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世紀｜改嫁的女人

女兒上小學第一周，星期五早上，因為雞毛蒜皮的小事，我和母親激烈爭吵，我一氣之下離家出走，過了七天六夜才回家，住酒店花費700元。

母親是個急性子，女兒吃早餐時，她在一旁不斷催促：「快點吃，你快點吃，都幾點了，要遲到了，電梯很難等，你快點……」我聽不下去，對母親說你別這樣催孩子，聲音不大，母親瞬間爆發：「那你送她上學，我不管了！」然後躲進臥室，狠狠地關上門，我也出離憤怒，瞬間情緒失控。

女兒出生以後，母親有很多時間和我們住在一起，幫忙做飯、帶孩子，我越來越清晰地看到，母親今天怎麼對待我的女兒，我小時候她也怎麼對待我，她急躁易怒，敏感多疑，總是因為雞毛蒜皮的小事指責我——責任永遠在美方，給我的成長帶來創傷，我變得敏感、內向和不自信。

女兒問我為什麼不回家，那些天都去哪兒了，我說我去了一個好玩的地方，我問女兒奶奶是不是很兇，她說是的，我說奶奶很可憐，從小沒有媽媽，有個「狼外婆」對她很兇，所以她對別人也兇，女兒聽得似懂非懂，問奶奶的媽媽呢，我說被她的爸爸趕走了。

「狼外婆」其實是母親的阿姨，外公的小姨，1954年，外公和外婆離婚，兩個孩子留給外公，母親兩歲，舅舅三歲，外公一家重男輕女，決定將母親送人，接收對象鎖定阿姨，她從天門改嫁（逃荒）到京山，還沒有小孩。

很多年前，母親跟我講述她的童年，姨奶奶總被提及，她簡直是凶神惡煞般的存在，給母親的童年蒙上巨大陰影，姨奶奶改嫁的男人帶個兒子，比母親大幾歲，小男孩長得很漂亮，可惜被後媽整死了，事發1959年，姨奶奶不給小男孩吃的，將他丟在牛棚邊。

1956年，母親四歲時，同村有位好心的女人收留她，不然她也會被姨奶奶整死，好心的女人成為母親的養母，在她的照料下，母親熬過最艱難的年月，養母也是改嫁到那個村，男人帶三個小孩，她又生了一個兒子，叫守生，比母親小近十歲，姨奶奶也生了一個兒子，叫友生，比母親小五歲，守生和友生後來成為連襟，姑姑在「三年自然災害」期間去世，留下年幼的兒子。

母親14歲那年，外公將她接回天門，外公早已再婚，又生了三個女兒，母親受繼母排擠，吃了很多苦，只有舅舅對母親好。

1988年，我十歲，我們一群人從天門到京山走親戚，我見到母親的養母，見到守生和友生以及他們的孩子，京山的親戚隨後也到天門做客，母親的養母活了80多歲，十多年前過世，母親到京山奔喪。

外婆後來改嫁兩次，先是嫁給同村的男人，生了一個兒子，男人死得早，她又嫁到幾公里外的另一個村，生了兩個兒子、三個女兒，母親和這些親戚都有來往，小時候我常去外婆家玩，外婆晚年體弱多病，2009年夏天，她和家人爭吵後投水自盡，母親參加了她的葬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