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人打卡|我的寫作是一場騙局

孔一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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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時常懷疑,我人生中最初的謊言就是這樣開始的。

我向來覺得自己是不敏感的人,稱得上遲鈍,甚至到了麻木的地步。

這是件讓人苦惱的事,就像一整張拼圖偏偏少了一塊,不是中心的那一塊,也不是尖尖角,它隱藏在整體的和諧中,裝作完好無缺的模樣。

——因此我時常懷疑,我人生中最初的謊言就是這樣開始的。

當我還是個小孩子的時候,淚水是我日常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它是一種僅受直覺控制的生理反應,通常在我大腦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率先傾瀉而出。我坐在地板上,眼睛是盛滿了霧氣的雲,裙擺是傘面,接住滴滴答答的鹹味雨水。

這是專屬於孩童的狡猾伎倆,時常被我用於逃避錯誤和表達訴求。但內心深處總是有個聲音,會揭穿我不是真的愧疚也不是真的委屈,只是想要利用敏感的外在掩蓋內心的無動於衷。

隨著我漸漸長大,我逐漸喪失了幼年時的特權,哭泣開始被認為是軟弱的表現。等到這個招數不再管用後,我學會了寫作。

剛開始,它像哭泣一樣是無意識的。我從看過的小說那裡偷來一點情節,再用語文老師那裡學到的作文技巧,仿寫出幾篇習作。利用它們,我獲得了些誇獎。但只有我自己心裡清楚,那些看似有模有樣的文章裡,沒有一點我自己的東西。它是完全的贗品,既不來自我的生活,也不基於我的幻想。我像個小心翼翼的裁縫,把別人那些細緻的觀察、漂亮的感悟縫合在一起,披在身上,只是為了遮掩自己內裡的空空如也。

直到初二那年,這個謊言遭遇了一次小小的意外。說起來也很普通,無非是我又一篇習作被選成了範文。課堂上,年輕的女老師請我起來分享寫作心得。春末下午的空氣黏稠濕熱,我的思緒煮成一鍋糨糊,迷迷糊糊地站起來,竟開始講起實話。在那短短幾分鐘裡,我講了開頭和結尾的技巧,講了語言,講了用到的素材,講盡所有我悟出的拙劣技法。待到我自顧自坐下,滯鈍地抬頭,看到女老師不可思議的神情,才想起這節作文課的主題是“發現生活的美”。

後來,我的技術愈發熟練,從初始時的無意識走向了另一重無意識。我的內心依然是一片空白、冰冷的雪地,但我不再試圖往那裡移栽別人的花草樹木,我開始懂得接納自己的遲鈍,捧起雪花,把它塑成不同的形狀。

如今我更喜歡直面自己的缺陷,寫作於我而言就像鼻樑上的眼鏡,讓我能通過借助外力看清眼前的一切。

我怀揣著所有的好奇,用筆尖代替五感,去感知、去探索整個世界。

CC BY-NC-ND 2.0 授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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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一繁無聊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