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亞尋仙記

女友問我：你相信有神仙嗎？

我說：我不相信，我是無神論者。

女友說：無神是不是也是一種神呢？

那當然是了，無神曾在地上行走過十年，奪走了大量無知之人的信仰，將他們變成狂暴的兇獸，讓他們成為了其他人以及彼此的災禍。我說：是，畢竟我是修仙者。

「你知道嗎？」她對我說，「聽說三亞最近出現了一位仙人，現在又正是有空的時節，我們該去三亞看看。」

「三亞？」我的腦筋扭成一團，「那在哪裡？」

「海南呀。」女友對我的愚蠢表達出了明顯的難以置信，「你不知道三亞？！」

「原來是三亞！」我假裝出恍然大悟的語氣，「三亞嘛，大家都知道，是該去看一看。」我準備一會兒假裝去廁所搜索三亞究竟在哪裡，有何特別之處。

總之，我們出發了。先搭乘靈獸去了重慶，然後經由重慶江北傳送大陣來到了三亞的鳳凰傳送陣。我們抵達時已是日落時分；乘坐本地靈獸穿行於椰樹林中，我們不禁激動地開始想像出現在三亞的仙人究竟是什麼模樣。

在來之前，女友曾查詢過一本名為「Red Book」的魔法書，據說這本書上偶爾會顯現新仙人的信息，但女友沒找到切實可信的情報，只發現一些看起來無關緊要甚至顯得矛盾的側面描述，像是天很藍、海也挺藍、傾瓢大盆雨之類的。

我們下榻於紅林客棧，這間客棧專為仙法修士服務，因此並沒有樓梯。辦理入住之後，我們飛上了六樓面向大海的房間。我驚訝地發現我們的房間號碼竟然是2666，這正是智利大魔導師羅貝托・波拉尼奧生前創製的最後一個超階大魔法的名稱！據說沒人知道他為什麼要用這樣一個奇怪的數字來為那個神奇的難以理解的魔法命名。

我在自以為的幸運之中推開門，同時聽見窗外有人驚呼有仙人現身。我們趕緊放下行李，甚至還沒來得及洗一把臉，就帶上影像捕捉法器，從六樓躍下，直飛海灘。

海灘上，有十餘位其他修士，他們盡皆望向遠方暮色沉沉的天空。我也隨他們的視線看去，看見了明月高照以及在天空中幻動變形的無定形體。

「那是什麼？」我問女友，聲音因激動和意思恐懼而顫動；她是一位博聞強識的修士，知曉的東西遠比我多。

「那邊是南海。」她皺起了眉頭，似乎聯想到了什麼，「是南海呀。當年慈航道人在此修道成仙。」她頓了頓，然後誦讀：「教闡述南洋，奉敕旨而救劫。尋聲感應，動念垂慈。聖德昭彰，玄功莫測。」

「但那位上仙早已進入仙境，不在地球了。」我在說女友顯然知道的廢話。

「希望這不是邪神。」女友嘆息道，「若是，南海未來恐有戰禍。」

一時無言，我們都不由地嘆息一聲。我們之前也討論過這些話題，已經明白人世之事非我們力所能及；我們就像這腳下的沙粒，或許是從其它地方運來做填補的，一粒粒地既無力招架海浪的席捲沖刷，也難以抗拒人與蝦的踐踏。

「也或許，那隻是一片雲。」女友說。

「像是一片烏雲。」

我們回到客棧，吃了簡單的晚餐。傳送過程帶來的疲憊感很快就讓我沉沉睡去，但我隔天醒來時才知道女友一宿未眠。我很歉內疚，因為在傳送前我非要拉著她喝咖啡，卻忽略了我們對這種異域物質的耐受性不同。女友吻了我，表示沒有關係；她說失眠雖然痛苦，但夜間沉思之時她悟到了一種新的仙術。她稱之為「逮捕光術」，顧名思義，此術可逮捕陽光儲之以備取用。她向我示範了好幾遍，但我天生愚鈍，並未立即學會。

空氣很清新，帶著雨後刷新過的天地靈氣。我們收拾一番後前往海灘吸取，隨便採集一些昨夜被海潮帶上岸的天材地寶。

修練的時間總是短暫，不覺已是下午，我依然沒有練會女友教我的抓光術。但百花谷開放的時間已到，我們必須去採集修練資源。

清洗過身上的海水和海沙後，我們飛入了百花谷，其中彩光熠熠，讓人暈眩。在採集了一些清涼補和椰汁之後，我們似乎迷失了方向，開始在百花谷中亂竄。

我們穿過一個樹洞，進入了一片幻境，其中充滿了奇異的光學畸變，讓人難以感應現實。不過女友已經掌握抓光術，才讓我們有驚無險地從中脫離。之後不久我們又遭遇了一頭吞噬巨蝸，但幸好它視力不佳，並未看見我們。

經過巨蝸後，我們進入了一片紅樹林，其中有不少小型妖獸，我們雖有餘力應對，但還是決定避開它們，快速飛過了這片林地，來到了一片椰樹林。在這片林中有一面鏡子躺在地上，映照著天空。那鏡面如此純粹，幾乎讓人難以分辨哪一方才是倒影。

「啊啊哦哦！」我依稀記得在典籍中看到過這面鏡子，但就是想不起來，只得發出猴子般的叫聲，「哦哦，介個…… 勒個是……」

「噗呲！」女友看見我的蠢樣，不禁笑了起來。 「這是椰林地鏡，傳說中的南海小仙境之門。」

「好嘛。」

沒有太多猶豫，我們踏步鏡面之上，然後一陣炫目的彩光突然出現，遮蔽了我們所有的感官，等我們重新獲得對世界的感知時，我們已經站在了一塊巨石之前，上面刻有四字：南海黎村。

「這就是南海小仙境嗎？」我問女友，傳聞說慈航道人在成仙之後但未入仙境之時在此開闢了一方自己的小仙境，但鮮有人真正找到過這個地方，即使有宣稱到過此處的人，也因為彼此之間的描述大相逕庭而難以被採信。

「這是黎族的村落。」女友語帶驚異之色，「小仙境中竟然有村落，難道是……」她很疑惑，「仙人的村落。」

卻在此時，那巨石之後走出一個身影。他身著花袖白衣，額頭繫著一圈紅布。他上下打量了我們一番，然後臉上掛起笑容，對我們說：「歡迎光臨！兩位嗎？」

我只是木訥地點點頭。

「兩位裡面請。」他在前面帶路。

我們完全沒有任何異議，也沒提任何問題，只是相視一眼，然後跟了上去。

我們進入一片木瓜林，繞過幾道蜿蜒的小路，竟來到了一間餐廳。

之前領路的人或仙人拿來了一份菜單。 「您看，二位想吃點什麼呢？」他把菜單遞給了女友。

女友看向我，她憂心忡忡的樣子說明她正在思考對策。

「應當都是仙境的美食吧？」我提高聲量說到，結果音量有點大，幾乎嚇到了自己。

「這些是黎族的特色。」化身服務生的領路者在女友眼前的菜單上比劃著。

女友嘆了一口氣，然後似乎下定決心一般開始點菜：會上樹的雞、會飛的魚、蔥香芋頭、南沙蝦米炒菜心、黎村椰子飯、清補涼。

「請稍等。」服務生滿足地拿著菜單離開了。

「這些東西能吃嗎？」我趕緊輕聲問女友。

「他們都是仙人，我們能怎樣？難道還能拒絕？」女友說，「走一步看一步。」

「那倒是。」

「多觀察，不要冒犯了他們。」女友說，「不過他們看起來好像挺和善的，大概不是邪神一路的。」

「我想也不是。」我使眼色讓女友看四周，「這裡看起來很有秩序。」

「就是不知道……」女友欲言又止，因此服務生正端著菜餚過來。

仔細一看，我們驚訝地發現這些菜色竟然都是用仙草仙獸製成，一口下去就不知能為我們增加多少道行。

四目相對，女友和我開始進食。

果然美味！

風卷殘雲之後，我幾乎已經忘記自己身在何處，只是陶醉於滿腹的飽意以及延綿的椰香中。

「振作一點！」女友在桌下踢了我一腳。

我回過神來盯著她。

「任何事情都必然有代價。」她說，「天下從沒有白吃的美餐。」

「怎麼辦？我害怕。」

「不要怕，有我呢。」女友說。

女友真可靠，我覺得自己似乎很依賴她，但我明明比較年長。

很快，支付代價的時間到了：我們需要支付248 枚高階靈石。而現實情況是我們身上最貴重的資產也不過只是三顆中階靈石。

我看了女友一眼，心中估量著仙人懲罰的威力。假如我願意承擔所有責罰，不知道這些仙人是否會同意？我想，至少還能保住女友周全。

但女友似乎別有想法，她拿起旁邊牆上用作裝飾物的海南斗笠，翩然轉身。她說：「我曾在大學時向隱世仙人學過仙舞《黎鄉笠影》，不知能否以此償付？」

「你說黎鄉笠影？」服務生似乎不敢相信，「那是失傳已久的仙舞，若有二十一位仙人共舞，便能組成迷神陣法，縱然太乙金仙也無力抗衡。」

「正是如此。」女友的語氣顯得非常自信。

我驚詬異常，完全不知女友竟有這等本事。

「當年那位隱世仙人贈我機緣時，我不知其有何用，沒想到卻可用在這裡，想來那位仙人早已算到。」

不多時，便來了兩位被尊稱為長老的大人物。他們看過女友在舞台上表演的《黎鄉笠影》之後，又與女友討論了些我完全無法理解的事。

半小時後，女友終於用自己的知識償付了債務。

「瞧吧，還是得我罩著你。」女友自信滿滿地說。

「嗯嗯嗯。」我用力點頭，然後吻了她一下。這時忽然天地變色，我趕緊摟緊她。等到世界重新顯現出形狀，我們已經出現在重慶江北傳送大陣上，離家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