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可三个月没有光，也不要一辈子都有俄罗斯

作者：Владимир Энцо 译者：阿K 来源：DOXA

在基辅，停电期间没有灯光的街道和家里冷清的煤气灶台早已是寻常现象了。一个多月以来，俄罗斯当局一直试图在市民中挑起恐慌和绝望，不过恰恰相反，在 10 月的大规模炮击之后，乌克兰人完全适应了没有持续供电的生活。DOXA 请一位来自基辅的记者描述这个城市生活中的一个周末——傍晚人满为患的超市和狂欢到黎明的酒吧。

在周五的晚上，家中停电的居民们选择在酒吧里欢聚

周五，许多基辅居民被迫提前结束一天的工作：在熄灯后，无法为其办公场所购买发电机的公司让其员工提前下班。正是出于这个原因，首都的酒吧从早上开始就准备开门营业——不再只有“周五晚上”。

餐饮场所正在成为城市居民在娱乐的同时与外部世界联系的唯一场所。没错，你到了下午4点就很难找到空位了。在一个体育酒吧里，学生们喝着便宜的啤酒一起观看电视转播的足球比赛，一家人参加的传统美食晚餐，还有吵闹的同事们点了全套酒类饮品。

通常这样的夜晚直到早上才会停止，但在乌克兰当前的现状中，有一些原因会分散掉客人的注意力。其中之一是来自邻居或亲戚的电话。屋子里出现了光，这意味着朋友们将欢乐搬到家中厨房给有电的幸运儿那里，再喝上了最后一杯。在离开已经亲如自家的酒吧之前，朋友们通常会自嘲这种情况而笑成一团：“要么老天打开我家的灯，要么关掉对面邻居家的灯"。

“滚动停电 ”的定义准确地描述了乌克兰正在发生的停电状况。整个城市甚至整个地区很少同时陷入黑暗——更常见的是只有与某些发电系统相连的房屋群才会短时间失去电力。在停电的几天之内，当地人已经知道他们属于哪个发电系统了。

首都的大多数企业和商店已经在发电机的帮助下适应了停电条件。少数尚未为暗秋做好准备的企业要么暂时关闭，要么转而采用货到付款的形式。“这就是我们的生活，但我们还要继续工作，你现在到哪里都得带着现金。”"药剂师一边在纸上写下订单并在计算器上计算总金额，一边指导着顾客。在大家都心不甘情不愿的情况下，回到了战前的九十年代。

周六人们挤在漆黑的咖啡厅里，就为了找到一个有Wi-Fi的地方

基辅居民在专门的网站上查看停电时间表。输入地址后，用户会得到整个星期的时间表，但停电间隔时间可能就在四十分钟之内。出于这个原因，大家都建议朋友们在熄灯前一小时不要使用电梯。基辅居民塔蒂亚娜说：“在一次滚动停电期间，我和我的孩子还有邻居一起被困在电梯里，就在这时，一场空袭开始了。接线员警告我们：我们排在第十七位“放行”，所以我们要等上足足一个小时。有一次救护车里下来的救护人员被困在我家的电梯里，他们没法迅速打开电梯门，过了一会儿，另一辆救护车到了。正因为如此，整个大院都堵成一团，我希望他们最终能帮助那个需要被救护的人。”

在基辅，一天经常会停电好几次，有些家里甚至还没有装移动电话服务，所以周六早上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一个被荒废掉的时间。为了打发时间，镇民们（尤其是那些住在非地热屋的人）会去超市购物。起初，在没有电的经营给一些大型商店带来了问题。在安装大功率发电机之前，大厅的光线很暗，而且由于终端机并不总是在运行，在刷卡自助服务柜台前也排起了长龙。

如今在超市里，烹饪区特别受欢迎，家里用着电饭煲的人在做饭时变得愈发困难，因此，为了不浪费宝贵的电力，顾客们选择了现成的饭菜。基辅居民也购买蜡烛来照亮他们的公寓，不过尽管外界媒体大肆宣传基辅的黑暗，但蜡烛并不短缺，它们至少是定期进货的。随着店内的灯光突然变亮时，“ohhhhh——————”的声音在货架上回荡，这意味着家里也可能来电了。“他们会让你停电——而现在你已经习惯了，他们会让你停水——那日子当然会很难过，但你会习惯的。也许有朝一日，我们基辅人也会像巴赫穆特的人一样在门口煮罗宋汤，但我们将挺过这一关，我们会活下来的。”在采访时，居民们插话说：”宁可三个月没有光，也不要一辈子都有俄罗斯。“

即使在周六，也有加班的城市居民正在寻找可以一个上网的地方。在滚动停电期间，如何制定自己的日常工作时间表已经成了大问题，乌克兰的咖啡馆变成了经理人、自由职业者、创意工作者和 IT 工作者的中心。人满为患的大厅、商业谈判、工作会议——这就是摆在基辅咖啡师面前的日常画面。尽管此类场所可能会完全没有光线，但最重要的是 Wi-Fi 一直在工作。

“当时我在市中心，需要编辑一个为志愿者组织准备的视频，我看了看停电的时间表—回家已经没有意义了，但工作仍然要完成。在金门（基辅历史上的市中心），我走进其中一家咖啡店，里面一片漆黑。没有蜡烛，没有灯，只有窗外昏暗的阳光和打在顾客脸上的荧幕光。每个人都忙着自己的事情，似乎这是一种正常的情况。咖啡机坏了，没有卡布奇诺，他们只能提供过滤咖啡，因为它是提前冲泡的。你在这种黑暗的环境中工作，真的既有趣又奇怪。”来自基辅的维亚切斯拉夫说。

从周六夜一直到周日，非法的狂欢和没有灯光后现身的星星

即使在战争中，基辅著名的狂欢仍在继续。的确，宵禁改变了时间表，现在许多聚会和活动都在下午四点开始，最后一杯酒在晚上十点供应，之后一整排出租车司机在俱乐部入口处排起长队。不过，有些酒吧确实整晚都在举行非法派对，他们绕过了限制，酒吧门在宵禁开始时关闭，只在早上五点开门，从街上进入这样的聚会几乎是不可能的，营业时间表和夜间开门时间是在一个封闭的聊天室里讨论的，调酒师会把链接发给常客们。

在基辅市中心的一家酒吧里，一群人正在热烈讨论着《哈利·波特》，在周末这里有猜谜活动。但即使在游戏过程中，战争的现实也不会让我们片刻忘记它，经常能从桌子上听到对伏地魔与俄罗斯入侵的比较，俄罗斯士兵突然间变成了摄魂怪。

瓦迪姆是酒吧的客人之一，几年前，他离开了家乡捷尔诺波尔，现在这位 26 岁的制片人在乌克兰首都生活和工作。他告诉我们：“如果你是生活在欧盟的发达国家里，那世间一切对你来说都是那么美好，然后有一天战争爆发在你家门口，那你就会体会到我们的感受了。就我而言，战争影响了我的生活和做事的想法。是的，我想尝试以某种方式过着忘记正在发生的战争的生活，但事实是我们每个人都已经习惯了它，以至于它已经成为我们生活的一部分。就像建筑工人在你的窗下用砂轮机工作一整天，时间久了你会习惯它，当他们把它关掉时，你可能都会无所适从。当然，我也部分了解战争是什么样子。我的叔叔在前线牺牲了，我经常去前线城镇执行人道主义任务。我和我的朋友们不是那种天天屁股黏在椅子上的人。Novopecherskie Lipki（基辅的富人住宅区）都开始用着发电机，摸索着它的用法。有时你会想：‘我们人生的下一步该怎么走？'然后整个人就慌成一团了，但请相信我们会经历这一切并生存下来。”

初秋，乌克兰人在社交网络上就战争期间的酒吧排队发生了争论。反对者认为，在乌克兰士兵献出生命的战斗中，派对是不合适的。针对这些说法，一些网友试图解释说，没有人忘记这场战争，举办派对是挽救心灵的一种方式。“400公里外有人为我们牺牲性命，而我们在城市里灭火躲避空袭，难道这发生的一切都是正常人的生活吗？”而且正如该领域的许多博主和专家所说，基辅现在是世界上在充实生活、酒吧和聚会方面最活跃的首都。不是因为 "可能没有明天"，而只是在潜意识中，人们试图再度过一段屏蔽掉战争的日常生活。基辅一家俱乐部的顾客说：“由于在现实里过度受惊，你就会尝试一下，在片刻里活得比现实里更自由更美好。”

由于俄罗斯的占领，阿尔乔姆在2014年被迫从顿涅茨克搬到基辅。这位28岁的乌克兰人现在是一名摄像师：“这就是你的人生在很多方面都被压得死死的时候，由于俄罗斯的原因，我哪儿也去不了(在戒严令期间，18 至 60 岁应服兵役的男子不得离开乌克兰。)，我不能离开这个国家，我的整个人生已经变成了'又是一天终于过去了，感谢上帝'，我也没有青春在我身边流逝的感觉了，我甚至无法制定工作周的计划，更不用说生活了，经过八个月的这种不确定性，我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与此同时，战争开始后，所有对生活犹豫的想法都从我身上消失了，如果不是因为战争，我永远不敢养猫。而现在我在想，"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再养一只呢？" 或者说，"为什么不留光头？" . 现在我不会拒绝任何发现的美食，因为我感觉到了品尝新的美食这样的经历变得特别有趣。从心理上讲，它就像“见鬼去吧，你需要珍惜和享受生活中的一切”阿尔乔姆说。

傍晚时分叫上一辆出租车，酒吧和俱乐部的游客不由自主地怀念起战前的时光，那时他们会在晨鸟的歌声中回到家中。而现在他们越来越多地仰望向天空，因为城市的照明已经大大地减少了，从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人们第一次在首都上空可以看到星星。在世界上另一种人生中，停电可能看起来很新奇了，比如在童年时，当你的父母拿着蜡烛在公寓里和你一起玩闹时，只是现在因为俄罗斯的炮击，我们已经没法将停电浪漫化了。乌克兰人民并不知道，下周一自己的家园是否会再次被轰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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