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帕

已經衰老 中年的眼睛肝脾與指甲 它們過度觀看、不眠、使力、疾寫 早說過無為最為困難 健康遙遙無期 於是腳趾猛撞床沿抗議 紅腫痛苦地煎熬一夜 沒有用的 心幽幽地嘆氣 誰也阻擋不了生鏽的鐵船繼續腐蝕 在海水的苦鹹中 終究要化成散片 跟晶亮晃盪的海藻對比出慘赭人生 那些誘騙你的鈣...

我結婚了 和那堵牆 它靜聽鄉民的謾罵 與星辰的祝福 貓是我的伴娘 流露最美的風采 我和它無怨無悔 傾圮的段落標誌首次也是末次的爭吵 印記在它的傷痕 我的視網膜隱隱作痛 相遇在冬日雨後 當青綠的苔蘚那麼盎然 我看見墨黑的背景 它碰觸到心臟在手指的跳動 正是第一次約會 每每...

那些年的我都在紙上 教科書紙海報紙稿紙美術紙牛皮紙包裝紙信紙相紙 除了少數順手揉團拋擲成貓咪嬉戲的玩具 終究都成為廢紙 不論沾附了多少精力 大半的青春最後不是湮滅在舊書堆、燃盡於焚化爐 就是輾轉過回收場再次成為費力生命的一環 這些日子的我總是映在屏幕上 輸入的液晶的編輯的觸控...

它們每天都這麼惱人 一行詞句會在八點現身 等待被交通工具挪移 有時候跑車油門太衝 噴發了過多瘴氣 別以為自行車環保 後頭跟著的髒話你吃不完兜著走 公車最莫名其妙 那些不該來的全部大搖大擺地出現了 嘟噥著還是走路吧 卻看不到盡頭 想坐飛機嗎 請先鋪跑道 三輪另附單人座...

我頂著自身的汙穢 蜷曲書寫一生的疲憊 它們曾經光鮮亮麗 偶爾張牙舞爪 終究拚抵不了那轟隆的心碎 化歸為原來的瘡痍 靜如路旁和柏油分不清的石頭 觀看飄忽的太陽雨 而我已經死去 靈魂無所事事 比疲憊還倦怠地歇腳喝茶 沒有手 我看到茶葉在雨中冒著青光 我一飲而下 回到芳馨的安好 ...

我喜歡妝點文字 用草葉 抹色筆 星辰不會太過亮眼 少許增添皺褶陰影的素淨布匹 還有樹叢間的微微天光 搭配凝斂火焰的金屬指環 或是某隻動物遺落的鬍鬚羽毛 都輕裹我詩薄層的觸感 唯獨不可同時穿戴那雙蒙著土灰的棕鞋和那頂有著蜘蛛絲的寬帽 它們沾附的塵埃和變形的輪廓夾雜太多故事 一起撐...

書寫的不是字詞 是穿過石間的水滴 慢慢將樹葉的秘密凝聚到小溪 寄向海裡的魚 也不是句子 是雲朵間成排的飛雁 稍來大地蒸成的信息 不忍卒讀 太陽揮揮手請風抹去 更不是詩 沒人就著路燈輕聲朗讀 停止解說 失去定義 語言重新有了呼吸 於是，聽到了巨石陣的共鳴

給你一盒詩 你可以抽取一疊沒人讀過的句子 玩凌亂的排七 寄你一株詩 種在玻璃魚缸 等第三片葉子展開 送你一間詩 躲不了雨 但可以坐著望向宇宙星辰 從來不殺時間的他一手推開詩的禮物 蹬腳奔向人生洪荒

詩已經匆匆下山 在月亮升到那幢空無一人的木屋前 要趕上出海的船隻 當一枚壓艙石 讓船員在藍色的光譜中安定心魂 不論濃淡如何變奏、色差如何衝擊 都有一行詩可以化解 迷失的光

無法精確度量 我不能烘培詩 只可將文字以時間燉煮 無能桿摩推揉 我的詩不出筋 和水攪拌請光陰發酵 不願勉力打發 我沒有入口即化的詩 你只能咀嚼含吮苦澀的口感 偶爾以大火煎烤人生 烹煮波瀾壯闊的回憶 將甩落的悲哀用小鍋慢炸 鹽滷沒有顏色的未來 浸以窗邊的月光 讓你用此番紅燒...

我的手不受齒輪牽引 縫線有時奔騰 有時眠睡 予你的針線詩句流竄於生活的質地之間 沒有裁縫機的噠噠整飭 你會閱讀到我不成平行的寂寞 拼湊著碎布抒懷 開心地掩飾破洞 卻遮蔽不了拆了又補的焦慮 終究隱匿的線頭會脫落 拉扯出一縷縷我們必須拋棄的故事 在此之前 請以我的手縫詩觸摸生命...

是的，我屬詩 文學生肖中最自由又封閉的靈魂 關乎情節的小說過於束縛 散文不免連動人生 哭笑的劇場缺乏清醒的立足之地 惟有切割、翻轉、拼貼人間的鏡片 混以黃昏之光、夏日豪雨和夜幕黑雲 合成難以判讀的音符回鳴在他人之心後 屬詩之人得以在月亮下的樹尖棲息 或者，當海浪沖擊未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