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奇怪的外交事故

昨天早上九點多的時候，中國外交部發言人趙立堅突然在推特上發推，表示“震驚於澳大利亞士兵的暴行”“強烈譴責”等等，並附上一張諷刺漫畫，上面畫著一個澳大利亞士兵在割喉一個抱著小羊的阿富汗兒童。

對此澳大利亞總理莫里森立刻給予強烈反應，要求中國道歉。各種新聞媒體也立刻跟進報導。

首先，我相信一個理性的地球人，如果還承認軍隊殺害平民是罪惡的，那麼，任何人、任何組織或者政權，都應該有權利去譴責這種罪惡。這不是聖經，我們不需要一個無罪者來譴責罪惡。從這個角度說，很多網友第一時間抬出天安門、西藏、新疆等等的問題，是陷入了他們譴責的國家主義者最愛用的比爛邏輯了。如果有一位國家主義提出由此可以證明強調人權的西方其實和中國一樣或者比中國更沒有人權，那個時候才有必要進行比較。

關於這張漫畫，我們首先應該進行的是事實層面的討論。莫里森強調的重點之一也是“澳大利亞士兵並沒有做出這種行為”。關於這個問題，中國和澳大利亞以及其他西方媒體的報導並不一致。中國媒體將澳大利亞士兵割喉兩名阿富汗兒童當作事實來報導，而BBC中文網上則引用澳大利亞廣播公司的報導指出這是一個“未經證實的指控”。

在中國媒體的報導上，似乎並沒有給出割喉兒童的可信證據。而如果割喉兒童還是一樁懸案，莫里森的指責就是有一定道理的。作為一個官方外交人員，在推特上發表這樣的圖片並配上譴責的文字，其外交上的意義是不言而喻的。

但是這條推特又似乎不是沒有迴旋餘地，首先，配圖只是一張諷刺漫畫，其次，正文中並沒有提到關於割喉兒童的表述，因此也可以將此解釋為對殺害阿富汗平民和俘虜的指責。這樣，就不存在事實層面的問題。

其次，莫里森的反應是否過度?有很多人說莫里森是被“破防”了，此話大概不假。不管這條推特是什麼層面上的指責（是殺害平民和俘虜還是殺害兒童），它或多或少給了觀眾這樣的暗示:澳大利亞士兵在阿富汗用刀割喉兒童。這對澳大利亞政府和軍隊的形象肯定是一個重大的打擊，在國內，想必也會掀起軒然大波。這也難怪莫里森被破防得這麼厲害，第一時間就要求中國政府道歉。

最後是這次事件的奇怪之處:這條推特的外交意義和政治意義是什麼？首先，從正面來說，這個事件也許會推動澳大利亞對軍隊殺害平民事件的調查，並在以後加強對此類行為的管制。從反面來說，這無疑會把中國和澳大利亞的關係鬧得很僵。誠然，之前澳大利亞一直被認為是美國對中國新冷戰的橋頭堡；澳大利亞對中國很多問題的指責都令中國政府很不滿甚至啟動制裁。但是，中國和澳大利亞剛剛加入具有重大意義的RECP，而莫里森本人此前一直在試圖和中國加強關係，強調澳大利亞不希望在中美間站隊等等。

然而中國網民對此顯然並不領情，並且仍然認為澳大利亞是美國的一條“狗”。

這是上面觀察者網新聞下面的評論。觀察者網有一定的官方性質，但是更代表中國極右翼的態度。從中國網絡上的普遍評論來看，對澳大利亞的態度也並沒有怎麼改觀。可見，中國政府並不太接受澳大利亞的示好。而這次的事件更是使澳大利亞成為網民口中的笑柄。

這樣看來，中國外交部再次拋棄了外交職責:中國政府沒有打算和澳大利亞建立經濟聯繫以上的關係，相反，它更願意拿澳大利亞軍隊的罪行去進行政治意義上的炒作，去揭露“西方國家”口中人權的虛偽。對於這點，我想用喬姆斯基的觀點來回應:這些問題絕不是平面的。澳大利亞是一個帝國主義，犯下侵略罪行的國家，但是也是一個有一定言論自由和保護人權的國家。我不是在說澳大利亞軍隊沒有殺害平民，或者澳大利亞殺害平民是對的，我是在說澳大利亞政府承認自己的罪行並調查謀殺行為，澳大利亞人能在網絡上看到相關的報導並發表評論，不必擔心因此被警察拘留。在越南戰爭時期美國政府犯下了暴行，但是美國人民的抗議活動最終阻止了戰爭，而不是像昭和日本那樣全民為戰爭歡呼，這就是為什麼我認為民主和人權是有價值的。

此外還要提及的是，很多網友在拿whataboutism去回擊的時候都喜歡使用政治事件，而實際上社會現像要有力得多。即便狂熱的國家主義者也不能否定社會現象。不過，在我看來，澳大利亞總理對此應該做出的最有禮有節的回應是:指出割喉兒童尚未被證實，但是為殺害阿富汗平民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