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4檔案館】第68期：是哪些原因讓60部遊戲遭B站禁播？聊聊中國遊戲審查史

《404檔案館》講述中國審查與反審查的故事，同時以文字、音頻和視頻的形式發布。播客節目可在Apple Podcasts, Google Podcasts, Spotify 或泛用型播客客戶端搜索“ 404檔案館”進行收聽，視頻節目可在Youtube“ 中國數字時代· 404檔案館”頻道收看。

撰文：盧斯

歡迎來到404檔案館。在這裡，我們一起穿越中國數字高牆。

中共的審查觸角越伸越長，從新聞、影視擴展到了遊戲。就在本月，B站發佈公告，根據文化部要求，對至少60部遊戲實行禁播處理。我們就從這份包括了不少知名主流大作的遊戲清單說起，聊聊中國的遊戲審查史與遊戲行業現狀，也聊聊一款遊戲中需要包含哪些元素，才會遭到中國官方封禁。

不斷加碼的官方禁令

2022年1月10日，嗶哩嗶哩官方發布了最新版“ 關於禁播遊戲的公告”，這份黑名單中有不少大家耳熟能詳的遊戲，包括《上古捲軸》、《GTA 5》、《巫師3》等知名度和人氣都極高的經典大作。遊戲還能玩，遊戲區的相關視頻也沒有被下架，目前看來，B站的這份公告暫時僅針對遊戲直播。

B站發布禁播遊戲公告後，有玩家表示憤怒，說“乾脆播喜羊羊算了”。但也有不少熟悉B站歷史的網友對此並不感到意外：畢竟，這份黑名單也不是什麼新聞了。

2016年4月，中國文化部曾點名批評部分遊戲直播平台提供含有“ 賭博、暴力、教唆犯罪內容的遊戲內容展示”，其中特別點出了《GTA5》和《如龍》兩款遊戲，並開始設立黑名單制度。

2016年11月，網信辦發布《 互聯網直播服務管理規定》，要求各直播平台做到“網絡直播先審後播”。

在這場整頓後， B站第一個作出反應，於2017年5月第一次發布了遊戲禁播公告，裡麵包含《GTA5》，《如龍》，《熱血無賴》，《H1Z1》，《黎明殺機》，《十三號星期五》六款遊戲。隨即， 熊貓TV 、虎牙、鬥魚等其他直播平台也在當年8月禁播了這六款遊戲。

此後，B站一直積極配合遊戲審查，在網站每年更新“禁播遊戲名單”，以至於這份名單幾年前就開始被網友稱作“文化部推薦遊戲年度榜單”。至於為什麼今年的公告引起了比往年更多的關注，遊戲博主周大錘說，“只是今年的年度推薦榜單來得太早，又趕上玩家們經歷完防沉迷、Steam不穩定等疾風驟雨，草木皆兵之下，司空見慣的年更節目也成了大事。”

審查關切政治因素

中國數字時代發現，從已有報導來看，並不能說清這份“禁播清單”的具體審核標準是什麼。

分析名單上的作品發現：有一部分是因涉及政治要素而遭禁。

清單中的《返校》、《還願》均來自台灣開發商“赤燭遊戲”。 《還願》中曾出現“習近平小熊維尼”等影射中國領導人的遊戲物品和場景，被許多中國大陸網友揚言抵制，遊戲公司2019年2月26日宣布將游戲在Steam中國區下架。

隨後，赤燭遊戲的中國大陸代理商Indievent宣布與這家台灣公司終止合作，“赤燭”、“還願”也在大陸成為了敏感詞。

相關閱讀： 【立此存照】暗藏“包子”“維尼”：遊戲《還願》一夜之間從“國產之光”到“傷害感情”

這件事讓人聯想起另一部熱門遊戲《動物森友會》的遭遇。這款遊戲允許玩家自創內容。 2020年，曾有玩家將“光復香港，時代革命”等標語搬進遊戲中，還有人搭建了一個“祭奠習近平”的惡搞場景。這些玩家事蹟在網絡上走紅後，中國官方迅速封禁了《動森》這款遊戲。此後，喜歡這款遊戲的粉絲只能以“猛男撿樹枝”的暗語在網上稱呼《動物森友會》。

網友“yuao” 評論：“……有人說不應該在遊戲裡搞政治。朋友，這不是遊戲裡搞政治，這是政治搞你，政治無處不在。”

價值觀與導向不符

禁播名單上，《瘟疫公司》是一款2014年發布的遊戲。玩家在遊戲中扮演一種病原體的角色，需要用各種策略把自己傳遍整個世界，消滅全人類即為勝利。 《瘟疫公司》已經成為一款人氣極高的遊戲，每次現實世界出現新疫情，如埃博拉疫情、新冠疫情，該遊戲還會衝上不少地區的下載榜單。

美國疾病控制與預防中心認為，《瘟疫公司》“使用了一條非傳統路線來提高公眾對流行病學、疾病傳播和流行疾病信息的意識”，“創造了一個令人信服的世界，並因此成功提升公眾對嚴重的公共健康問題的關注”。

但是，《瘟疫公司》2020年2月27日在中國大陸地區遭禁。遊戲開發商發表聲明稱，因為“經中國國家網信辦審查存在違反國內法律內容”而被下架。

北京市宣傳部組織的一場遊戲監管主題的會議上，疑似談到了《瘟疫公司》下架的理由：某海外遊戲未經審批運營，玩法鼓勵傳播病毒毀滅人類，內容、玩法、地圖存在嚴重問題。

德國之聲分析，新冠疫情爆發後，《瘟疫公司》的遊戲主題和情節在中國變得較為敏感，這應該是其遭遇下架的原因；審查機構試圖清除一切其認為有違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內容。

暴力恐怖是個筐

黑名單上，大量的遊戲，都以暴力和恐怖之名遭禁。

B站的禁播公告下，不少網友紛紛留言表達憤慨之情，留下“還不如直接文革呢”、“乾脆循環新聞聯播算了！”等言論。還有人說，“一起六刷長津湖！”諷刺2021年上映的中國戰爭大片《長津湖》也包含暴力元素，卻因為內容有愛國情操而沒被禁播。

中國官方曾嚴厲批評《絕地求生》一類“大逃殺”遊戲“存在大量血腥、暴力內容，而且其類似於古羅馬角斗場式的遊戲體驗與生存理念的設定嚴重偏離我國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和中華民族的傳統文化習慣與道德規範，不利於青少年消費者的身心健康。”該遊戲的中文版為了生存，將游戲內的血液顏色被設定為綠色，“Kill”的翻譯由“殺”更改為了“淘汰”，“Headshot”的翻譯由“爆頭”更改為了“命中頭部”。

騰訊的同類型遊戲《和平精英》為了過審、拿到版號，甚至一度將游戲中殺人的動畫全部刪掉，替換為當玩家在遊戲中殺掉其他玩家時，對方會起身揮手、告別，然後消失。這樣的場景過於荒唐，引起很多玩家的不滿，在上線一個月後最終被取消掉了。

對此，網友“悠哉游哉幽哉” 評論說：

“社會主義的屏幕上沒有紅色的血液。”

審查愈發嚴格，名單越來越長

多年來，中國的遊戲開發者與玩家社群早已學會在夾縫中生存，但中國對遊戲的限制卻不斷升級，愈發嚴格。

遊戲開發者，尤其是中小公司和獨立開發者，越來越難拿到國內版號。在國家新聞出版署的網站上可以看到，遊戲審批結果的最後更新時間依然停留在2021年7月22日。也就是說，截至本期播客發表，中國已經有半年沒有通過任何一款新遊戲的版號申請了。

據《證券日報》報導，2018年，政府已經有過一次對遊戲版號發放按下暫停鍵的行為，這導致了眾多中小遊戲公司在2019年裁員甚至關停。我國目前有超30萬家註冊資本在1000萬元以下的遊戲公司，這些中小遊戲公司大多是無法在政策不明朗的情況下一直等下去的。近年來，有不少中國遊戲公司已經意識到“出海”的重要性，既然國內禁止出版，那就去海外平台比如Steam上面發布遊戲獲取盈利。但在不同文化、不同受眾的海外市場上，能存活下來的公司是極少數。

在開發者之外，中國的遊戲玩家也能明顯感覺到越來越嚴格的政府控制。 2021年8月30日，國家新聞出版署下發《關於進一步嚴格管理切實防護未成年人沉迷網絡遊戲通知》，嚴格限制各遊戲廠商向未成年人提供網絡遊戲服務的時間。甚至規定未成年人每週只能玩三個小時的遊戲。

新華社旗下的《經濟參考報》也在去年8月刊文，將網絡遊戲比作毒品，並點名痛批《王者榮耀》遊戲。這個比喻在4小時後被網站自行刪除，但也引發了騰訊和網易股價大跌。

網友“zptgddq”說，“看了《經濟參考報》批騰訊遊戲的原文，那是標準的宣傳部要求的官稿。撤下是因為動靜超乎預料，波及深度傷到了面子，內部要再權衡一下具體動作。”這篇文章是否反映了當權者對遊戲和遊戲行業的真實態度，我們不得而知。

紐約時報則分析，在中國領導人習近平治下，一個更加家長式的政府用直接干預來塑造人們的生活方式和他們的娛樂活動，獲得對電子遊戲的控制權便是優先事項。習近平政府越來越認為，遊戲輕則只是一種多餘的干擾，重則是一種威脅中國共產黨文化和道德指導的社會弊病。

網友“williamlong”評論：

“剛毀了教育產業，又開始毀遊戲產業，一個政策毀一個產業，這就是政策性風險。”

中國數字時代CDT 致力於記錄和傳播中文互聯網上被審查的信息，以及人們與審查對抗的努力。我們邀請您參加敏感詞開源研究項目和404文章存檔項目，為記錄和對抗中國網絡審查作出你的貢獻！詳情請訪問我們的網站CDT.MED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