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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辅居民在轰炸下的新年独白

2023 年 1 月 7 日

似乎这一年教会了我们活在当下，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哪一天会是生命的最后一天。

作者：Георгий Межуев

译者：阿K

来源：DOXA

我四月份在布拉格的一家脱口秀俱乐部认识了玛丽安娜，那里的喜剧演员通常用俄语演出，玛丽安娜是唯一一个在舞台上讲乌克兰语的人。在对她的采访中，她讲述了她是如何在 3 月中旬离开基辅的经历。

在一个脱口秀俱乐部，我和我的同事拍摄了一部业余纪录片，玛丽安娜最终成为了其中的主角。6月，她出人意料地表示要回基辅，我来看望她并拍摄了一段采访，我们在采访中谈到了她对家乡的感觉，呼唤她回到乌克兰。第二天，玛丽亚娜启程前往基辅，一天后的6月26日，14枚火箭弹飞向了乌克兰的首都。

12月31日，我在布拉格烟花的轰鸣声中迎接了新年，焰火声让我想起了只在视频中听到过的炮击声。同一天，一枚俄罗斯火箭在我住在基辅的朋友家七百米远处爆炸。玛丽安娜 (Mariana) 在故事中发布了一段在震耳欲聋的爆炸中拍摄的公寓视频。我发信息给玛丽安娜，告诉她我很钦佩她的韧性，并提出要让DOXA采访她的新年过得怎么样。

我用俄语与她交流，玛丽安娜总是用乌克兰语回答。以下是她在2022年这个可怕年份的最后一天，亲口和我讲述的关于基辅生活的译文。

我们在结束周五的工作后庆祝了新年，喝了阿尔捷米夫斯克香槟。对了，那天晚上我才知道阿尔捷米夫斯克是巴赫穆特（译者注：俄乌战争中的绞肉机战场）的旧名。我们以这种方式结束了这一年的工作，这很有象征意义。

12月31日上午，我询问了基辅停电计划后打电话叫了清洁工人上门。现在我根据停电计划来安排我生活的一切，乌克兰人已经学会了即使没有电也能工作生活。如果停电，我们的清洁工人就会顶着花灯和蜡烛工作。在尚有电力连接的5个小时之内内，清洁工作只被推迟了一个小时。而我去的美容院有自己的小发电机，所以他们也不会停止工作。在我去度假的酒店里，厨房、所有房间、暖气和按摩浴缸都由独立的发电机供电，我们的街道已经成了装满发电机的街道。

清洁工一走，空袭警报就响起了。

当你晚上喝过足够多的酒，然后早上刚打开窗，空袭警报就响起了，火箭在你身边爆炸，相信我，这感觉真的很不愉快。

我的头快裂开了，老实说，空袭期间，我连房间都不敢出。我只能用毯子盖住自己。我不想在黑暗中坐在走廊里，所以我选择躺在床上。

然后我就听到了剧烈的爆炸声，我决定我需要离开房间到走廊里避险，附近的爆炸非常剧烈。我记得在10月10日，有一架轰炸机飞往了舍甫琴科公园投弹，它离我只有两三公里远。然后在大约一公里半以外的地方发生一次空袭，爆炸的情况更加惨烈。到了星期六，当爆炸发生的时候，我意识到火箭落点距离我真的很近。我后来看了看地图，只和我相隔七百米，隔壁房子的窗户玻璃都被震碎了。

我坐在走廊里，第二次爆炸后，我决定尝试拍摄下一次空袭来临的景象。我拿着手机从走廊里进了房间，对我来说，在Instagram上以第一人称展示这里的发生的一切很重要。空袭发生的那一瞬间，其实不像后续自己的内心感受那么恐怖。当你听到爆炸声时，你会想：“我们一定会战胜他们！这是你最后一次挣扎了！”。当一切都结束的时候，短暂的紧张感开始消退，这时候你就会开始感到恐惧。我当时双手在颤抖，心脏彷佛沉了下去。

我买了足足四个小时的电影票，但当我坐在走廊里的时候，我放弃去看电影的计划。总的来说，我已经习惯了这样一个事实，即生活的一切安排总是可能发生变化：电或水随时会被切断。当空袭警报结束时，我出门散了会步。我在聊天中看到，一枚火箭落在了离家不远的一家酒店。我选择了步行去那儿，沿着满地的弹片一路走过，去拍摄了酒店被空袭后的情况。

我拍完照片后，去了一家药店和一家商店购物，那里人头攒动，没有人选择放弃庆祝新年。而我提前决定要一个人庆祝新年的到来，如果你去参加多人的聚会，那么因为宵禁法案，你必须在那里呆到凌晨五点才能回家，我不太喜欢这么长时间的聚会。我买了一根长棍面包、一罐黄油和红鱼子酱，周围没有什么嘈杂的声音。通常在31号，每个人都匆匆忙忙，但这一次我们所有人都走得很平静。

似乎这一年教会了我们活在当下，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哪一天会是生命的最后一天。

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一只身穿红色连衣裤的小狗从黑暗中冲着我跑了过来。很显然，主人在空袭中和它走丢了，毕竟这里什么光亮都没有，我们都是拿着手电筒走来走去的。我陪着狗狗坐了一会儿，过了一会儿，它的主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领它回家了。

我回到了家里，给自己做了三明治，听了会音乐，我本以为自己会十一点左右上床睡觉，但我实在辗转反侧，睡不着觉。午夜时分，我听到窗外有什么声音，打开阳台的门，窗外的人们在高唱乌克兰国歌，相互祝贺新年，大喊道：“普京你就是个хуйло（译者注：男性生殖器俚语）”，还唱起了《我们的父亲班德拉》。因为宵禁，大家都待在家里，却就这样隔着窗户互相喊话，祝福新年。

到了12点35分，政府发布了空袭警报。人们不再相互说着“新年快乐！”了，只剩下“普京你就是个хуйло”。这次我直接走到了走廊。爆炸发生了，但没有白天那么强烈。基辅的早上有火箭弹飞行，晚上有无人机飞行。这会儿最有可能的是，爆炸声是因为无人机在空中被击落了。凌晨三点，我的心脏开始剧烈疼痛，所以我打开了房门，这样的话，如果有什么事发生，有人可以直接进入公寓了。我开着门上床睡觉了，那样会安全一些。

不管怎样，回到乌克兰是我最好的决定。我在这里度过了一个美丽的夏天，虽然每天都有空袭和炮击，但这是我的家乡，我爱乌克兰！比起和平的布拉格，我还是更喜欢战火中的基辅。

我认为我们今年会赢得战争，而熬过这个冬天非常重要。我希望全世界能为我们提供各类武器，让我们能反击轰炸俄罗斯的土地。老实说，和你说话的时候我想忍住，仔细选择我的措辞，但是管他呢，我们在这里举杯，期望地球上的人口能抹去那1.4亿人的部分。

今年我想让自己休息一下之后，出发前往敖德萨。我希望能遇见一个可以和我共度余生的人。当你在坐在漆黑的房间里，爆炸声在耳旁响起时，你会希望得到某种支持，比如一个情投意合的人。每次轰炸结束以后，我只想有一个温暖的怀抱。

基辅市长维塔利·克里琴科说：12月31日，乌克兰首都有20名居民因火箭弹袭击受伤，1人死亡。除夕夜，俄罗斯还炮击了尼古拉耶夫、赫梅利尼茨基、赫尔松等乌克兰城市。

据乌克兰空军称，除夕夜有45架俄罗斯无人机被击落。

基辅地区警察局长安德烈·内比托夫发布了一张被击落的俄罗斯无人机的照片，照片上写着：“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