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记] 乱世哀歌
拖了四五年才看完,以致于在讨伐北条以前的心态和持重都不太记得清楚。偶尔看到伏线一收,才想起幼年的尊氏在山洞里看到一块丑陋的木头被供奉为神佛,而养成了“原本以为美丽的事物,最后都消失了“这一执念了。
九十年代真是了不得的历史”虚无主义“,每个人物都塑造的那么可爱,并且安守于自己的立场。重要的是没有人物呈现出自我意识过剩,头疼脑热地推动历史事件的状态。想必是到了那种地步,反而对自身、对世道的拿捏已经很有分寸了。毕竟有永原庆二作为历史顾问,可以感受到那种公武之分,以及将土地、庄园和日本国制联系起来的叙事框架。虽然后醍醐天皇刚出场时犹如神明(镜头太美),即使后来失脚或者自称为人,也没有过于神话天皇这一角色。演员选得有器量,面庞威严眉眼宽厚,大笑起来的时候威风堂堂。也难怪尊氏一直记挂着这一位曾经”像神佛一样美丽的人物“。
然而这些人后都死了。最初让尊氏开眼的新田义贞,同为源氏,在疾风般攻下镰仓灭亡北条氏之后,成了整日阴沉着脸念叨着”你们想去(打仗)就自己去”的忠犬。不知是不是从小是清贫的乡下武士的关系,器量上永远不可能追到足利成为武家统领的高度。大概真的是命运使然,没有势的人只好武运不济。而尊氏虽然总讲“迫不得已”,在众人的推动和期待下恰到好处地走上了自己该走的路。这一点大塔宫就看得很清楚,“倘若武家希望如此的话,你便会与公家一战”。于是尊氏只好念了两句诗“苟利国家生死以,不以祸福避趋之。”(快别闹→_→)
其实我还真的挺喜欢大塔宫护良亲王的。夏天去镰仓的时候本来已规划好去走《太平记》的路线,因为差点被热死就作罢。镰仓真的好小,沿着若宫大路很快就能攻打到东寺,也就是北条灭亡之地。隔一条马路就是护良亲王之墓,再往北走一小段,便能看到源赖朝公之墓。而足利家的护国寺,也不过在东寺往南不远处。作为沿途散策不需要很久。就像镰仓还存留这五山制度下的寺院一样,在一个狭小的舞台上施展政治,每个人必须像所规定好的角色,完成自己命运所交付的事情。
所以说《太平记》与其是一部讲历史的片子,不如说是一部讲政治的片子。从灭亡北条开始,到杀掉自己的弟弟扶持起好像没那么基磐坚实的室町幕府结束,每一场争斗、辩解和交锋都那样合情合理。楠木正成作为一个土豪为天皇器重,从此提拔于云上,他的“忠义”是出于报恩。新田是为了和争一口同为源氏为什么你可以我不可以的气。还有诸国武家,投靠谁跟从谁,全然乃是为了作为武士的自身的命运。没有人摆出一副为了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事物去牺牲性命,正如北条高时讲“为什么要信没有人见过的佛祖呢”。相反地尊氏和后醍醐却抱有一种超然的态度,尊氏对“美好世道”的追求,后醍醐对“公家一统”的执念。也可以算作身为那样的人所应有的理想。
还有就是佐佐木这个人,也不尽如他所说是为了永远投靠胜利的一方而倒戈。他的情报功能和信息交换的作用,在最后高师直五万人马围困御馆的时候体现了。如果没有他带来的意味深长的威胁,想必事后无论尊氏还是高师直都惊出了一身冷汗吧。有这样一个互相通气的人物存在,往往也能制止些由互相误解和一时错觉带来的不可收拾的战事。在谋略上,很多不输于此的战役都使本片显得真实而矜持。
最后讲讲藤夜叉还有一座。有种想哭却又哭不出来的情绪。藤夜叉和赤桥登子的演员都很美,那种窄额小口面庞丰腴的古典美。和足利的会面也不是那么突兀。虽说要断念无缘,独自将孩子抚养成人,然而对于尊氏来讲,藤夜叉既是他对“美好世道”这一抽象理想的具象体现,也同时保留着对遥远的爱恋、美好事物的诗意想像。坐在台下观赏她的舞,带着白拍子来到海边,说着要去“都城”,从那时起,尊氏就将“都城”看做创建美好世道的必经之路了。上洛,夺取天下,只是时间问题,而他自己彼时却还意识不到。
还有那么多露水一样消失的人。千种忠显在哪一集死的我都没注意。而北畠亲房和显家父子,既是一代学匠又能为武将,的确在公家身上嗅到一统的可能性。毕竟光靠雅行是赢不了战事的,公家也是依赖忠于自己的武家来剿灭朝敌,一旦丧失了武力根基,权力和政事就会旁落。放在任何一个层面,足利家面对自身的下克上,都是一样的道理。
它很想传递一种不可抗力,叫命运使然也好,叫实力决定历史也好。都让人不免产生一种期待,期待出现一位人物,能在这乱世里开辟和建立一个美好的世道。而被赋予这一力量的婆娑罗,也几乎无暇顾及作为一个人所背负的过于沉重的负担,只好用沾满鲜血、见神杀神的双手,乃为万世开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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