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底的文化巷
五月底的昆明,淅淅瀝瀝的雨水浸透了城市的所有角落,為這座被稱為春城,卻又乾涸了快半年的城市,披上了一件清爽暢快的外衣。氣溫一下降到了十四度,令許多挑理兒的當地人措手不及,裹緊厚實的外套,皺起眉頭連聲驚嘆「被昆明的夏天凍死了!」。不過這縷清沁暢爽,對於剛從34度的悶熱北京飛抵高原的我,卻好似一份安之如恰的見面禮。
頂著紛飛小雨的清涼,從機場回到父母家中,與二老一起寒暄吃飯。想起上一次的陪伴,已是年初疫情爆發之際,彼時一家人的倉亂一幕,猶似昨日經歷,而今一切都已轉瞬即逝,經歷了幾個月的塵囂煩擾,我們都習慣了此時的漠然。圍坐在餐桌邊,我一邊夾吃著母親做的飯菜,一邊詢問著父親常備的降壓藥是否有遺缺,母親在一旁驚乍於我趁著疫情期攢留的山羊胡,餐桌邊電視裡重播著李克強的政府工作報告,我們三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點評著其中那些鄭重其事的尷尬與荒唐。
晚飯過後,夜幕漸起,雨也恰好在這時停了。我不想將大把的時間,都埋在閒宜無聊的沙發里,便一個人跑到了文化巷——號稱昆明最文青的地標——一條翠湖背後的昆明老街巷。巷子的方圓幾里附近,散落著幾所擁有歷史沉積感的老高校,這裡出入過多位響譽一方的名士學人,雲南陸軍講武學堂的蔡鍔,反對國民黨獨裁而慘遭槍殺的聞一多,流落於此無處安家的華羅庚,等等。這裡是民國政府抗日時期曾經的學界大後方,當年蔣中正坐鎮陪都重慶之時,把同為西南偏隅的昆明留給了名哲學士們,為了躲避日軍的戰火,他們一路南逃西落顛沛至此,和學生們一起在此開荒拓校,創辦了響譽四海的西南聯合大學,西南小城的文化積澱,也自此變得更具傳奇與獨特。
而今,這些圍繞翠湖縱橫錯落的小街巷弄,在商業經濟無縫化的時代大背景下,雖無法擺脫免俗的命運,但始終還能依稀尋找到歲月於此留有的印跡。鏽跡斑駁的電線桿,遮空蔽月的街邊成樹,被重新粉刷一番的筒子樓,不足兩個車道的狹窄巷道。流連於此的行人並不太多,昏黃的路燈下,挽臂相行的年輕情侶在竊竊笑語,捧著手搖茶的女生們嘰喳而過,牽著臘腸狗的父女在悠然散步,路邊的朋克少年早已沉浸於自己的RAP時空。一些街邊的店面並未開門營業,那些開門的店面,也沒有太多的客人關顧,我猜可能是疫情后遺症的原因,也可能是天色漸晚的緣故吧,不過這樣的清冷與閑靜,卻令整條街巷,微微散發著更加愜意迷人的氣息。
經過一個院落門口,從裡面傳出陣陣電子貝斯樂,藉著路燈的微光,循著靡靡的樂律,我轉進了院落。原來這裡竟然藏著一個地下書店,隱約迷離的音符,就是從裡面蹦出來的。我低頭俯身鑽進連接書店的地下通道,通道牆壁上貼滿了各式各樣的宣傳海報,好似香港的連儂牆一般。書店裡正在舉辦一個沙龍活動,吧台前擠了不少年輕人,他們舉著酒杯,三三兩兩在一起說笑。突然好奇心爆棚,我側耳偷聽幾句,其中的幾個人正說著美國示威抗議的「白左」就是在作秀,另外幾人又在說著某家燒烤店是不是重新開門了。
書店裡的另一半,散落著幾排書架,與吧台前擠滿年輕人的熱鬧情景相比,這個角落裡,卻近乎是一副無人關顧的空曠寥寂景像,好似成了店中的擺設一般。一半嘈雜,一半清冷,書店中的這一幕,確實令我略感突兀。這裡不乏有模有樣的小資文藝調調,卻似乎找不到書店本該蘊含的那份文墨食糧基因,與我印像中書店該有的樣子,確實有些不太相符。不過也可能是我太迂腐挑剔,既然無法體會這年頭獨立書店經營者的艱難維谷之道,也就不應該站著說話不腰疼的喬張做致,畢竟連誠品敦南店也都遲暮閉店了,再多的想當然與不入眼,也只能是無趣的自以為是。
本著不想錯過任何一本好書的念頭,我還是認真的踱步端詳於書架前,尋找著某一本可能會中意的書本。說來也算欣慰,細細一覽,還真發現幾本極具地緣色彩的方志叢書。因為我自小並未生長於昆明城,父母也是近年才遷至昆明居住,我便對這個城市的過往今昔,產生了一種特別的渴求發現欲,而書架上那幾本細數老昆明風顏舊貌的圖冊書籍,便正合我此時的胃口。捧起一本《昆明晚清絕照》,翻看其中的每一幅老照片,憑著對昆明有限的瑣碎印象,一一對比黑白影像與現時方寸的時空差距。
不知不覺,已駐足翻書一個多鐘頭,電子樂的沙龍已經結束,年輕人們卻依然還在說笑聊天。外面好像又開始飛起了雨點,才發現竟然忘帶雨傘,原來自己已經回到了南方。每次來到這個城市,雖然都呆不了幾日,但總會遇到一些不順意的愁眉小事,轉念一想,我好像很久都沒有淋雨了,便趕緊放下手中書本,趁著雨還沒有下大,重新鑽回了地面。街巷裡已經沒有了人影,好不容易找到一輛共享單車,打開手機,掃碼開鎖,一頭衝進了老春城的微風細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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