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矢
金矢

我走進一條暗巷開始在牆上寫字,我把一面牆抄滿了「蓮藕」。第二天,我發現對面的牆上竟也被歪歪斜斜的「蓮藕」覆蓋。

樗果

这好像是今年的第一朵雷声,紫色的光从段斌书桌的玻璃板反射到墙上。光里浮出一个人影,一股臭椿花的腌臢味道瞬间钻进了鼻孔。他猛立起来推睡在他旁边的老婆。可是她睡得那么熟,无论他怎么摇或是吼都无济于事,仿佛他们的女儿没有走失一样。墙上的钟根本看不清时间,每次紫光闪过去,表上的时间都不一样。臭椿花的味道越来越浓,像氨水一样开始熏得他头脑发涨,他走到窗前把窗户关上。段斌对窗前的臭椿树突然失去了距离感,黑影把他逼得连连后退,他也无从解释,他从小就害怕臭椿树,就像他莫名地害怕杨树和柳树一样,似乎这些树有某种无法言说的魔力。

自从女儿走失以后,他的智齿就开始作痛,上个礼拜的周一,他向单位告假去看牙医,据他的假条上所说,牙疼已经令他无法做任何事情了。他的单位领导也发了善心,考虑到他的女儿走失,破例给他开了两周的假,让他好好修养。段斌本来就是单位领导的眼中刺,像社会上的闲散人员一样,虽然有所谓的正经工作,却常常是游手好闲的样子,无论是任何时候,没人能说得上来他昨天去干过什么,甚至他的老婆徐京有时候都不知道。现在的段斌却好像是换了一个人,脸色青中带紫,完全失去了过去的活力。

这天段斌正在自家院子里冲洗饭盒,他突然觉得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落在了他头上。

“妈的,昨晚上刚洗的头……”

他以为是臭椿花又落在他头发上了,这花落在头上,便要带上一股子独特的臭味了。他伸手去摸,却从发湿漉漉的发根里摸出一张信纸的一角,上面歪歪扭扭写着

“……一种能让人上瘾的事……段月”

他一下子就认出这是他女儿的落款,他和徐京给女儿起名叫“玥”,但是女儿却从来不写那个提玉旁,无论如何板正,她自己写名字的时候也永远是丢失掉提玉旁,无奈之下,夫妻二人倒也不再逼迫女儿写提玉旁了。他却高兴不起来,反而因此陷入了极大的惊恐之中,牙疼得让他满地打滚,满眼金星之中,隐约看见一个个黑面小人从地里冒出来,钻到院子里的葫芦花中去了。

“牙疼了几天了?”

医生问。

“从女儿走失以后。大夫,我其他的智齿都拔掉了,这颗从来没疼过,所以就没有管它……”

“你这颗智齿已经被虫蛀了,损伤到神经了。”

段斌从医院出来,觉得牙没有那么疼了,可能是医院的消毒水麻痹了神经,他这么想着。段斌蹬起自行车回家,却一脚踩空了,空转的踏板直接砸到了他的小腿迎面骨上,他低声咒骂了一句,弯下身去装自行车链子。这链子却越拉越难装上,在他手里纠缠的已经不是自行车链了,而是一条冰凉而滑腻的蟒蛇,背上映出了黑色的纹样,他越看越眼熟,却不知自己在什么地方看到过,也许是母亲曾经告诉过他,她们家其实是有家族纹样的,每个出生的女孩都要在后背上纹上这个纹样,只传女不传男。他突然打了个激灵,想起前年在后山的刑场见过一具尸体,后背上就有这样的纹样。他安慰自己,也许这是此带的风俗吧,不一定就是自己母亲家的人。但是他突然想起,自己的老婆徐京背上也有这样的黑色斑块,他以前也曾经问过,她只说是胎记,而自己也没再多问过了。他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他曾经用画箱画过女性的裸体,在那个女人的背上也有个极其繁复的黑色纹饰,那个女人让他永远不要说出去,而也因此他们之间建立起了某种地下的关系。但是某一天那个女人却消失了,有人说她是出走了,也有人说她是顺着河水游走了,但是段斌觉得她就还在某个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就像是昨天,他在给葫芦藤浇水的时候还看见藤上有个金黄熟透了葫芦嘻嘻嘻地冲他笑呢。

今天的晚报比平时都早地送了过来,他看到标题竟然都变成了问句,就连正文也都是用的问句,他想一会儿等妻子下班给她也看一看,又或者她早已经知道了这件稀奇事。太阳变成了黑紫色,四周散落着红色的光圈,院子里的臭椿树也只剩下了一个紫色的剪影,寂静得令人生畏。

“要下大雨了,天像黑锅底一样。”

但是等了好几个小时,雨一滴也没有落下来,妻子也没有回家,他开始心焦了,他想起他小时候曾经跟着母亲进过女浴室,他突然想起,那里每个女人的背上也有不同的黑色纹样。他想等妻子回家之后再确认一下她背后的究竟是不是胎记,但是妻子却一晚上也没有回来。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看见过老婆的后背。

月亮竟然在早晨依旧挂在淡蓝色的天上,一半清晰,一半隐在淡蓝色里,他觉得身上的背心在此时有些不合时宜,北风吹得他手脚冰凉,智齿从房顶吹落到地上,然后钻到泥土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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