約定(重載)

改了文句、字句排位、字型,讀起來比之前有質感些。

3900字

(I)約定,代表一份信實,反映一個人的誠實、信用等品格。在小朋友的世界,勾手指便是約定的記號。在成年人的世界,簽了紙條便是一份約定。而上帝跟人類立約,不是七彩繽紛的彩虹,便是磚頭一樣重的《聖經》。


  曾經,我非常執着「約定」。看過見證文章《上主如何轉化我枯乾的靈魂》的人,後來都煞有介事地說:「唔應承你住」。於是,我寫一篇文章分享一下轉化後我如何再看待「承諾」。


    我這麼重視信諾,大抵是源自於母親一再失信的傷害有關。


  曾經有一段時間我對突然的掛線非常敏感,需要別人先說「再見/ Bye, Bye」(現在不會了。)。因為每一次突然的掛線,都會立刻「閃回」(Flash back )以下的場景:


中三那年,母親拿着行李箱離去的背影,鐵閘拉上的那一刻,「嘭」的一聲。我說:「可以不再去海外嗎?」說:「不行,要找錢。」;在我小五的時候,她答應我中三時就回來。最後我還是只能目送她的背影;後來她又說,中六的時候回來參加畢業典禮。


  到了中六,她說:「機票貴,不回來了。」、「別人都要上班,頒獎禮有多少家長會過去。」


  大四時有一門通識課,我很執著想要上那個導師的課堂,因為他容易給A,據說也比較有啟發性。那年,我在抑鬱症時期選修了他的課,不過那時候身體已經漸漸惡化,到難以自理的程度。於是,最後迫於無奈,退修了。

  

    後來,在延遲畢業的那段時期,我再一次選了那個導師所教授的課。因為是延遲畢業的學生身份(Retake),學校的機制是要自行和那個導師求開多一個位,加自己名字進去。當時,那個導師跟我說:「你是不是真的會準時交功課?上次有很大的陰影。」想證明這是不一樣的我(那時候抑鬱症好轉,不再是完全失能的狀態),決意地「嗯」了一聲。



  於是,那怕我當時住在臨時宿舍(類似收容所),有很多的限制:總是因為課業的問題而錯過短暫的宿舍熱水使用時間,洗冷水澡(膝蓋的傷因此惡化)。宿舍關了大燈後,靠着微弱的暗黃燈光(我用一些比較特別的方法生光,那刻深深體會歐陽修的鑿壁偷光)做功課,腳丫子還要捱着不知有多少隻蚊子親吻(真的是癢死我了)。甚或有一次,因要遷就宿舍各樣的規條,最後只能夠睡1小時(也試過在圖書館渡過了兩星期,為的是專心學業)完成課堂的匯報,就昏睡在大學的沙發裏。當時我還需要拐杖走路,趕時間時卻連拐杖也不要,若無其事地如常跑着(那時候我右膝的內側副韌帶有輕微撕裂),就算當時已經被我的家庭社工傷害,我也貫徹自己的約定。


  當時的我,還要同步處理一些資助的申請,如果對方一再要求補交不同的文件後,卻不批的話,我又要不停地電郵一來一往「求」。(住在臨時宿舍裏,一切都變得艱難,沒辦法隨時做自己的事情。因為裏頭燈光都有時間限制、也要考慮別人作息的時間。(如果覆了電郵,便少了時間做功課。)

  

  因為該課程只有那幾份功課的要求便能完成,不是門難修的課,當時我打算不上課,直接交功課完事。導師中途卻傳來一封電郵:「記得你的承諾,「準時上課」,準時交功課。」


  其實,當時我根本沒有答應準時上課。不過不知道為什麼,一說到「承諾」、「約定」,哪怕我沒有答應的,也會遵守。結果弄巧反拙,如果我節省了上課的時間,拿來補眠或是做其他行政的工作,也許更加能夠貫徹我真的承諾過的「準時交功課」的約定。


  世界難以兩全其美,以當時的生活狀況,做每件事都一定要考慮怎樣取捨,以至大局不受影響。


  

  後來因社運越演越烈,以及租務的糾紛,那怕導師很好地讓我延期繳交功課的日期,還是有一份功課沒辦法完成。還好,已繳交的也足以合格過了門課。最極端的時候,我連他當時通知延期的最後限期的電郵,也沒時間看,有時間都直接做功課。當時還有一樣延期、繳交日期相近的畢業論文要交,因為畢論佔分比重較重,工序也比較多,所以之後也不得不把時間,押到畢業論文裡。那時我把生命的價值都傾注到畢業論文裏,希望能追回理想的畢業榮譽等級(Hounour)。時間限制下,再看該科的電郵時已是直接出成績的日子。





  現在回想我這麼重視約定,甚至把一些沒有曾經承諾的也加諸在自己身上,看重別人的眼光,也許是因為,母親自小便不斷失信,讓我深深體會別人言而無信的時候那份失落,以及,長期沒有得到家人的肯定,使我太重視別人的眼光。


  記得上主轉化我的那一個月,其中一個啟示訊息便是當時我怎樣忍住腿傷,趕時間時照樣奔跑回校。為的,便是一份承諾。反觀自身的渺小和限制,我也不再執着別人最後沒辦法遵守承諾。畢竟,有時候不是惡意的失信,而是有心無力。人的精力和時間也有限制,我不是上帝,沒可能滿足每一個人的要求和期望,反之,其他人亦然。


  但是,究竟是有心無力,還是故意失信,令到承諾最後沒辦法實踐,我想,一個交代還是重要的。


  所以,目前為止,我也沒辦法完全寬恕那個創傷我的家庭社工。對我而言,「不」、「情況變了」,任何措辭也好,總比忽視要來得好。明明答應了那麼多的事情,最後卻連一個回應也沒有。最後一通電話嗎?沒有。最後一次電郵嗎?沒有。最後一個見面嗎? (第三方在場也可以)沒有。那時我像一個小孩奮力敲打高門也得不到回應的時候,還是拼命謹守我方承諾,實踐當時共同協定的目標:順利畢業。


  難以置信的是,原來那些承諾,在工作守則下,本來便不可能實現。


  

  中五那年,母親難得回港三天。那天我很雀躍,雖然重視學業,卻很快便回到了家,沒有像平日那樣多留學校一段時間完成功課,或者和中學老師閒聊。


回到家,屋子空溜溜的,我嘗試尋找母親的痕跡,卻連一張便條也嗅不到。我打了好幾次電話,到了晚上,好不容易接通了,她卻說:「我在加班,明天會回來。」明天嗎?她還是沒有回來。我又好不容易打了好幾次電話,接通了:「我明天會回來。」到了第三天,她一身煙味回來了,匆忙洗澡,便拉着行李箱回去海外工作的地方。


她總是說:「我和你相依為命」。


  三天之內,頭兩天能接聽了的電話,伴隨的,都是吵雜喧嘩、滲雜幾度訕笑聲,母親向來只在海外工作,在香港的她,究竟「加什麼班」呢?


  「擔心?擔心什麼?我這麼大一個人,喜歡到那裏就到那裏,沒人能束縛我。」中學的校工聽了,先問了一句:「究竟現在你是媽媽,還是她是媽媽,怎麼你好像比她還有責任感和交代。」


  曾經答應很多承諾的那個家庭社工T,在跟進我的過程之中,也是說類似的說話。「我不需要和你交代。」那時候,我也只是順帶詢問一下,為什麼她老早催逼我盡快填的申請表,一星期後才跟我說已遞交到負責資助的一方。畢竟,當時我打印、掃描一份文件,都要專程拄著拐杖到圖書館處理。(當時我已經流離失所)。其實我也只是問一問,如果她不急的話,我便以課業為先,不至於用了太多時間處理行政(那時候因為用了大量時間安頓住宿和處理經濟的問題,學業的進度大大落後了),當時手腳有傷和身患抑鬱症的我,最後費了很大的力氣追回。


  如果連職責上的工作事務也覺得不需要跟個案交代,何況是那些「去畢業禮」,「畢業禮辦不成也不要緊,到時候和你影相」等等那些說話。


  「你如何看待世界,這個世界就怎樣」當時受我信任的她,讓我漸漸重新信賴世界。也許大人,習慣欺哄小朋友,建做一個偽善的世界,口裏說着「信任」、「真誠」、「約定」、「交代」,延遲小朋友知道世界的真相,好獲得他們的信任之後,再在曾經受過傷的部分,重錘一擊,置於死地。


    我認識的T,總是會在口邊掛着「專業」兩個字詞。「專業」,遇上T的時候,我已經屢屢經歷來自母親和其他人的失信。


我:「 畢業之後,你可以來我的畢業禮嗎?」


T :「可以,我都想你開心嘅~」


我:「你唔好隨便應承我喎,如果唔係好似Super Mario咁樣,當你磨菇踩扁你」


T:「為咗生命安全,我都唔會無呢個險嘅~」


  我:「呢個係我最後一次見輔導了,冇心力再搵其他。」(我在大學見過三個輔導員、臨床心理學家,都只是驗證我本來已經有方法解決問題)「結束檔案之後可以再見嗎?我不想把自己的經歷說完之後,最後卻被人當足球那樣推來推去。」


T:「結束檔案之後,只要我一日在中心工作,都歡迎你隨時來探我。」


   她知道我經歷過什麼,也知道我的性情;知道我最重視的是約定;知道我最忍受不了的就是忽視。她總是做出與「專業」那兩個字相違的事情,跟進我的時候,也說一些後來每個人都說太越界的說話。


  後來,我遇上被房東突然提早解約的事情。連一紙合同也能毫無先兆地違約,還不擇手段地扣起押金,何況是那些沒有任何成本的口頭承諾。  


  上主就是這樣,讓我不斷經歷再三確認又失信的事情,從而反襯過去童年苦痛的部份,根本不算什麼。彷彿問我:「你現在,還會怨惱你母親嗎?」


  這個世界,每一個都是罪人。沒辦法再相信任何人的我,曾經因為失去和人的連結,不知道再怎樣在這個世界自處。唯一能夠讓我奄活下去的,便是抓緊和那信實上主的約定。只有祂,值得我支撐着遍體鱗傷的身軀,閉一口氣,等到祂的時間才倒地。期待在高台前屈膝交代自己生命的歷程時候,沒有辜負祂的厚望。


  人的承諾,是挫敗的。來自上主的承諾,卻能喚起我內心那份熱血。


  落第騎士英雄譚







https://youtu.be/L1WCdb74_5g


(0:07開始)當時的我,便是抱着這樣的決心,完成畢業論文。別人打仗之後,能夠在自己的家好好休息一會,我翌日還要搬到較便宜的酒店。(當時怎樣完成畢業論文,具體可回顧《上主如何轉化我枯乾的靈魂》1-3)在筋疲力竭快要倒地一刻,我還是打了一通電話,至少讓T知道,我順利畢業了。


  現在的我,希望用當初那份熱血,把焦點轉移在上主身上,只有祂的約定值得我期盼和持守。


寫於 30/11/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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