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4檔案館】第138期：“40萬儲戶在河南破滅了中國夢”——中國近年來罕見規模的群體抗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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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巴瑞

今天我們來關注最近發生在河南鄭州，規模罕見的大規模民眾抗議活動。

一、 河南當局暴力鎮壓維權儲戶

7月10號周日，河南省鄭州市人民銀行門口聚滿了舉著標語、拉著橫幅的維權抗議市民。他們是來自全國各地的儲戶，在長達數月的河南村鎮銀行資金危機中，他們的存款遭到凍結，更有人因為追討存款而被當局賦予紅色“健康碼”，從而無法出行。中國社交媒體上廣傳此次銀行資金危機波及到了40萬儲戶、共計400億存款，不過這一數字並未經過官方或主流媒體證實。

據報導，現場抗議人數或有一千或三千人，其規模在近年社會嚴控下的中國極為罕見。

有網傳視頻顯示，清晨五點過，戴著口罩、遮陽帽的儲戶們就聚集在人民銀行門口的台階上；他們手中的橫幅寫著：“河南銀行，還我們的合法存款！老百姓的保命存款！”；“反對河南政府腐敗、暴力，40萬儲戶在河南破滅了中國夢”；“沒有存款，就沒有人權”；“反對河南政府壓迫，我們要公正，要法治”；以及，“我站在你面前，是我這輩子最大的侮辱……請原諒我給祖國母親丟臉了”。一些標語是用英文寫的。許多人手中揮舞著五星紅旗，或戴著帶有國旗圖案的口罩。還有人在銀行門口的兩根柱子上貼上了毛澤東的畫像。

在網傳視頻中，我們可以聽到現場抗議民眾大喊：

還錢，還錢，還錢，還錢！

河南銀行！還我存款！河南銀行！還我存款！

各界媒體呀，中央的爺爺奶奶們，你們看一看。這就是河南政府。他們動用公權力，動用暴力機關；那些警察，把我們這些合理維權、合法存款的儲戶包圍起來了。他們還有黑衣狗、白衣狗——這些人的話就是輔警，就是他們豢養的黑社會！

這些人你看他們，這還是中國的天嗎？這還是中國嗎？救救這些老百姓，救救這些儲戶吧！還有這些指揮機關，他們在那裡商量怎麼對付這些儲戶，喪盡天良啊，他們這些人！

大約是早上7點過時，抗議人群齊聲大喊“李克強！查河南！”

很快，在銀行側面，幾行白衣男子站在穿著制服的警察前方，手挽手、沉默地阻攔想要通行的市民。 中共官員和眾多穿著黑色T恤的男子站在抗議人群對面，拿著擴音器試圖和民眾談判。人群變得越來越激動。

11點16分，大批“白衣人”、“黑衣人”跑步沖向抗議人群。維權者們大喊“黑社會！”並扔出手中的水瓶等物品。一些民眾被幾人圍著拳打腳踢，或拖下樓梯。當局在廣播中向民眾反复喊話：“你們的行為已經涉嫌違法，限十分鐘內離開。” 現場尖叫、哭號聲不絕。

抗議的民眾們——包括多名傷者——很快被強行趕上大巴車。從網傳視頻中可以看到，每輛車上都有數名警察。

“我們車上有一個儲戶，被他們打得人已經快不行了，他們不給就醫！”

“我的眼睛被河南的黑社會打成這樣了。然後外圍都是警察，被警察拖到這個大巴車上了。很疼，眼球裡面有點疼。”

“頭疼！頭是被人踩了，狠狠地踩上去的！”

“我們現在就是要求趕緊上醫院，他們就是不理睬我們，車子一直往前開。”

根據美聯社報導，抗議者隨後被送往不同的地點，並被迫簽署保證書，保證不再聚集。有網傳視頻顯示，當日下午

一輛灑水車來到空無一人的人民銀行門口清理現場。

同時，大量維權視頻及圖片在微博、視頻號、朋友圈等平台上被刪，媒體也對此事件噤聲，在牆內看不到任何維權相關報導。目前，微博已將“#河南人民銀行門前數千儲戶被打”、“#河南省鄭州市人民銀行打人”、“#河南人民銀行門口數千名儲戶被白衣人毆打”、“#河南鄭州人民銀行”、“#鄭州710事件”等多個話題屏蔽，人為壓低事件熱度。

二、從河南村鎮銀行暴雷事件，到“雖遠必朱”

這已經不是河南村鎮銀行資金危機第一次引發輿論轟動了。

自今年4月起，河南省的禹州新民生村鎮銀行、上蔡惠民村鎮銀行、柘城黃淮村鎮銀行、開封新東方村鎮銀行，以及安徽兩家村鎮銀行先後以系統維護為由， 關閉線上取款通道，引起大面積投訴和線上線下擠兌情況。

儘管這幾家小銀行乍聽名不見經傳，但是由於它們提供比四大銀行更高的利率，早已打著“存款產品”的旗號藉著互聯網平台走向全國。一份君正智達公司發布的報告稱，“四家村行在各大互聯網平台的存續互聯網存款規模上百億，涉及客戶近百萬人。” （注：君正智達與四家村鎮銀行同受河南新財富集團掌控）

辛辛苦苦存的錢不翼而飛，不少家庭自此陷入絕境。作者陳龍在微信公眾號文章《取不出錢的60天：有人失明、有人痛哭、有人放棄了病危的母親》中寫道：

“浙江溫州商人葉峰白手起家，在村鎮銀行存了近4000萬，錢取不出來，這個中年男人躺在地上哭泣；單親母親李玲辛苦攢下的24萬“不翼而飛”，母親轉給她“撿瓶子和紙殼子”的100元，讓她補補；另一位來自安徽宿州的單親母親徐麗萍，供女兒讀完大學後，在母親的尿毒症治療中卻取不出錢來。”

從五月起，許多民眾聚集在鄭州銀保監局門口抗議。當時，官方代表給民眾發定心丸：“只要款項合法合規存入，都將受到法律的保護”，然而這些保證從未兌現。此後，越來越多的異地儲戶嘗試前往河南當地取款、信訪；然而，一些人儘管來自低風險地區，一旦入豫後，本為正常狀態的健康碼綠碼卻變為紅碼。被賦紅碼的民眾不能乘坐公共交通，也不能進入任何公共場合。

有匿名網友點評儲戶被紅碼事件說： “你欠銀行錢，你是老賴。銀行欠你錢，你是紅碼老賴。”

6月，河南省許昌市公安局發通報稱，當地公安從4月起就開始調查已經捲款逃往美國、“涉嫌利用村鎮銀行實施系列嚴重犯罪”的河南新財富集團實際控制人呂某。

在7月10日再次爆發儲戶大規模抗議後，河南警方再發聲明，點出嫌疑人的全名呂奕，並稱公安機關已經“又抓獲一批犯罪嫌疑人，又依法查封、扣押、凍結一批涉案資金、資產。案件偵辦工作正有序推進。”

7月11日，河南銀保監局、河南省地方金融監管局發公告稱將在四天后開始對“單家機構單人合併金額5萬元以下的客戶”進行墊付。評論人士們紛紛對公告中模糊的用詞提出質疑：政府對先行墊付群體的定義並不是“儲戶”，對這部分資金的定義也不是“存款”，而是“賬外業務客戶本金”。也有人認為，先行墊付一部分儲戶是分化抗議人群的一種手段：“先以最小代價，實施分化瓦解，剩下大額客戶，組合鐵拳搞定。”

三、由點到面，河南用行政力量製造了一個社會事件

從4月個別儲戶無法取款，到7月上千儲戶和警察對峙，河南村鎮銀行儲戶的維權道路越走越難，事態愈演愈烈。作者“有碼體育” 在其微信公眾號文章《河南之難：一個正當維權的法律問題，變成了一個社會問題》中寫道：

當普通民眾權益受損而求告無門，相關部門對解決問題又表現遲鈍；“賦紅碼”、落地隔離這些操作將正常的維權問題複雜化，粗暴動作又將這一複雜化的問題給簡單處理。一個正當維權的法律問題，變成了一個社會問題，是強制資源的使用在推波助瀾，村鎮銀行事件最終迎來了爆發。河南村鎮銀行維權事件在河南與儲戶的互動中演進。

我們需要意識到，在這樣的互動中，無論是複雜化還是簡單化，都在體現河南管控資源、手段與能力的強勢地位。這種強勢激發著人們的憤怒。我們在相關衝突中看到，儲戶們主張的訴求已不僅僅是取回存款的問題，還有對河南更廣泛的質疑。個體的零散維權演變成集體申訴，簡單的經濟訴求演變成廣泛質疑。河南用行政力量製造了一個社會事件。

四、 維權儲戶求助“境外勢力”引發的輿論爭議

憤怒和無助帶來了另一個令人感到諷刺的現象——許多求助無門的民眾轉向了他們平時樂於咒罵的美國大使館和一度遭圍堵的外媒記者。

在大量維權視頻及圖片在中國國內社交媒體被刪之後， 許多網民湧入美國駐華大使館官方微博下評論，希望美方可以關注河南村鎮銀行儲戶維權事件，幫助那些因被打壓而無法發聲的人。

網友@“安靜的運轉”說：“請關注河南儲戶被打事件，我知道您們作為簡中'租[界]'基本不會被刪博，這是您們展現自己善意的機會，也是廣大受害者唯一被正式報導的機會了。”

也有許多民眾表示希望外媒關注鄭州。網友“密Zr” 說：

有沒有牛人在在外媒面前宣傳一下鄭州大銀行，都說家醜不可外揚，可是為人民服務的都不要臉了，老百姓都活不下去了，公檢法淪為個人和奴役人民群眾的工具，怎麼辦？有沒有牛人在在外媒面前宣傳一下鄭州大銀行，都說家醜不可外揚，可是為人民服務的都不要臉了，老百姓都活不下去了，公檢法淪為個人和奴役人民群眾的工具，怎麼辦？ ”

但是這些求助也立刻引來了一些譏諷。有網民就現場抗議圖評論說：“還有英文的橫幅，這時渴望境外勢力關注了。” 新浪微博博主@“事兒君的微博”也說：“鄭州發大水外媒記者聞訊而來，千方百計為民發聲，可是被你們趕跑了，這次存銀行的錢取不出來，外媒記者哪還敢來哦！”

此外，還有人模仿2019年香港民主抗議運動時簡中互聯網上支持香港警察的語調諷刺說：“我支持河南警察，你們可以打我了。”以及，“受了委屈不是鬧事的理由，支持河南警察執法。”

這種依據“民族劣根性”的觀點認為儲戶是活該、不值得同情的聲音，也遭到了一些批評。

有評論者指出：中國民眾的政治認識與政治立場都是中共宣傳操控的結果，所謂“劣根性”也是極權統治的結果而非原因。

作家慕容雪村也發推表示：“鄭州水災圍堵BBC的人就那麼幾個，而村鎮銀行遭受損失的儲戶有幾十萬，這二者幾乎不可能有交集。就算有，這二者之間也不能劃等號。”

針對這條評論，人權律師滕彪還補充說：“就算圍堵外媒的人和這次受害的河南儲戶完全重合，我們也應該支持他們的維權抗爭行動。我也不相信有外媒因為他們曾在河南被圍堵而故意不報導這次事件。”

民間維權事件抗爭記錄者盧昱宇也指出：外媒離開中國，當然不是被幾個中國民眾打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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