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萬里
高原萬里

香港人,居英國,好遊牧。不想繼續因為生活而遠離文字,現在又努力重新執筆中。沒有了不能活下去的東西有:蝦子餅、咖啡、小說、旅行和麵包。

由《Secret Life of Walter Mitty》想到《紅 Van》

《紅Van》劇照
Now it’s time to leave the capsule if you dare

滴答滴答,是時鐘的聲音,當然這只是修辭手段,在電子化的現實世界裡,這種聲音幾乎完全聽不到了。

滴答滴答⋯⋯快到了吧,再過一天就是了。

——2021年1月31日,英國給予港人的 BNO Visa,正式開始接受申請。

有人就要起程來英國了嗎?


雖說是從《Secret Life of Walter Mitty》想到陳果的電影《紅 Van 》,老實說,當初看完《紅 Van 》從戲院出來其實很一頭霧水,好像看明白了一些,又好像不太明白。身邊有一個只有一面之緣的女生不斷告訴我:「要看書,看完書你就明了,而且書比電影好很多喔。」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在書局見過幾次,結果還是沒有買。去年12月終於托人在銅鑼灣誠品買了,怎料12月14日寄出的東西,現在還滯留在香港⋯⋯

我知道現在上高登還是可以看到,Amazon US 好像也有得買。高登的連載斷開一截截,實來看得有點辛苦,我又沒有 Amazon US 的戶口。反正我是個買書從不手軟的人,同時排版對我來說也很重要,所以無所謂,為了看得舒服,我等。

因為還未看書,所以現在寫到的《紅 Van 》給我的印象,是純粹從電影得來的,而且有很多細節都忘了,當年被困在黑暗和血腥裡兩個小時後,一腳踏回外面的現實世界時,腳步浮浮的,好像人來人往的商場只是幻覺,《紅 Van》裡面那個驚慄的世界才是現實。雖然故事有很多不明所以的地方,但有一些訊息是傳達到了,所以心有餘悸。

當時我在科學園上班,而且常常做到晚上最後一個走,黑漆漆的吐路港公路上發生的恐怖事,實在太貼身。而更讓人捏把冷汗的,是穿過獅子山隧道後,我們熟悉的一切沒有了,世界(=香港)變成一齣沒有結局的恐怖片⋯⋯

電影在2014年4月上畫,幾個月後,就是人大八三一決定,接下來就是雨傘運動、銅鑼灣書店事件、魚蛋革命、反修例、國安法、大搜捕⋯⋯

如果《紅 Van》是 capsule,那個 capsule 外的世界,早在雨傘之前已經物事人非。

《紅Van》劇照
Ground Control to Major Tom
Ground Control to Major Tom
Take your protein pills and put your helmet on
Ground Control to Major Tom 
Commencing countdown, engines on 
Check ignition and may God’s love be with you

其實在《紅 Van》之前,我沒有聽過 David Bowie 的 Space Oddity,之後也沒有特別留意,倒是近來因為 Ben Stiller 的《Secret Life of Walter Mitty》,才第一次用心聽完大半首歌,如果把歌聽到最後,你會發覺 Major Tom 的結局其實跟《紅 Van》的倖存者坐著被撞得破破爛爛的小巴,穿過血紅的雨向大帽山進發一幕,十分相襯。

Ben Stiller 飾演的 Walter Mitty 的人生有很多無可奈何,高中父親早逝所以放棄夢想,向現實低了頭,自此他的生活如同一潭死水,二十多年過去了,他的世界規律到電影可以用好看的幾何圖形來表述。如果可以一直這樣下去還好,至少安全,可惜世界在變,紙媒没落,他由 Negative Asset Manager(資深底片技師)變成了要全盤電子化的公司的 Negative Asset。栽員在即,卻因為要追一張黃金底片而踏出了由格陵蘭到冰島到阿富汗再到喜瑪拉雅山的冒險旅程。在猶豫著要不要搭直升機(師機醉駕),飛向充滿未知而又波濤洶湧的大海時,他妄想中的情人拿着結他起來向他悠悠地唱起:

This is Ground Control to Major Tom
You’ve really made the grade
And the papers want to know whose shirts you wear
Now it’s time to leave the capsule if you dare
This is Major Tom to Ground Control
I’m stepping through the door
And I’m floating in a most peculiar way
And the stars look very different today…

《Secret Life of Walter Mitty》裡講的,是人生的冒險、是追夢,跟《紅 Van》不同,香港人,是逃生。對 Walter 來說,capsule 外面,是未知卻美好的旅程;對香港人來說,《紅 Van》穿過獅子山隧道後,一頭栽進那個延綿五千年、禁錮了十四億人的惡夢裡。

不管如何,要踏出 comfort zone 的 capsule,不容易。

況且在香港,如果你有一定的經濟能力,去為自己打造一個 comfort zone,那裡面是真的超級 comfortable,至少在物質生活上,肯定可以比在外國很多地方都更舒服,舒服到足以磨蝕意志。事實上有在香港工作的外國人,說如果閉上眼不看報紙,上街沒有碰到警察搔擾,現在在香港你還可以過跟反修例前一模一樣的好生活,我有一些朋友亦是這樣,當然這不代表他們心裡沒有取態。亦有人輕輕跟我提起過,深圳之繁榮富裕不亞香港(甚至更優?),只要你不去「想」太多,其實生活可以很好。

所以即使到了今時今日,還有人想做太空人。

《紅 Van》的宣傳海報說:一夜之間,香港沒有了。

果然是一覺醒來就沒有了,不過假如⋯⋯假如那輛紅 Van 可以一路開一下去⋯⋯一路開一下去⋯⋯

《紅Van》劇照

多年前,陳果拍《香港有個荷里活》,劇情古怪又鬼魅,大磡村和星河明居、貧窮與富裕天天你眼望我眼,一堆市井之徒為了迷一般的妓女東東/芳芳/紅紅(周迅飾)打來打去,最後我們被軌了右手,又隨便駁一隻左手,偷天換日、移花接木。黃志強是一種人,寧願砍掉也不要做有兩隻左手的畸形人;也有一種人(忘了角色是誰,好像是黑律師 Peter Chau?),對變化很是安然,事實上用兩隻右手無所謂呀,畸形也一樣可以吃飯抽煙開名車。然而不管你是黃志強還是 Peter Chau,最後我們極目可及的都只是荷里活廣場,星河明居如五指山,飛不出去。而周迅已經在不知不覺之間以我們為跳板,去到真正的美國荷里活了,還給我們寄明信片回來呢。

《香港有個荷里活》很舊了,它上畫時香港回歸才 5 年,是寓言故事。很淺白,想看的人不會看不懂的,但看懂了又如何?要來的始終要來,我們可以改變些什麼?

又或者,你可以話,睇戲之嘛,駛唔駛咁多解讀?《香港有個荷里活》講的只是貧富懸殊,《紅 Van》純粹是一齣拍得很有味的恐怖片,像榴槤像臭豆腐,愛的人很愛,不愛的人恨死了。

Though I’m past one hundred thousand miles
I’m feeling very still
And I think my spaceship knows which way to go
Tell my wife I love her very much she knows
Ground Control to Major Tom
Your circuit’s dead, there’s something wrong
Can you hear me, Major Tom?
Can you hear me, Major Tom?
Can you hear me, Major Tom?
Can you...
“Here am I floating ‘round my tin can
Far above the moon
Planet Earth is blue
And there’s nothing I can do”

1月31日過後,不知道會有多少港人離港赴英呢?聽說會有很多,可是我身邊的朋友只有一兩個人表示會起行,其他人不是已有其他國籍,就是有放不下的家人、或正在從事到了外國就無法繼續的工作,所以興趣缺缺。

其實,要走的人,會有千萬個理由要走;要留的人,自有千萬個理由要留,輪不到我雞婆。有時跟朋友聊天,不是沒有多嘴的衝動,但轉念一想,這到底是他們的人生,他們不會比我考慮得少。

當然也有人,是想走都走不到。

1月31日快到了,我只是想藉此講一句:

留下來的,願你一世平安。

選擇離開的,不管你是要搬去哪裡,我都祝你一帆風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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