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元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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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做才是「對別人好」?:陽明談良心與對待他者

近來柯大師又有妙喻。在談到「道德行為應把握到立法的主體,而不應該預設某些原則或目的」時,他問我們說:「如果你交到了男女朋友,什麼才是你對待他的理想方式?」

近來柯大師又有妙喻。在談到「道德行為應把握到立法的主體,而不應該預設某些原則或目的」時,他問我們說:

如果你交到了男女朋友,什麼才是你對待他的理想方式?

我們這堂課是《王陽明傳習錄》,這是賴柯助大師第二次開這門課。因為第一次倒課。所以我忝於中正待了六年,每堂賴大師的課必追,卻也是第一次上到。

話說到這,就有點時運不濟的味道了。柯大師第一次開《王陽明》的那年,我搭訕過一個學妹,問說:

「欸,你為什麼不上這學期柯助老師開的課?」
「什麼課啊?」
「《王陽明》。」
「欸,我完全不知道有這堂課欸。有開喔?」

我感到非常詫異,回去查了查選課系統。才發現《王陽明》這堂課被排在選課系統的,第二頁。

「第二頁」就只有一個科目,孤伶伶的「王陽明」。這也莫怪它被世人放逐於無何有之鄉了。

今天我們討論的文獻,是王陽明《傳習錄》的第三條,徐愛問「至善只求之於心」的地方。這裡是在討論:在我們和別人的關係中,「善」怎麼來?我們怎麼樣對待別人,才是「善」的?這個問題。換句話說,也就是:我們應該和人怎麼樣相處,才是理想的對待別人的方式?

愛問,「至善只求諸心。恐於天下事理,有不能盡〔...〕如事父一事,其間溫凊定省之類,有許叫多節目。不知亦須講求否」?
先生曰:「如何不講求?只是有箇頭腦。只是就此心去人欲存天理上講求。就如講求冬溫,也只是要盡此心之孝,恐怕有一毫人欲間雜。講求夏凊,也只是要盡此心之孝,恐怕有一毫人欲間雜。只是講求得此心。此心若無人欲,純是天理,是箇誠於孝親的心,冬時自然思量父母的寒,便自要求箇溫的道理。夏時自然思量父母的熱,便自要求箇凊的道理。這都是那誠孝的心發出來的條件。卻是須有這誠孝的心,然後有這條件發出來。譬之樹木,這誠孝的心便是根。許多條件便是枝葉。須先有根,然後有枝葉。不是先尋了枝葉,然後去種根。禮記言『孝子之有深愛者,必有和氣。有和氣者,必有愉色。有愉色者,必有婉容』。須是有箇深愛做根,便自然如此」。

老師在台上,要求台下的同學思考這段話的意思。我們大部份的人覺得:徐愛問的是實行的細節,是know-how(如何做),王陽明答的卻是我們對待人的善意,是「好的存心」;他們的應答根本不在同一條線上。潛台詞是:王陽明既然沒有回答到點上,那麼,討論這個段落好像也沒什麼意義。

但柯大師不同,他有他驚人的見解,可以捍衛王陽明。他說:

如果你交到了男女朋友,什麼才是你對待他的理想方式?
我們在有伴侶之前,我們會想過很多對待他的好的方式。譬如說開車接送他、每天都要約會、一起吃宵夜等等。可是,如果你真的交到了女(男)朋友,怎麼樣做才是對另一個人好的,卻是取決於那個人的狀況。如果他習慣晚上七點後就不吃東西,還要約宵夜嗎?如果他自己騎車比較方便,你還要開車接送他嗎?如果他是一個非常需要自由的人,一個禮拜至少需要一天完全自己待著,你們還要每天約會嗎?
所以,每一個具體的情境,需要有每一個具體而不同的回應。它們不會因為都是「和女(男)友相處」這件事,而有某些必定等同的技術。能夠適用於我們與每一個人的關係的,不是任何一種技術或知識,唯獨良心而已。

附記

本篇文章是4/7日《王陽明傳習錄》的上課筆記。賴柯助教授演講時(它在我心中已經是演講了),台下非常驚豔,個個擺出「哇哭,怎麼還能這樣解釋」的神情。但我於課後將這段內容分享給一位學妹,她卻興趣缺缺,表示:這不就是每個人都知道的事情嗎?

看來演講的好壞除內容外,還頗多需要講者風采的助力。

陳榮捷:《王陽明傳習錄詳註集評》

參考文獻

陳榮捷,《王陽明傳習錄詳註集評》

賴柯助,〈王陽明良知內在論的建構與定位:以「知行合一」說為核心〉。《國立政治大學哲學學報》第44期

賴柯助,〈良知、立志與知行合一:再論陽明如何回應道德之惡〉。《中國哲學與文化》第19輯

李明輝,〈從康德的「幸福」概念論儒家的義利之辨〉。《儒家與康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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