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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話的搖藍曲 - 凝聚的想像

2023 年 9 月 15 日

當時間到了創造萬物（包括人類）的時候，眾神委託普羅米修斯 (Prometheus) 分配每個物種德性 (virtue / ἀρετή)，讓它們能夠生存和繁榮。普羅米修斯（Prometheus，字面意思為「先見者」「預見者」）把這個任務交給了他的兄弟艾庇墨修斯（Epimetheus，字面意思為「後見者」），但艾庇墨修斯卻忘記了將德性 (virtue / ἀρετή) 分配給人類。

以色列學者 Yuval Noah Harari [1] 寫了一本書「Sapiens: A Brief History of Humankind」，中譯為「人類簡史」。

去翻這本書的起因，是有一天我在不同的地方看到了這本書的同一句概括，大意是「人類文明起源於共同的神話想像」。

當看到這句時，下意識的想法是「當然，的確是這樣，神話想像是一切的起源，Benedict Anderson (班納迪克‧安德森) 有對此相關的認識」。

書中的原句是 (GPT AI翻譯) [2]︰

任何大規模的人類合作 ── 無論是現代的國家、中世紀的教會、古代的城市或古老的部落 ── 都扎根於共同的神話 (common myths)，這些神話只存在於人們集體的想像之中。教會扎根於共同的宗教神話。兩位從未相識的天主教徒仍然可以一同參加十字軍東征或集資興建醫院，因為他們都相信上帝降世為人，並願意被釘在十字架上以贖罪。國家扎根於共同的民族神話。兩位從未相識的塞爾維亞人可能會冒著生命危險相互拯救，因為他們都相信塞爾維亞國家的存在、塞爾維亞的家園和塞爾維亞的國旗。司法制度扎根於共同的法律神話。兩位從未相識的律師仍然可以合作努力為一個完全陌生的人辯護，因為他們都相信法律的存在、正義的概念、人權的價值，以及支付的費用。[2]

Any large-scale human cooperation – whether a modern state, a medievalchurch, an ancient city or an archaic tribe – is rooted in common myths that existonly in peoples collective imagination. Churches are rooted in common religious myths. Two Catholics who have never met can nevertheless go together oncrusade or pool funds to build a hospital because they both believe that God wasincarnated in human fresh and allowed Himself to be crucifed to redeem our sins. States are rooted in common national myths. Two Serbs who have never metmight risk their lives to save one another because both believe in the existence ofthe Serbian nation, the Serbian homeland and the Serbian flag. Judicial systemsare rooted in common legal myths. Two lawyers who have never met cannevertheless combine efforts to defend a complete stranger because they bothbelieve in the existence of laws, justice, human rights – and the money paid out infees. [2]

在這段中，作者 Yuval Noah Harari 將「共同想像」「共同神話」的概念，泛化到宗教、民族、國家、法律等不同方面。

在「想像的共同體 (Imagined Communities)」一書中， Benedict Anderson 是這樣形容一個民族 (nation) (GPT翻譯)︰

以人類學的精神，我提出對民族的以下定義：它是被想像的，因為即使是最小的民族的成員也永遠不會認識到大多數其他成員，與他們見面，甚至聽說過他們，然而在每個成員的心中都存在著他們共同體的形像。[3]

In an anthropological spirit, then, I propose the following defination of the nation: It is imagined because the members of even the smallest nation will never know most of their fellow-members, meet them, or even hear of them, yet in the minds of each lives the image of their communion. [3]

在這段話中，有一個關鍵詞「imagined」，對這個詞，Benedict Anderson 曾有過一段有意思的解釋，能在這個訪談中的 8 分鐘開始能看到 [4]。

Benedict Anderson 的訪談，裏面曾解釋「imagined」一詞

在英語中，我非常謹慎地選擇了 "imagined" (透過想像的 / 被想像的) 這詞。如果你說 “imaginary” (幻想的)，那意味著是虛構的。就像是一只獨角獸或類似的東西。我們清楚地知道它並不是事實，在那個意義上，它純粹是符號性。
我認為 “imagined” 之重要性在於，它同時是真的，或者說既是實在的，也是虛構的。你可以想想荷蘭民族，你無法觸摸到荷蘭民族。你不知道它的邊界在哪裡，也不知道它的起源。
但對人們來說，它似乎非常真實，它的真實性並非符號性的。它實際上被認為有一個真實存在的荷蘭民族。
但另一方面，你唯一能接近它的方式是通過 "想像" "imagination"。 [4]

In english I picked it very carefully.
If you say "imaginary", it means invented.
It's like a unicorn or somthing like this.
Something that we know clearly isn't the case
and it's purely symbolic in that sense.
The importance of "imagined" I think is that,
It is both true, or both real and fictional at the same time.
So that you can think about say the Dutch nation,
and you can't touch the Dutch nation.
You don't know where it ends, you don't know where it begins.
But it seems very real to people and it's so real it's not symbolic.
It is actually understood to be real. It really is a Dutch nation out there.
But on the other hand, the only way you can approach it is through the imagination. [4]

大概是語言上的限制，不過 Benedict Anderson 解釋了他認為「想像的」並非就是「完全虛假」「完全幻想」，它可以「同時是實在的和虛構的」。

Yuval Noah Harari 在「人類簡史」一書，有一段與 Benedict Anderson 的解釋有關連。

然而，這些事物都不存在於人們發明和彼此講述的故事之外。在宇宙中沒有神明，沒有國家，沒有貨幣，沒有人權，沒有法律，也沒有正義，除非它們存在於人類的共同想像中。
人們很容易理解“原始人”通過相信鬼魂和精神並在每個滿月聚集在篝火周圍共同跳舞來鞏固他們的社會秩序。我們未能意識到的是，我們現代的制度也是以完全相同的基礎運作的。以商業公司的世界為例。現代的商人和律師實際上是強大的巫師。他們與部落的神秘人物的主要區別在於現代律師講述的故事更加離奇。寶獅汽車 (標致汽車 / Peugeot) 的傳說為我們提供了一個很好的例子。

Yuval Noah Harari 一邊否定神明、國家、貨幣、人權、法律、正義的「客觀存在」，認為這只存於人類的「共同想像」，一邊認為現代人有一個錯覺，這個錯覺在於他們以為「現代性 (modernity)」並沒有以「古人」「巫術般」「薩滿般」的方式運作。

Benedict Anderson 的研究多集中在民族、民族國家。而 Yuval Noah Harari 則更為泛化。兩位作者都看到「既是虛構的，亦是實在的」的矛盾謎思。

也可以再泛化得更廣，部落、信仰、宗教、民族、國家、法律、階級、意識形態、科學范式、歷史、世界。

在先哲柏拉圖對話錄 Protagoras 中 [5] ，有一段關於普羅米修斯 (Prometheus) 的神話，以下引自 Stanford Encyclopedia of Philosophy 的 Protogoras 條目 (GPT翻譯)

https://plato.stanford.edu/entries/protagoras/#MythProt

當時間到了創造萬物（包括人類）的時候，眾神委託 普羅米修斯 (Prometheus) 分配每個物種德性 (virtue / virtus / ἀρετή)，讓它們能夠生存和繁榮。
普羅米修斯（Prometheus，字面意思為「先見者」「預見者」）把這個任務交給了他的兄弟艾庇墨修斯（Epimetheus，字面意思為「後見者」），但艾庇墨修斯卻忘記了將德性 (virtue / virtus / ἀρετή) 分配給人類。
為彌補他兄弟的錯誤，普羅米修斯從眾神那裡偷走了火和技術知識，讓人類能夠接近眾神的世界，學習說話，並掌握解決實際生活問題所需的技術，例如提供食物、衣物和住所。然而，儘管有這樣的進步，由於缺乏政治智慧，人類面臨著滅絕的風險，
當他們聚集在一起時，他們對彼此犯下不義的行為。因此，他們再次分散並被摧毀。（322b）
出於對人類種族滅絕的擔憂，宙斯派遣赫耳墨斯 (Hermes) 分發正義（Dike / Δίκη / 正義女神）和 羞愧（Aidos / Αἰδώς / 羞愧女神），不像對待其他德性技藝那樣（例如，一個醫生可以照顧多個病人），「正義」與「羞愧」無差別地分配給每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