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杏仁茶
与母亲偶尔聊起外婆,有时不写下来便会遗忘。母亲应该不太清楚她与我闲聊的、生活互动,我经常会写在网上当作记录。
偶尔聊起外婆时,母亲就会有着「女儿」的样态跑了出来,像在跟谁说着她与自己母亲的事,也没管我是她的孩子而流露着她还是孩子的模样。
高雄红毛港文化园区刚开放时,我还是个喜欢往外跑、拍照、留下整座城市的部落客。偶尔会邀母亲一起:去弥陀好吗?去蚵仔寮吃东西?去大树旧铁桥? ⋯⋯母亲也不是个爱出门的人,我的基因里果然有一半是属于她给我的,某些时候的独来独往,就连彼此探问:「要不要一起?」都多有无法一起成行的理由,总要在对的时间、对的心情、够的体力才能一起同行。
那回一起去红毛港文化园区,我忙着拍照,拍母亲、拍港口、拍大船入港,还有那个曾经与父亲一起到过的高字塔;与母亲出门,我总是担心她无聊,觉得我带她到访的地方,不有趣的让她想打道回府。
倒是那天,母亲见着了园区里有着复古风的杏仁茶摊,便提议要喝一碗附加油条的杏仁茶再回家。
我慢慢发现杏仁茶是母亲喜欢的食物。
*
离家不远的夜市,某回我与母亲经过,看见有杏仁茶,母亲要我停下买了杯热得冒烟的杏仁茶,顺道买根搭配炸得酥脆的油条,需要快速回到家,趁着还微烫着赶忙品尝。
那油条沾上杏仁茶一起放入口中,吸允着杏仁茶的浓稠,嚼着有点发软但依然酥脆的油条,总是让人不小心就吃完了一整份,有时贪心地从母亲手中要走她还没吃完的部分,继续那油油甜甜的滋味。
冬日天冷,母亲有时冻到把客厅的玻璃门关上,屋外的微雨,像台北湿冷的天气那样。我看母亲缩进裹着被缩在客厅的椅子上,问她:「要不要给妳买杏仁茶?」或有时她天冷得出门团练(国乐团)又问她:「等一下出去给妳买吃的吗?」
她说:「不要。那么冷,你还要出去干嘛?」
一直到接近她回来的时间,我算准时间打电话问她:「她要吃什么吗?」
她问我有什么好吃的?
我说:「杏仁茶好吗?」
她开心的说:「好哇!」
也或有时,我喜欢制造一点生活的浪漫、小惊喜,不动声色的从身后变出母亲眼睛会发亮的食物,母亲会边展开她的笑容收下这些小惊喜,又边叨念着:都要吃饭了乱买什么东西。 (但其实母亲知道孩子爱吃的,比起孩子知道她喜爱的,总是多得许多!)
母亲是个除了正餐不爱热食的人,凡是我买的豆花、饮料,她都不喜欢热的,唯独杏仁茶加油条这一味,不论走到哪她看到杏仁茶,总会稍稍的停下脚步,犹豫着要不要买一杯来喝。
母亲后来才告诉我,外婆从前挑着杏仁茶去田里卖的事。
*
母亲小学毕业之前,家中还没有因为舅舅替人作保破产,外婆是个只要务农就不愁吃穿的女人,等到母亲准备上初中时,因为作保破产连猪只都贴上封条,家里的经济状况不允许她继续升学,也迫使所有的人要更勤奋地赚钱去偿还大笔的负债和分担家计。
母亲说,每一次看着外婆挑起一边豆浆、一边杏仁茶、油条摆上方,七早八早到田里卖给已在农地里工作的农家时,她都不忍心看外婆的背影。
母亲务不了农、做不了工,只得北漂去台南学缝纫,那时母亲十来岁,家里的债还没还完,六七十岁的外婆每天到田里卖杏仁茶和豆浆,一起还掉那些负债。
每每母亲要从台南回家前,外公总是会特别交代外婆,留一壸杏仁茶给母亲,让搭着夜班车、深夜回到家中的母亲,可以喝上一碗热热的杏仁茶,然后她与外婆一起长话到睡着(母亲说,回家的那一天,外公一定会离她们远远的,因为她们聊天太吵。)
我的外婆是可以当母亲外婆的年纪,因为年纪大了,母亲不忍心看她如此操劳,后来母亲跟外婆说:「妳不准再起床去卖杏仁茶。再去卖我就不把钱寄回家。」从那以后,外婆便不再早起出门卖杏仁茶。
我问母亲:「那妳喝杏仁茶是会想起外婆吗?」
她说:「也不是会想起外婆,只是外婆的杏仁茶也是那么浓稠的。」
图:20130224高雄红毛港小红食堂的杏仁茶加油条。 (不知道还在不在)
某一个段落20140223写于Facebook,没有拿出来看已经忘记当时与母亲的对话,及母亲说起的外婆。 (果然记录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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