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區的獵人(三)三兄弟

脆皮小赵
·
·
IPFS
·
老大和我住得很近,適合一起出門。而且身為城裡人,我們打獵的風格比較相似- 就是那種看多了Brian Call(我)和Remi Warren(他)的風格。如此我便結識了第三個獵友,使300溫切斯特馬格南的老闆。

在看到小嚮導徵友貼的前幾天,我也發了一封徵友貼,不久便收到了好幾條回覆。其中一個便來自三兄弟中的老大。老大和我住得很近,適合一起出門。而且身為城裡人,我們打獵的風格比較相似- 就是那種看多了Brian Call(我)和Remi Warren(他)的風格。如此我便結識了第三個獵友,使300溫切斯特馬格南的老闆。

因為獵季開始才認識,我們並沒有機會碰頭,他就直接帶我去了一個挺遠的獵點。這種事情我一般是拒絕的,獨行最大的好處就是不用擔心被搭檔殺掉- 有幾個“神秘失踪”的獵人,明顯就是被搭檔殺了,而執法機關根本沒有能力在野外收集足夠起訴謀殺的證據。但老闆在邀請時說:「我們不喝酒不吸毒,每天早出晚歸辛苦打獵」 給我一種很可靠的感覺,我便加入了三兄弟這次的狩獵。

三兄弟中只有老大是城裡人,老二和老三是來自北邊某小地方的老鄉。與一般印象相反的是,老大這個唯一的城裡人是他們中唯一熟練的獵人。老二小時候隨家裡大人打獵過,長大卻沒有延續這項傳統;老三則沒有什麼戶外經驗,搬去北方之前和我同城。他們比我早一天前去獵點,我遇到他們時,他們已經結束了當天的晨獵,準備回營地吃午餐。那天早上,老三第一次聽到了森林裡松鼠的叫聲,緊張地問:這是響尾蛇嗎?被哥哥們嘲笑。松鼠被獵人稱為森林裡的告密者(snitch of the woods),因為他們看見包括獵人在內的大型獵食者會吱吱地叫,警告其它動物,非常討厭。

回到營地我們很快就熟悉了起來。他們中老大是個上班的,老二和老三一個是電工、一個是木工,一起承包蓋房子。說三兄弟只是為了方便,其實他們不是兄弟,老二和老三是表親,老大是他們多年的好友,正在向他們傳授經驗。吃過午餐我們分成兩隊,老二和老三開著老大的全地形車沿路打松雞和兔子,老大則帶著我跟踪一串駝鹿的足跡,一直到天黑。兩隊人都沒有收穫,相約隔天天亮前2小時一起吃早餐,便各自睡下。

我有一個特異功能:和我約早起見面的人一定會睡過。曾有人自信滿滿地對我說:「我這個人從來沒遲到過,最擅長早起,多早都能起來。。。」結果我在碰頭地點等了一個多小時她才睡醒。小嚮導也是,我問他早上幾點去他家找他,他說“你多早來都行,我起床特別早”,我想他原先是個嚮導,現在是個農民,肯定起床奇早,不到6點就到了,結果他天大亮才睡醒,餵完豬都9點了。身為熟練獵人的老大,和身為建築工的老二老三應該都是習慣了5點前起床的人,卻也被我的超能力影響。我來到他們拖車門口時還能聽到裡面的鼾聲,考慮了一下決定還是把他們叫起來。敲了幾下門,裡面果然傳出了「ah shit」的聲音,緊接著又是一陣機靈咕嚕的起床聲。

吃過早餐離天亮還有一會兒,我們簡單開了個會,討論當天的計畫。在比較了前一天觀察到的活動軌跡,選定目標區域之後,老二拿出了一​​個小碗和幾個罐子的草藥。老二和老三都是梅蒂人(Métis),但不是法律意義上的梅蒂人,就像有不少人身分證上寫著漢族但其實是少數民族一樣。話說回來,如果他兩個真的是在冊印第安人的話我和老大就不能跟他們一起打獵了。我和老大的狩獵特權來自《野生動物法》(Wildlife Act),而原住民的狩獵權利(不是特權因為法理上這是他們的土地)來自《印第安法案》(Indian Act)賦予他們的條約權利(Treaty Rights)。 Indian Act是充滿種族歧視、為了滅絕原住民文化而設計、完全過時卻依然有效的法律,fuck Indian Act。但只要它還沒被廢除,非原住民就不能在原住民行使條約權利時陪同他們,但我有點扯遠了。

老二師從省大學的一位教授,學習傳統草藥。我一直以為草藥是用來治病的,老二拿出草藥卻是出於神聖的目的。在除了「響尾蛇」什麼動物都沒見到的一天后,老二想起我們應該溝通這片土地和土地上的祖先,向他們尋求智慧、指引、和在此地收穫野生動物的許可。他混了幾種被碾成粉末的植物乾在小碗裡,將其點燃,三兄弟輪流用手捧起草藥燃燒的煙洗手、頭、和臉來讓自己的意識清明,又洗眼睛、鼻子、耳朵讓自己知覺清明,最後又捧著煙洗了自己的軀幹和四肢。我問他們我可不可以試試,他們說當然,並指導我平靜情緒,溝通祖先和創造者。煙是艾灸味的,裡面主要是艾草,還混有紅柏和甜草。儀式結束後我果然平靜多了。這種淨化儀式被成為Smudging,幾乎所有北美原住民都會進行這個儀式。大部分的資料都顯示它的功能是帶走不好的能量,淨化身體、意識、心靈、和靈魂。

我的野人朋友們多多少少會繼承一些原住民的風俗傳統,不管是梅蒂人還是本地的Salish人的習慣和信仰。也許是因為沐浴同樣的風雨、追逐同樣的獵物,夢和迷信也被塑造成了相似的樣子;也許是因為希望被大山和祖先的靈魂接納;或者所有的神秘主義都是真的,我們在這裡自然感受到了它。

除了淨化儀式,三兄弟還教我如何在收割野生動物後回饋祭品。那天下午我們為了效率分頭行動,我因為只有騾鹿票跟著一串新鮮的騾鹿腳印,三兄弟則跟上了一串駝鹿腳印,不久他們也各自分開,幾小時後在停車的地方集合。老二是最後回來的,手上還拿了一隻兔子,也是我們那次唯一的收穫。老三問他:Did you drop medicine? 老二說他dropped some。見我不懂便給我解釋,根據他們的傳統,收穫野生動物後要在地上留下一些煙草作為祭品。菸草對原住民來說意義重大,和前面提到的艾草、甜草、和紅柏並為四種神聖的草藥。菸草燃燒產生的煙霧被認為是通往靈魂世界的通道,也因此可以講想法、感受、和祈禱帶給創造者。這些煙霧不是用來吸入肺部的,而是拿在手中點燃,讓它自由飄向造物主。獵人們會用左手(因為左手更靠近心臟),將菸草撒在土地上或水里,以感謝造物主和自己的獵物。

聽後我忍不住想,當年一整季沒見到動物是不是因為上一季收成後沒有回饋大自然?大自然恐怕不稀罕煙草,但也許祖先們會喜歡。於是今年我虔誠地在熊旁邊燃了一支雪茄,又在他中彈的地方和最後死去的地方分別獻上煙草,感謝他的犧牲,感謝造物主和曾生活在這裡的祖先們的許可與饋贈。等秋天打到鹿,我還會學德國人的傳統摘一些新鮮樹葉放到他嘴裡,給他路上吃。

這就是卡斯卡迪亞的荒野,各路神祇和迷信撥弄雨林裡的生生死死。

這次狩獵只留下這張照片,我也想不起當時為什麼要拍樹。

除了精神上的指引,三兄弟還在機械上給了我很大的啟發。老二老三開一輛特別破的皮卡,除了車頂,每個面都有撞出來的坑。我們經過路中間一道很深很陡的大溝時,我覺得皮卡車過不去了,因為車子太長,會卡在中間。老二也看出了這一點,在快到溝底的時候轟了一腳油門,車鼻子狠狠地蹭著地面,一路火花閃電地開了過去。真不心疼!給我羨慕壞了。原來只要車子夠破,就不需要專門的四輪摩托車或全地形車。我遇到這種地方都是下車走,腿都磨短了。

為什麼路中間會有大溝?西北方的狩獵通常發生在伐木過的地方,因為這些地方有伐木時修的路,容易抵達;被採伐後的2-5年樹林會變成比原始森林能提供更多食物的再生林,尤其是象棋盤一樣,有不同年齡樹林的區域,動物可以在相對小的區域得到必須的食物和遮蔽。為了減輕一個區域的狩獵壓力,伐木結束後這些路會被刻意毀掉,方法就挖溝把路從兩端挖斷,有時還在路口擺一排大石頭。這種方式可以很有效地增加工薪階級的狩獵難度,對於可以在皮卡基礎上負擔全地形車的獵人卻沒有影響。同時,伐木路對環境還有更深遠的影響- 道路很有效地增加了灰狼等捕食者的活動範圍,把路挖斷又對於他們完全沒有影響。庫特尼區的馴鹿冬天生活在比其它動物高很多的地方,依靠他們生態和其它動物生態間的真空隔絕獵食者,這是他們的進化策略。對於狼群,道路讓真空變得更容易通過,對馴鹿造成了毀滅性的打擊,才發展成前幾年政府僱人從直升機上打狼才能維持最後一群野生馴鹿的情景。

那次狩獵我們差點找到一隻駝鹿和一隻騾鹿,最後讓他們跑了,只打到一隻兔子。之後我便沒有再見過三兄弟,只和老闆保持聯絡交流情報。最近老大約我一起抽來年一月的野牛票,我卻早計劃好了回家過年,而且根本沒有一月份狩獵野牛所需的寒冷季節裝備,只好拒絕。野牛似乎是老大的最憧憬的獵物,上一年抽到過一次票,隨一個4人團進行了徒勞的嘗試。對那次狩獵,他最大的抱怨是不喜歡領頭的獵人- 那個人甚麼都懂,卻不會把自己懂的東西好好教給別人。老大自己在這方面就非常讓人舒服,會說:「我發現你在做一件我不會做的事情,我不是想教你什麼,但如果你本來不知道的話,這種時候這樣這樣會容易一點。

春熊季節只剩下一個月,我們大概是很難約了。秋天我希望可以和老大一起,像我們喜歡的狩獵節目一樣,挑戰被我們稱為騾鹿山的高原。

CC BY-NC-ND 4.0 授權

喜歡我的作品嗎?別忘了給予支持與讚賞,讓我知道在創作的路上有你陪伴,一起延續這份熱忱!

脆皮小赵卡斯卡迪亚人,尝试尽可能多地用中文写作但有时候做不到。
  • 來自作者
  • 相關推薦

伊莎贝拉岛的犹大山羊

2区的猎人们
4 篇作品

2区的猎人们(四)角斗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