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布拉赫
阿布拉赫

来自中国,很喜欢记录,不光写字,用APP记帐这件事都一做十年。这种癖好曾引起有司关注,后来在Matters的活力一落千仗。但仍然在记,不在这里,就在那里,而且一想到有人会因为你的记录害怕,就更觉得这记录的价值。我会继续。

出家人大概也是人

前日看鲁迅的文章,《我的第一位师父》。讲他小时候,父亲为了使他平安长大,让他拜僧人为师。他的和尚师父,以及子承父业同样做了和尚的师傅的儿子,都另有家室。他在这篇文章里,并没有对这样的事情做一向尖锐的评价,态度有些暧昧。甚至于,我几乎感觉他是认同的。因为他写:

出家人受了大戒,从沙弥升为和尚,正和我们在家人行过冠礼,由童子而为成人相同。成人愿意“有室”,和尚自然也不能不想到女人。以为和尚只记得释迦牟尼或弥勒菩萨,乃是未曾拜和尚为师,或与和尚为友的世俗的谬见。寺里也有确在修行,没有女人,也不吃荤的和尚,例如我的大师兄即是其一,然而他们孤僻,冷酷,看不起人,好象总是郁郁不乐,他们的一把扇或一本书,你一动他就不高兴,令人不敢亲近他。所以我所熟识的,都是有女人,或声明想女人,吃荤,或声明想吃荤的和尚。

我看到这个大师兄,感觉是在说我。我在父母兄姊的心里,恐怕也是差不多的形象。

话说,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鲁迅的这一段,向我打开了一扇窗。

自古以来,中国人耻于谈性,和尚的性,就更是耻中之耻。武侠小说里塑造了很多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僧形象,却几乎没有直面过欲望这件事,只有污名化,比如称其为“心魔”。年轻时不曾细想此事,也觉得和尚们大概闭上眼睛多念几遍“阿弥陀佛”就能化解一切心魔。如今,随着年岁渐长,看得多了,听得也多了,便对很多道学的东西越来越生疑。

有一天微博上看见铁鱼写的一篇文章,关于一个和尚,这和尚读小说打游戏虽然胎里素但也喜欢好吃的,开口颇有道心,并不拘泥于形式。文章写得很好,读完觉得这是个有点看透了生活的活人。他打游戏,读小说,说明他也时常觉得清修生活百无聊赖。游戏还好,小说这东西就有点儿可怕。小说里的花花世界,和佛门清静之地是有些相悖的。我搜了一下“和尚如何解决性欲”,答案当然没啥新意,无非“不看不听不想”。不看不听倒是可以通过物理隔绝实现,不想就太难了。思想太自由,常常非人力可以控制,再被造物加持的“生殖冲动”一怂恿,嗬,你就看吧。而这和尚,连“物理隔绝”也不肯好好做,很难想像他能拥有思想的“纯洁”。

写到这里,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寺院大多要建在山上。以前说清修,以为要安静、环境好。过年在兰州爬兰山时,看到山顶的普照寺人迹罕至,就想过这件事。那时的角度是山下的信徒,以为寺庙让你山高路远进一次香,是考验虔诚度呢。如今想来,大概寺院建寺的时候,根本没想过信徒的事,只想着要将出家人和花花世界尽可能远得隔开,以免他们受诱惑。

古时候这种办法应能起到一定的作用,毕竟旅游业不发达,来往寺里的人没那么多。现在就太难了,大多寺庙变成了旅游胜地。以前看金庸,少林寺不接待女客,还以为是性别歧视呢。这时候才明白,是怕女客让和尚们想入非非。然后再想到鸠摩智打掉梅兰竹菊的僧帽,使得她们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这个场景,对一些和尚该是多么大的震撼!

当然,对有的和尚,也可能是吓够戗。如果老和尚从小教他说女人是老虎的话。

这一点上来说,《天龙八部》是很厉害的小说。在这一部小说里,金庸一口气塑造了玄慈和虚竹两位“花和尚”,正巧,跟鲁迅文章里写的一样,他们也是父子。并且,金庸对于这两位无法祛除“心魔”,破了色戒的和尚,是宽容的。

万玛才旦在《静静的玛尼石》中,讲了个小喇嘛回家过年的故事。寺中清苦,小喇嘛一回家被家里的电视机吸引,总想守着看“唐僧喇嘛”。可时间紧迫,他最终也没能看完,依依不舍只是留下了装《西游记》VCD的盒子。电影拍得像纪录片一样平淡,但小喇嘛对于《西游记》的迷恋让人动容。我小时候每天晚上跑去人家家里看,回来的路上一边跑一边大哭,天好黑,到处都藏着妖怪。

和尚和喇嘛以及尼姑,如果没有像鲁迅的师父师兄那样暗渡陈仓,大概也没办法很淡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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