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6 诊疗椅上的政治:如何成为更有自觉的公民|心灵工坊

野兽爱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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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兽按:向来认为“外在政治”和“内在心灵”并不对立,心灵教育和公民教育也需携手同行,才能培育灵性与理性兼备的文明人。这样的信念在安德鲁‧沙缪斯(Andrew Samuels)的这本《诊疗椅上的政治》上得到了共鸣,在阅读过程频频点头:是的,就是这样的。

安德鲁·沙缪斯将精神分析“够好就好”的概念引入政治心理学,帮助我们避免过度理想或一味诋毁领导者的惯性反应,这同时意指公民不去理想化或诋毁自己――如果我们想要修复这个世界,应从接纳自己的破裂状态开始。

如此一来,当现实政治无法符合理想时,我们便能免除强烈失望所带来的瘫痪,避免对现实彻底绝望与鄙夷,从而能更自由地批判和行动。当公民的无力感降低,比较不会放弃自主权,也更能有所作为。

作者重新将公民定位成社会的治疗师,鼓励他们拥抱自己的政治性格与神话,公民将不再默许当今局势,而是提出挑战。阅读本书我们会明白,即使不拥有任何政治权力,却可能拥有很多政治能量;人们对政治的想法和感受,可以影响并创造现实!

理性启蒙和灵性觉醒使用的是同一个词:enlightenment。两种启蒙都论及最宽容的心灵、最高贵的灵魂,以及共通人性最深沉的命运;两种启蒙都在大声呼唤我们最佳的存在方式,以及我们还有何等高贵的可能;两种启蒙汇流为一,指向众生的解放,一方面是时间领域内的解放(西方理性启蒙),另一方面是超越时间层面的解放(东方灵性觉醒),政治自由与灵性自由在此交织,成为一种文化的理想经纬。

如果众生无法享受这两种自由,我们还凭什么谈论世界和平呢?如果任何灵性之子的脸上,都看不到这两种自由在发光,我们还有什么深刻的喜悦?如果有些灵魂无法在浩瀚无限的世界里解脱自在,我们谁能真的在夜里安睡呢?如果不同时为所有人祈祷,我们谁胆敢开始为自己祈祷?如果众生并未全都平等悠游与解脱之海,我们有谁能真的解脱自在呢?

或许,政治自由结合了灵性自由,时间结合了超时间,空间结合了无限,我们最终才能得以安顿、得以静定、得以自在,以关心构造宇宙、以慈悲构造世间,以善意、亲切、喜乐接触每一个灵魂,以永不褪色的荣光点亮万事万物。真的声音、善的声音、美的声音正在召唤我们,正在以不同的说法方式召唤你和我,一起来见证有情众生的解脱。

书名:《诊疗椅上的政治:如何成为更有自觉的公民》 原名:Politics on the Couch: Citizenship and the Internal Life 作者:安德鲁‧沙缪斯(Andrew Samuels) 译者:魏宏晋(校阅:徐志云、陈俊元、郭家颖;审修:王浩威) 出版:心灵工坊书系:PsyHistory 010 定价:500 元页数:376 页出版日期:2017 年04 月14 日ISBN:9789866112966


特别推荐:南方朔、陈俊霖、张凯理、叶启政、廖咸浩、邓惠文诚挚推荐

政治的现实让人失望,

以至于绝望地放弃努力。

最初的理想主义冬眠了,政治上的冬天还在……

与其期待「理想的政治家」

不如监督「够好就好的从政者」

本书的目标,是让读者认识心理治疗整体性的世界观对政治转化的贡献。

安德鲁·沙缪斯将精神分析「够好就好」的概念引入政治心理学,帮助我们避免过度理想或一味诋毁领导者的惯性反应,这同时意指公民不去理想化或诋毁自己――如果我们想要修复这个世界,应从接纳自己的破裂状态开始。

如此一来,当现实政治无法符合理想时,我们便能免除强烈失望所带来的瘫痪,避免对现实彻底绝望与鄙夷,从而能更自由地批判和行动。当公民的无力感降低,比较不会放弃自主权,也更能有所作为。

作者重新将公民定位成社会的治疗师,鼓励他们拥抱自己的政治性格与神话,公民将不再默许当今局势,而是提出挑战。阅读本书我们会明白,即使不拥有任何政治权力,却可能拥有很多政治能量;人们对政治的想法和感受,可以影响并创造现实!

「《诊疗椅上的政治》乃是一本值得专业心理学界和一般读者仔细研读的著作。本书对当代的『转型政治』,特别是最新的『转型经济』有着相当透彻的分析。今天的台湾毫无疑问已到了政治和社会应该转型的关头,现在是必须把政治放到诊疗椅上的时候,这本书的出版正逢其时!」 ──南方朔

「这本沙缪斯写于2001年的著作,是一部启蒙公民政治意识之作。以『后荣格学派』,加上精神分析『中间学派』(Middle School)的观点,探讨『心理治疗和政治』相互的影响。此书字里行间,我们看不出其他的精神分析学派,对作者有没有影响。但作者近年与精神分析『关系学派』(Relational School)有互动,其目前观点,在此书出版之后,应亦有变化。作者希望心理治疗,能促成公民的政治意识觉醒,公民能成为社会的治疗者,没有权力的人能发挥他们的政治能量,集结成为彼此的『促进成长的环境』(facilitating environment),借此论述和实践的空间,进而转型政治。这本书最合适的读者,是1987年解严前后十年的台湾,2016年后的台湾,2014年后的香港,和此刻2017年中国一、二线城市的中产阶级。」──张凯理

「安德鲁‧沙缪斯结合内在与外在生命,这个极具挑衅的概念其实只是个常识,却很少见到有人如此宣说。公民与政治人物两者都是他同时并重的,这对思索当今政治卓有贡献。我发觉他的书动人心弦、洞察入微且乐观进取,这些特质都是建构更好世界的根本要素。」──美国前参议员比尔‧布莱德利(Bill Bradley)

「安德鲁‧沙缪斯可能是当代最突出的和最有代表性的荣格学派学者。」──《美国印象》(American Imago)

「善于表达、大胆、活跃、善辩、渊博、有感染力、有趣、激进、不受束缚,这些与他超群的智力、艺术天分及宽广、深厚的理论知识、临床经验是分不开的。」──《旧金山图书馆学报》

本书获得美国精神分析发展联盟(NAAP)Gradiva 奖

南方朔(作家、社会评论人)

陈俊霖(亚东纪念医院心理健康中心主任)

张凯理(台北荣民总医院桃园院区精神科主任)

叶启政(前世新大学社会心理学系讲座教授)

廖咸浩(国立台湾大学外国语文学系教授)

邓惠文(作家、精神科医师)

诚挚推荐(依姓氏笔划顺序)


本书目录

各方推荐

﹝推荐序一﹞转型政治的一本小圣经卅南方朔

﹝推荐序二﹞躺椅上的政治?刀俎上的心理治疗?卅陈俊霖

﹝中文版序﹞公民身分与内心世界

前言

谢志

第一章.政治的私密生活

第二章.转型政治

政治能量

政治心灵?

内在的政治家

自我的政治神话

政治与「人性」

第三章.女男新政卅新协议

男人与政治

对性别混乱的歌颂

第四章.家庭内在的秘密政治

父母床第的秘密政治

儿子与母亲的秘密政治

女儿与父亲的秘密政治

兄弟姊妹的秘密政治

第五章.政治形式的秘密心理

政治形式

乱伦的性幻想以及新的政治形式

子―父型的政治形式

兄弟对兄弟的政治形式

第六章.够好就好的领袖

够好就好

领导力与失败

够好就好的领导

结语

第七章.够好就好的父亲和不分性别的母亲

当代政治中的父亲

扮演父亲角色

父性温暖的政治

父性攻击的政治

父亲可以改变吗?

心理治疗与父亲

未来的父亲

第八章.政治、灵性、心理治疗

多元的心灵

人类的连系所隐藏的灵性政治

心理治疗与正义感

第九章.经济心灵

为什么是经济?

心灵的再训练

新辩论

心理的经济学

你对经济真正的感受为何?

心理治疗与经济学

第十章.政治诊疗室

反向移情的一些说明

政治诊疗室

政治中的身体

主观的政治

作为总结的反思

第十一章.心理治疗、公民与国家

状态卅国家是国家卅状态的一部分

政治中的多样性

多元主义的问题

第十二章.探究民族心理

第十三章.政治转化卅转型

参考书目

延伸阅读

﹝推荐序一﹞ 转型政治的一本小圣经

南方朔(作家、社会评论人)

一九八七年,美国政治科学会(APSA)在芝加哥召开年会,在那次年会上,通过由美国大学教授费雪(Jeft Fishel)成立一个「生态及转型政治小组」,它的成员包括了人道心理学、未来学、政治运动研究、生态永续性研究、电讯民主等新兴领域具有创新性的学者;动员的学校,包括了史丹福大学、西北大学、约翰霍普金斯大学、芝加哥大学、布朗大学、柏克莱加州大学、麻省理工学院等名校。

从一九八七年起,「转型政治」(Transformational politics)这个名词和概念,开始成了当代学术思想最新兴的领域。根据加州圣玛丽学院政府研究教授伍尔波特(Stephen woolpert)等人所编的论文集《转型政治:理论、研究及实践》,学者们认为,当今的政治已走到了一个新的十字路口。现在的政治己告陈腐僵化,旧的问题它无力解决,新的问题它完全没有概念,于是政治和社会遂成了不满之源。政治人物只知道固执守旧,语言乏味,政治在缺乏新视野后已势不可免的走向平庸化。当代理论家充斥着「后自由」、「后现代」、「后父权」、「后物质」、「后结构」等名词,这正好显示了政治与社会停滞,看不到新的典范时的「论述泛滥」。人类文明的进展有个大规律,当一个时代的新典范清楚,人们就会努力于走向新典范之路,但若走到了十字路口,看不到新的典范和方向,人们的彷徨不满就会表现在各种意象式的批判上,诸如「后自由」、「后现代」之类的论述符号,它即是一种蒙胧的不满,是对现状的批判,只有等到「转型政治」这个更具体、可操作的概念被提出后,新典范的定位遂告清楚。 「转型」是一种新的价值取向,是更加水平多元的民主,是公平正义的更加讲究,也是人性的复归,以及新的性别价值和生态价值进入政治、产业和社会的时间表。

自从「美国政治科学学会」提出「转型政治」这个时代性的新观念后,最值得注意的,乃是当代对「转型」的研究和实践,特别重视「转型」的三个面向;一个是政治运动和社会运动,另一个是文化和新的价值良知,第三个则是心理学和心理分析及精神诊疗的面向。

首先就政治及社会运动而言,近代学者已察觉到,每个国家的政府官僚体制,由于体制的庞大僵化,它已被现状紧紧地捆绑,已不可能进行任何改变或创新,近代的民主发展、性别政治、生态政治、多元政治甚至和平政治,都不是官僚体系所带动,而是公民的政治及社会运动所促成的。因此,学者们认为,政治和社会的新典范,已必须将重点放置在社会及政治运动上。公民先行已成了政治及社会转型的最基本的动力。

其次,就文化批判的角色而言,近代学者早已发现,文化即政治,政治即文化,一个社会甚至整个地球,早已被固定了的文化价值所制约,因此要政治及社会转型,必须优先致力于文化和价值的转型。而一种涉及「典范转移」的「反」的文化批判,乃是最为艰困的志业,它必须有另类的视野,必须有新的整体认知,必须和庞大的商业保守文化对话,必须不被既有的文化体制剽窃占领,必须在新的文化上赋予新的价值想像。当代转型之所以极为缓慢,主因即在于新的文化价值总是显得那么无力,而且文化论述,并不能及时与社会与政治运动结合,遂使得运动颢得片段化和零星化。

第三个面向即是心理学和心理分析及精神治疗这种深层批判的面向,而恰恰好,当代后荣格学派学者沙缪斯(Andrew Samuels)所著的这本《诊疗椅上的政治:如何成为更有自觉的公民》所谈的就是这个课题,而它恰好就是当代「转型政治」中所说的「人本心理学」(Humanistic psychology)的核心问题。它把人们习以为常的「外在政治」和「内在心灵」这种二分法的窠臼打破,认为「内在心灵」和「外在政治」其实是一个辩证统一的范畴。在本文前述的《转型政治》论文集里,乔治城大学教授芭芭拉.耐特(Barbara Night)在所写的论文里即指出,「如果每个人的内在未曾转型,则世界结构的变迁将不可能对体制造成冲击。」因此,「转型」的根本必须从人的自我开始,然后以荣格早年所说的「心灵链金术」形成新的自我觉知,而后才能结合外在的改变,促成自我的转型。而该论文集的主编伍尔波特也是《人道心理学学报》主编之一,他也在结论的论文里指出,心理学对「转型」的最大功用,乃是透过分析和诊断,可以使心灵受到遮蔽以及被体制驯化的黑色板块得以被新的光线所照亮,从而获得新的启明。因此荣格早年所讲的「心灵链金术」「集体无意识」等精神分析方法论,始得以发挥作用。近代法国文豪普鲁斯特(Marcel Proust)曾有一句名言:「真正的发现之旅,并不是在找到新的陆地,而是找到看问题的新眼光。」他的这句名言,已成了「转型政治」的核心金句,它也是「人本心理学」的真正价值之所在。

因此,精神分析和心理治疗对「转型政治」太重要了。对近代精神分析有了解的都知道,从佛洛伊德以降,精神分析和治疗的学者,就努力于将人的自我小宇宙和外在的大环境进行联系。前代著名学者马丁杰(Martin Jay)在他的名著《辩证的想像》中,即有专章〈精神分析的整合〉,他总结了一九二三年至一九五O年间,德国法兰克福批判学派,在精神分析和治疗上,如何将分析和诊疗的方法用于政治和社会批判,前代学者对于自由私人生活的开放,专制政治的解构,体制的僵化,幸福的重新定义上都留下卓越的成就。这也就是说,精神分析和心理治疗用于政治和社会的批判,其实以前已经走了很长的路,现在由于对体制的不满已累积到了一个新的高点,并具体化成了「转型」这个新理论和新的全球运动,分析和治疗家又到了可以再开展的时候。

《诊疗椅上的政治》乃是一本值得专业心理学界和一般读者仔细研读的著作,作者沙缪斯为后荣格学派重要学者,他参加了许多现实性的工作,负责过政治咨商事宜,尤其是对公民不满运动,他也有很多介入,所以本书对当代的「转型政治」,特别是最新的「转型经济」有着相当透澈的分析。今天的台湾毫无疑问已到了政治和社会应该转型的关头。领导及体制的无能日益严重,公民不满运动已经一波波兴起,现在是必须把政治放到诊疗椅上的时候,这本书的出版正逢其时!

﹝推荐序二﹞ 躺椅上的政治?刀俎上的心理治疗?

陈俊霖(精神科医师、台湾荣格发展小组成员)

在漫长而细微的心理治疗生涯中,面对无数个案的肺腑真言与理论洗礼,总觉得身为治疗师,应该比一般人多学到些人性,而人性又该是众人之事的基础,不免自认为多看懂一些政经人事的弦外之音。然而出了会谈室,回到工作岗位上,面对长官的要求、制度的框限,却又深觉无力。看似通透人情的心理治疗师,其实在社会现状下是许多制度中的弱势,这中间总让我觉得有种矛盾。回头想想,各种心理卫生专业者历来没占过太多政治、经济要位,就更难以运用政治权力实现心理治疗的理想。

这多少始自古典精神分析中立、节制的原则,以及心理治疗保守介入案主人生的伦理考量,但也就习而变成一种内敛,蜗坐在治疗室内,超然旁观世事的态度。当治疗师们越少实际参与社会上真实的政治活动时,被握有权利的政治人物决定心理治疗的命运,也就只是刚好而已。

所以,即便心理治疗学听起来充满道德高度与智慧洞见,却正如作者引用詹姆斯.希尔曼的书名《我们拥有心理治疗一百年了,但世界却变得更糟》所镜鉴的,到底一个在治疗室内帮人类拆解人类心中善恶爱欲的学问,真能与治疗室外由人类组合起来控制人类的政治体制之间产生关联吗?安德鲁·沙缪斯的作品,当然必读。

必读的重要原因之一,乃是因为安德鲁‧沙缪斯正是少数跨出治疗室,积极投身政治与社会行动的分析师之一。一九四九年出生的他,长年投身社会运动,并在心理卫生专业上取得精神社工资格,之后又进一步完训成为荣格分析师。在他诸多穿梭于心理分析与社会运动的成果中,尤以一九九五年领导成立「追求社会责任的心理治疗师与咨商师」组织(PCSR, Psychotherapists and Counsellors for Social Responsibility),结合精神分析、荣格分析、人本心理等不同学派的治疗师们,共同关切许多不同的社会议题尤为经典。我也是在追溯历史时,才知道英国的生态心理学也是在PCSR 的号召下,而有玛莉-珍.罗斯特(Mary-Jayne Rust,《失灵的大地》〔心灵工坊,二○一五〕一书主编)等人引领发展。他一向倡导将心理治疗所得的智慧和政治运作相结合,逐渐累积实作机会,因而曾经和著名的社会学家安东尼.纪登斯(Anthony Giddens)担任英国工党首相布莱尔(Anthony Blair)的顾问,也曾担任欧美、巴西、以色列、日本、俄罗斯、南非等地政治人物或社运团体的咨询顾问。

此书《诊疗椅上的政治》正是一贯发展他重要的思路,连同他的前两本著作《多重心灵》(The Plural Psyche, 1989)和《政治心灵》(The Political Psyche, 1993),算是他这系列的三部曲。

我试着用三个层次来理解此书。

第一个层次包括前两章〈政治的私密生活〉和〈转型政治〉,批判了当代政治的弊端,同理各国民众对当代政治的失望,读者们应该也感同身受。他试着以一位心理分析师的专业,鼓舞大家考虑接受将心理分析与心理治疗的视角引为理解政治、改变政治的一种可能方式。同时也鼓励治疗师、分析师们跨出治疗室,实际投身社会行动,或者至少不能和现实社会严重脱钩,也不能满足于只是对政治人物的特定行径进行草率的心理分析。这分鼓舞从一位实际走进社运与政治行动如此深刻的分析师前辈口中说出,尤其值得心理工作者们深思。深层心理学一直有一个信念,相信人类内在心灵既有的样式虽不易知,但投射后也就形成外界人造世界的风貌。基于这样的信念,也就相信处理好内在心灵的工作,对于外界人类世界的良善也会有所帮助。此外值得一提的是,转化卅转型(transformation)一词在荣格学派中,不免多带有一些正向的隐意,蕴藏着个体化历程必须历经的阶段性进展,至此也就揭开了全书想指向的,塑造出一种可以具有转化功能的政治型态。

第二个层次可将第三章到第七章放在一起,包括〈女男新政卅新协议〉、〈家庭内在的秘密政治〉、〈政治形式的秘密心理〉、〈够好就好的领袖〉、〈够好就好的父亲和不分性别的母亲〉等章。性卅性别在精神分析中一向是重大议题,既是一切能量的源头,又是后续互动模式的重要参数。而在荣格心理学的传统中,男女的特质与互动方式固然有特定的原型模式,但对男性性卅阳刚气质(masculinity)与女性性卅阴柔气质(femininity)的观点则相对较为流动,相信在表面的男女性别底下,还可以融合不同比例、不同深度的男性性与女性性,甚至在生命成熟的过程中,重新调和个人心中这两股阴阳之力就是重要的议题之一。本书以性、性别、家庭中不同性别的亲子互动模式为模版来思考政治型态,是作者的荣格理论背景与政治分析重要的对话,并用象征意象的思维方式,提出情欲领导、捣蛋鬼领导、手足领袖三种可能的领导原型。

第三个大层次则是第八章到第十三章,亦即包括〈政治、灵性、心理治疗〉、〈经济心灵〉、〈政治诊疗室〉、〈心理治疗、公民与国家〉、〈探究民族心理〉、〈政治转化卅转型〉等章,跨出更大的脚步,用心理分析、心理治疗的视野思考国家级的大议题。除了对个别主题的抽象分析之外,更有趣的是此书揭示了心理治疗师擅长的团体模式也可以用来处理政治及经济主题。如书中所示,我们可以在团体工作的模式中,尝试了解成员生命中的政治、经济经验,并探讨这些经验和个人家庭、心理演变历程间的对照。再从个体层级的政治心理工作为基础,作者提出了更大格局的政治心理想像,如同他在最后一章提出的,当整个社会更具有心理治疗的概念,甚至成立一些具有心理治疗意味的公部门,在执行某些政策,甚至运用心理治疗的所长,对某些未能执行的政策进行疗愈性的处理,这样的政治体制又会是什么模样,值得大家想像。

当然,作者也务实地承认这些想像未必能在可见的未来实现。身为治疗师,我当然也很期待心理治疗学能在人类的大议题上有更多发挥,但不得不感慨,权力恐怕是完全不同的一个面向,而那正是政治必须赤裸裸面对的筹码交换。例如在面对令人担心的领导者时,众人当然可以从法律、历史、经济、心理等不同面向发出各式各样的评论,但手中的权力往往才是当下决定方向的最重要因子。不巧心理治疗讲究的中立、节制,以及心理治疗师传统中心智澄明而两袖清风的修士原型,似乎都离取得权力甚为遥远。于是,让政治躺上心理治疗诊疗椅的幻想偶可为之,但就怕心理治疗被摆在制度刀俎上的现实更常出现。

二○一三年底,安德鲁曾在台湾荣格发展小组的安排下来台,以「面向更宽广社会的心理治疗」为题办理工作坊。笔者当时参与其中,有幸得以亲见其面,并趁帮忙带路时以PCSR 和生态心理学为话题攀谈。和工作坊主题一致,他的行止间充满一种不同于其他治疗师的豪气,套句当时活动文宣中肯的形容:「他不像台湾熟悉的荣格分析师,不是那一种『仙风道骨』的模样」,但也给了治疗师们一个新的典范。如果心理治疗的修为真值得做为人类社会运作的参考,至少像作者所相信的,治疗师们对疗愈、弥合裂痕总是认同的,那么,如何透过社会参与取得合理比例的政治权力,也许是治疗师们最该从安德鲁身上看到的典范。

﹝中文版序﹞ 公民身分与内心世界

安德鲁·沙缪斯

双向道

本书的内容试图在社会及政治现象及心理治疗之间做出有意义的连结。我在写作时总会使用「双向道」技巧,目的是:第一,让社会现象来批判、启发、转化心理层面议题;第二,以心理治疗的思考方式帮助社会进步。心理历程和人身处社会之中的生活是密不可分的。心理议题和主观经验无法独立于社会、文化及历史脉络之外,但也不能确切地简化到只剩下社会此一因素。相同地,社会及文化也各自有其心理因素的层面,由一连串心理历程及主体之间的关系刻画而成。

这本书的主要目标之一是评估心理治疗在「让我们不再用国家要我们思考的方式思考」这个层面有多少贡献。要达到这个目标,我们必须对此一职业的整体政治立场进行重新校准。心理治疗发展之初有个特色,相信很多人都有注意到,就是行业人士的想法比较激进,但随后为了受到当权者接受,便逐渐失去了这样激进的声音。我希望这本书或多或少能够传达如何找回这种根本的激进主义。

我是执业心理治疗师、学者,也是政治运动家。我非常小心地测试这本书讨论的主题极限何在。我对此议题很有热忱,但我同时也小心谨慎、抱持批判态度。在本书中,我们讨论真实的议题,并不局限于主体经验之中,如性别政治、经济、侵略与暴力、领导、社会脉络中的灵性及父亲等。

老实说,除了缓和个人的痛苦之外,心理治疗对社会贡献的其他可能性,并不是那么受大众欢迎。第一次会谈就被这个世界放了鸽子!连与个人进行的临床工作都被斥为新的集体鸦片,让我们不去关注这个社会出了什么问题,并打造某种独立的假象,对集体生活的价值嗤之以鼻。

心理治疗的问题

老实说,这一连串的挫折是心理治疗师自找的。我们的精力通常是花在证明自己的理论是对的,而不是去作根本性的改变。心理治疗师正直诚实地令人恼怒,再碰上盲目的简化主义,将所有的社会现象视为精神方面的碎片,就变成了无聊的泛心论。更别提心理治疗在对待不同群体方面有过的黑暗历史,尤其是针对性取向的少数群体。

即使到了现代,恐同症已经销声匿迹,在心理治疗圈里还是有一种将同志分为「好同志」和「坏同志」的倾向。前者仿效着所有异性恋的长期关系或婚姻带来的种种所谓优点。而后者则被当作是标新立异的激进分子,过着不经思考的淫乱生活。

而在此领域之外的人都知道,要接触心理治疗这个领域,而且不是那种机械化的心理治疗,除非你非常富有,不然恐怕很难办到。在西方国家,少数族群或劳动阶级的成员要接受训练成为心理治疗师并不容易,不晓得在台湾情况是否类似。

我们追寻的终极目标依然是广泛地将心理治疗的观念应用在探讨社会及政治的运作及问题之上,用跨学科的方式进行更深的了解。这些问题包括了当代生活的肤浅及不公、似乎无法根除的战争及暴力,或是像气候变迁否定论这样令人困惑的集体现象。

参与社会运动的治疗师

我想要针对参与社会运动的心理治疗师发表一些意见。心理治疗师社群发起的社会及政治运动依然非常有趣。我们曾经目睹九○年代中期英国「追求社会责任的心理治疗师与咨商师」组织的形成,也有特定的小组关注核武及气候变迁卅永续发展等议题。但我必须说,许多心理治疗师不太确定该如何将行动主义与心理治疗师的专业所扮演的角色及形象结合。若以治疗师的身分介入政治运动或与政治人物互动,究竟是应该扮演治疗师的角色,还是以公民的身分参与,只是这个公民刚好是心理治疗师?还是两者皆是?相关的道德规范又是什么呢?

我现在关注的范围转向了希望在政治领域发挥影响力的某些心理治疗与咨商师组织,他们的政治理念连贯一致,并且一定程度上受到他们的专业所规范。由于文长限制,我将仅讨论两个议题。第一,这样的组织是否一定是(或一定应该)在政治立场上左倾的,或是在某些层面上来说是「激进」的,毕竟我们似乎声称这个年代已经跳脱了左倾或右倾的框架。如果左倾是无可避免的,那么该组织就必须承认它无法代表一个双方都觉得专业的意见(虽然某些时候可能可以),当然就无法代表整个专业来发言。一个最明显的例子就是某个心理治疗师的组织在重要的选举中公开表达反对某位候选人。

治疗师犯的政治错误

谈到政治人物或政治圈使用心理治疗概念的情况,我们必须记得精神分析的历史中包含了一连串与当权者的权力勾结。荣格没有受到诱惑,而近年来的史料研究指出,三○年代的安娜.佛洛伊德与恩尼斯特.琼斯(Ernest Jones)也是如此。

必须说明的是,在没有心理专家在场的情况下使用心理学的概念,和在有咨商师在场的情况下参与他们提供的服务,这两者之间是有不同之处的。举例来说,我与许多国家的政治人物及政治运动团体进行过咨商,也有许多心理治疗师有过这类经验。所有人都同意这样的经验可以非常美妙,同时也令人挫折、谦卑。但是,像定义、整合、认同这类的有趣问题也会在过程之中出现。

最后,欢迎读者与我联系。我的电子邮件地址为andrew@andrewsamuels.net,个人网站为www.andrewsamuels.com。

前言

就某个角度而言,《诊疗椅上的政治》是三部曲的结语。这三部曲始于《多重心灵》(The Plural Psyche, 1989),随后是《政治心灵》(The Political Psyche, 1993)。这系列的前两部企图连结我们内在与外在世界、也就是在看似对立的心理治疗与政治两个领域间建立起连结;这本书虽然延续着这样的主旨,但还是经常挑战自己以前的论点。而且,这本书的绝大部分内容,是因为针对我先前提出概念的回响所带来的刺激而促成的。

《诊疗椅上的政治》为此三部曲中最具企图心的作品,足以呈现我向来想创造一种新语言的努力。因此,正如其他两本书的内容,我也以自己的文字能力尽可能地做到这一点。

如同所有作者一样,我也一直好奇读者会如何读这本书。读者会将这书当成一位教授还是一位心理治疗师的文本来阅读?这两种角色寻求真理的途径是十分不同的,看待各种情感的相对重要性和呈现在个人行为的方式也大不相同。对治疗师来说,关键的考验是一个人如何经验「内在」(inside),他或她在私人领域中如何梦想、如何发展关系与言行。对学者而言,这些或许都重要,整体所强调的是──唉,没错,就是学术。

这书看来会像是一位百分之百就是治疗师的人所写的,还是一个刚好是治疗师的公民所写的?有时人们会跟我说,「是的,书很有趣也实用,但说那样的东西不必通过治疗师的口。你难道就不能针对这些议题提出一些治疗专业的观点吗?」还有人说,「没错,专业的治疗师和分析师对你的观点会感兴趣,但在政治上又有啥实用性呢?」我在1990年代工党党员大会组织了一些周边的会议,同时也进行演说,就是典型例子。经由这些状况,我已经开始熟悉如何面对这些质疑。有时,这两种反应甚至在同一场演讲里出现。

会有这样的情形,部分问题是出在心理治疗及其思维方式并未被广泛认同,在公众对话中也还没广泛地受到欢迎的缘故。治疗师经常被看成与现实社会脱节的人,因此也就是不可信任的人。然而,握有权势的政客与名嘴,既然对我们的政治文化没做出什么了不起的定义或实践,他们也就没法拒绝这些不在他们控制内的思考方式。

而这本书会被当成「荣格学派」的文本来阅读吗?我曾在《政治心灵》中试着评论荣格的反犹太主义,建议当今的荣格分析师对荣格过去的言行进行修补。许多同侪不仅欣然接受了这个提议,还和我一起努力共同检视荣格理论的整个光谱,看看有哪些是需要调整甚至该放弃的。针对荣格有关文化与心灵的概念进行批判式的分析后,现在可以自在地将这些自己真的感到相关且有用的概念组合一起。

然而,就自己的专业认同而言,我会比较喜欢被当成一位具后荣格学派(post-Jungian)训练背景的心理治疗师。在佛洛伊德派的精神分析圈子里和在知识圈,一般还是会将「荣格学派」贴上特定的污名标签,导致人们对他的作品有所质疑。如果「荣格学派」是这样,那让我直说:这本书不是一部「荣格学派」的著作,不应以这个角度阅读。这本书应从它自有的价值来进行判读。或者,依序言的看法来释义的话,书中任何错误皆当归咎于作者,而非卡尔‧古斯塔夫‧荣格之过。

最后,本书的经验基础是来自于我参与过的数个政治性组织,和最近的政治发展。我持续在英国、美国、巴西、以色列和南非为政治人物、政治组织、社运团体以及一般大众,进行咨商工作且带领工作坊;去探索这些源自于心理治疗的观点,在政策形成中、在思考政治历程的新方法里,以及在政治冲突的解决中,究竟可以发挥到怎样地有用且有效的程度。因为要对政治进行治疗性的思维是困难的,因此对主流的政治人物而言,譬如美国民主党的参议员或是英国工党的党委,要他们因此而严肃地加以看待这些见解是困难的。至于「非主流」(alternative)政治人物或者组织,这困难也没有比较少。但这完全不是问题。我在那些工作坊与咨商里所体验过、目睹过,以及发现过的东西,为《诊疗椅上的政治》这本书里的论证,提供了经验的基础。

这本书所讨论的活动,我也曾经在参与三个组织建立的过程中经历并积极介入。 「追求社会责任的治疗师与咨商师」组织(Psychotherapists and Counsellors for Social Responsibility)是想帮助治疗师与咨商师们,如何去运用他们的知识和经验,以专业能力进入社会与政治事务。第二个组织是「解药」(Antidote),一个以心理治疗为基础的智库。这个智库采行多种领域的工作方式,寻求的连结早已不只是心理治疗领域的人。 「解药」如今已着手进行金钱与经济事务的心理态度研究,且从事将情感素养(emotional literacy)应用到政治上的尝试。

第三个组织是「圣詹姆士连线」(St James's Alliance)(现今已不复存在)。总部在伦敦市中心的教堂,成员来自不同的领域,包括政治学、经济、伦理学、宗教、非政府组织、媒体,和心理治疗界。这个组织试图将伦理的、灵性的和心理的关怀,整合到英国的政治议题中,并且促进非政府组织、单一议题团体、与社会运动团体之间的对话。这是个将过去经常处于分裂与虚耗的政治能量加以结合和运用的实验。

我希望这样就说得够明白了。我认为心理治疗师如果想赢得搞政治的家伙们更多的重视,心理治疗的许多概念与实务就需要改变。如果要对公众生活有所贡献,试图让人聆听到他们的意见,心理治疗师也需要一些改革。

本书前面两章是同一单元,提出以心理治疗出发的方式来进行政治活动的价值开场,同时也解释转型政治(transformative politics)的主要原理。第三、四与五章运用性别、性与「内在家庭」(internal family)的概念,去规划和主张如何面对政治历程的新态度,也探讨政治变迁的起源。六、七两章讨论政治中的「够好就好」(good-enoughness),先是与领导方式有关的,其次是和父权有关。接下来的五章重点在于政治性的主题:灵性的政治、经济、如何将心理治疗的价值与实务运用到政治目的上、运用到公民与国家的关系,以及运用到国族心理学。最后,第十三章对整本书的诸主题再一次强调与延伸。

第一章政治的私密生活

在许多西方的国家里,政治已经是完全破碎,而且一团混乱:面对这情形,我们亟需新的观念和新的方法。透过本书我将清楚地说明这主张,心理治疗对政治的全面转型卅转化(transformation)可以有一定的贡献。身为心理治疗师,他们工作上可以不管政治的败坏,继续仅仅聚焦在个人的转化上。或者,他们也可以试着把对个人的关注,转化成对社会与政治的关注,因而有助于政治的活力复苏。

当今的政客让人民感到深深的绝望与厌恶。他们缺乏品德、没有想像力,并且是了无新意。自西徂东,全世界都在寻求新的政治典范。而心理治疗对这一点之所以能有所贡献,是可以开启内在现实与政治世界之间双向的沟通。身为治疗师的我们在尝试去理解情感、个人和家庭经验的内在世界的秘密政治时,也同时必须试着揭示强加于外在世界里一切事务的秘密心理,像是领导权、经济、环保以及民族主义等等,而将两者加以平衡。

因此,这些问题要先加以回答:

• 当前政治现实所提供的愿景,以及几个政党对未来的所谓设想,可以带给我们多少的快乐?

• 我们同意政治人物所设定的目标吗?

• 我们能做得更好吗?如果答案是对的,那么在个体层面以及在社会层面我们又该做怎样的改变?

• 政治体系要怎样改变,才能重新赢得包括广泛年轻族群在内的那些已经疏离的和被排挤的团体或个人的敬重?

如果能够将眼前这些缺乏深思熟虑的、只是直觉式的政治概念与承诺,努力变得更准确而敏锐。当人们有意愿介入时,就能采取更有效的政治行动;于是,他们想这么做的欲望也会增强。每个人的内在都有被埋葬的、关于政治智慧的源头;我们在每个人对政治世界正发生的事所做出的个人反应里,看到了这些政治智慧。然而,这样的个人反应显然是没有出路的,因此持续处于私密状态。本书将提出一些方法,将这些通常被认为是极度私密的事物,像是童年经验、亲密关系、幻想(包括性幻想)、梦,以及身体感觉等,透过这些私密的重新组构,而转变成有用的、具转型效果的政治手段。

我们的内在世界也好,我们的私密生活也好,都随着政策的决定与既存的政治文化而颠沛受苦。然而,我们负责制定政策的各种相关委员会里,为什么都没找心理治疗师参与而成为其中一名专家?这不是呼吁要成立心理治疗师委员会!但就如同委员会里通常会有统计学的专家出席,尽管他的角色未必全然受到其他成员的欢迎;同样的,这些会议桌也该留给治疗师一席之地。人们将期待治疗师对涉及人际关系的这些社会议题,提出意见。相反的,媒体经常深入讨论男人是否能够或怎样才可以成为照顾他人的角色,也讨论女性与男性之间政治结盟可以到怎样的程度。而且,出乎意料的是,政治生活里的传统面向(经济状态、领导力、民族主义),也越来越多是以心理治疗的角度检视。而这些现象都是这本书的讨论中将会逐一探讨的。

这些年来我们社会如此流行「情绪智商」(emotional intelligence)或「情绪素养」(emotional literacy)等新名词,其实是因为我们想要提高自我认识的内在需求。然而,这些新词的流行不单单只是在私人的生活面。现代的社会让我们陷入不确定的状态,我们的感觉因此失去了可依循的轨道,而滑落到忧郁与无助的情境。如果可以将情绪素养的概念延伸到公共领域,我们的公民意识就可以在以个人的感受和体验作为基础的前提下,愿意去从事政治活动,并且因为可以知道彼此是一致的,而感觉是安全的。

心理治疗观点对政治生活的另一个可能的重大贡献,就是帮助人们去面对不可避免的失望。这是心理治疗最具价值的成果之一,心理治疗的历程中经由辛苦努力而体验到的是:人们因此体会到自己拥有足够的力量,去突破教我们绝望的障碍,而且是值得继续奋斗的。

许多心理专业相关工作的人经常认为政治令人作呕,与之牵涉会有辱自己的身分,而且会失去自我尊严。而专业心理治疗师通常也因为临床工作的繁重,忙到无暇顾及政治。同样地,许多政治人物,不管是主流政党或社会运动的支持者,也经常不屑去进行自我的内在观照与心理反思,认为这只是浪费时间。我们必须重新思考这种习惯性的二分法思维,将政治生活摆一旁,个人生活的创造力摆另一旁;然而这两者真的毫不相干?有没有可能积极投入政治而发挥影响力,却不影响自我尊严?如果不这样做,代价是很大的。如果不对政治危机做出任何回应,我们在政治生活中完全失去任何发言机会。如此一来,这种事将会留给媒体去处理。而我们是知道的,媒体对心理学的应用倾向于症状的描述,而非提出可能的疗愈。

媒体上那些明星专栏作家与自诩为专家的家伙们,他们在讨论政治人物行为时,反覆卖弄心理学的专有名词。但他们多数只是沾点伪精神分析的方式,讨论我们政治领袖人物的「个性」,企图诠释他们为何会那样:美国总统柯林顿是因为有个酒鬼继父,所以过度急于取悦所有人?英国首相邱吉尔从小不被美丽的母亲所疼爱,又太清楚父亲的失败,所以渴望赢得公众的掌声?这全是没啥意义的空谈,就像现在的政治人物对「品德」与「远景」极其简化的自吹自擂。如同我们对政治领袖不再能有所期待,我们也不该依靠媒体提供政治历程的洞察力。相反的,我们应该开始回到自身。

揣测当今政治人物心理动机的这一类解谜游戏,总是让人着迷。然而,真正有意义的是进行这样的探讨:如果公民开始可以启动他们政治的自我觉察,找到每个人「内在的政治家角色」(inner politician)。这样的话,对政治系统产生的影响又会是怎样呢?如果可以这样,我们将可以有一个全然不同的基础,去质问政治人物的种种动机。

他们脆弱,他们强大

现今西方男人已经十分讽刺地成为政治与心理学检视的对象,而且经常被视为「问题所在」。这很讽刺,因为千百年以来男性都在审视其他群体,比如女性、小孩、黑人、自然世界的动植物,并且把这些群体加以问题化。男人就像站在教宗的露台上,从那里环视宇宙。然而到了我们这个时代,文化意识产生巨大转变,开始出现了有关男人的新问题:男人作为(迷途的)父亲、男人作为(暴力的)罪犯、男人作为(疏离的)公民。

看来,三个更根本的问题如下:男人会改变吗?男人是强而有力的吗?男人憎恨女人吗?今天的男女或许会这样回答这三个问题:「是,也不是」。

男人会改变吗?当然,男人可以改变;可是,男人参与照顾小孩或洗涤工作的统计显示,他们的行为并没多大改变。为什么不改变?过去几年当中,已经耗费过多的时间,总是从哲学、形而上学或类科学去讨论一个无解的问题,也就是天性与教养对性别认同的形成与实践中的相对重要性。检视男性的改变所遇到的限制,是有政治意义的。男性的不能改变,并不在于生物学上那些被假定为与生俱来的原因,而是在于心理上的因素;以心理学的语言来说,就是「内化」,意指男性看到外在世界所投射出来的男子气概,将之吸收成为自己内在世界的一部分。这是一种心理学的过程,而非生物的「遗传」。

男人是强而有力的吗?他们当然有经济的权力。但是黑人男性、流浪汉、阶下囚、年轻男子、被迫或受骗入伍者、残障人士、同性恋者,这些都是脆弱的群体。我们如果要将男性经济有力者与男性经济脆弱者相提并论,确实是有困难。我们也知道,男人惧怕女人。先别说他们对「女性特质」的畏惧,单单对女人他们就害怕。如果一个男人害怕女人,怎么能说他是有权力的呢?而且,要知道,男人也害怕其他男人。如果我们思考关于男性权力这个问题,所有答案早已取决于内化的一切,也就是说,个人过去的经验与现在的情境是决定性因素。

男人憎恨女人吗?于此,「矛盾心理」(ambivalence)这个字眼浮上心头。因为我们在稍后会着重在这个概念,所以先来了解其历史。在1910年,荣格的导师尤金.布鲁勒新创了「矛盾心理」这个字,当时被视作是非常严重的精神分裂症症状。到了1930及1940年代,依精神分析的看法,矛盾心理反而被认为是心理成熟的迹象。矛盾心理是对一个人同时产生恨与爱的能力。所以这不只是个问题,更是极端难得的心理与社会的成熟样貌。当我们谈到男人与女人之间基于彼此矛盾心理的情感,而创造出一个政治性的暂时协议与联盟时,我们要提出来的是某些严肃的,难以企及并具有价值的部分,而不是俗气且短视的想法。

歌颂性别混乱

那些过度执着且确定自己的性别认同和性别角色的人,现在反而遭到众人的提防。想想看那些政界巨头,如此能干又有活力,是个多么主动积极的非凡人物。我们哪里知道,私底下他是个爱哭鬼,需要别人给予安全感,所依赖的可能还是女性?一个看来十分母性的女人,私下却十分渴望以完全不母性的方式来表现自我,争取另一种形式的力量,以抵抗她所遭遇的文化上的「阉割」?

我们已经开始相信,在过度的性别确定(gender certainty)的背后,潜藏着这样的性别混乱。许多对性别确定有所怀疑的人,也认为一个人的性别得以确定,基本上是件好事。然而,此刻也许需要一个全然不同的概念,从二十一世纪初混乱神秘的性别关系和性别政治中找出意义来。许多来接受治疗的人,对性别认同有明显的困惑。他们知道一个男人或女人的行为举止应该如何;然而,以他们对自己内在生命的了解,却无法确定一个真正的男性或女性是否可以体验到他们正在体验的感觉与幻想。

在此类性别混乱造成的深刻感受中,必然也同时存在着同样深刻的性别确定(因为社会呈现的意象而形成)。如果你无法从来访者的评估中找到一些确定的迹象,你便无从了解混乱的细节。来访者展现出正在哭泣的内在小男孩时,他同时也很清楚自己的外在是「真实的」「很男人的」大亨,因此才对自己产生负面的评价。我们甚至可以说:没有性别确定,就没有性别混乱。这意味着,人们大致上都是依着性别确定,来建构他们的性别混乱。如果性别确定是日常社会化的结果,那么性别混乱同样也是被建构的,而不是个人的深层创伤或失败。

因此,我们需要彻底地把现今的看法,即认为性别混乱隐藏在性别确定的背后,延伸成:性别确定隐藏在性别混乱的背后。性别混乱经常被视为精神问题或精神官能症,这看法不仅正犯下天大的错误,对于那些正因此而受苦的人而言,根本是一种足以毁灭他的欺瞒。事实上,问题出在性别确定。

我们可以看看这对西方社会的男性产生怎么样的影响。有人认为,生活在受女性主义影响的文化之中的许多男性,对于他们的男性身分感到混乱;一旦我们舍弃对性别确定的渴求,这种陈腐的看法便会转换成其他面貌:现代男性并不那么困惑,至少这种困惑不再是他们主要的问题。他们的问题在于被性别确定所困扰;性别确定在他们的生活中并没有情感上的用处,但对他们的潜能却造成伤害。

真正有意思的问题在于,如何处理当今让人人感到痛苦的性别混乱。如果我们把「混乱」这个字换成听来比较正面的字眼,像是「流动性」、「灵活性」,甚至「雌雄同体」,或许就会好过一些。但「混乱」这个字有它的优点,因为它捕捉到当代人们对性别认同更真实的感受。

事实上,性别混乱对政治与社会改革是可以有所贡献的。许多男性想对性别政治有进步性的贡献,进而(以男性的身分)贡献至扩大的政治领域。他们毋须拒绝自己的男性身分,也不需要在与女性进行社会政治的结盟时虚假地否定两性之间确实存在各异的政治议程。这些男性也许该首先庆祝的是:我们终于不太知道自己性别是怎样的,也不太知道什么才是应该知道的。

两位乞丐换了位置,但抽鞭不变

为革命和更多射击的炮弹欢呼吧!

马背上的乞丐抽鞭着赤脚的乞丐。

为革命再来炮弹再来欢呼吧!

两位乞丐换了位置,但抽鞭不变。

—W. B.叶慈,〈伟大之日〉(The Great Day)

所有想要对政治制度或政治行为进行改革的人,都要谨记叶慈「反政治」诗句中的警语。我们如何能确定自己所倡议的改革,不会沦为只是从一手换到另一手的抽鞭?

转型政治要求公民将自己视为政治生物,把自己逐步建立的政治神话向自己和其他人叙说,并且探问自己是什么样的公民、什么样的人。虽然探究自身过往的历史,确实有可能、也有助于深入了解自己的政治性格,但是有一个向度(我称作政治类型)是始终无法解释的。这与命运、气质、天生性格有关—是一种私密的政治之谜。

为什么人们接触政治以及看待物质世界的方式,会如此大相径庭?为什么社会不时会因为对「社会」这个概念本身的分歧而变成战场?人类漫长的争辩,究竟为了何种目的或目标?难道社会上的攻击行为,真如同在个人关系或婚姻之中那样,背后其实期待着更深层的接触吗?想要拥抱转型政治的公民,是无法逃避上述这些困惑的。如果这样去做,转型政治会给予回报,并且相信那些过于节制、退缩、爱作梦、受压迫的公民确实拥有政治智慧去获得回报。

当我们说自己需要够好就好的军队、够好就好的经济、够好就好的教育制度时,会发生什么事?一旦运用「够好就好」的概念,对完美的祈求就会降低,免除了强烈失望所带来的瘫痪,于是就更能自由地抱怨和行动。同样的,处在光谱最负向的一端时,也能避免我们堕落至对万物彻底绝望与鄙夷。当我们的无力感降低后,就比较不会将自主权割让他人,也更可能有所作为。

矛盾心理(ambivalence)是精神分析概念,描绘现代社会中所有发展的面向,这个概念也有助于了解这些面向:两性关系、手足关系、亲子关系;对财富创造与分配不均的观感;对同性恋抱持的态度。矛盾心理行驶于爱与恨之间,让两者并存,而不因为试图否认其中一方而迫使人们走上极端之途。 (荣格曾言:「在所有的狂热里,都潜藏着怀疑。」)欣然接受必然的矛盾心理,让我们乐于把热情放置进政治论述之中,而不是惧怕热情会掌控全局。

最后,我们在这个向心理治疗致敬的过程中,来到无意识或是心灵本身:这是我们面对的问题之源,也是我们能够以创新、有建设性的方式去处理问题的根基。心灵激进又保守,既是宅心仁厚却也不怀好意,是创造和毁灭两者兼具。没有任何东西比心灵的运作更能展现人类矛盾的经验。心灵或许是由矛盾心理所构成,或被其垄罩,但仍然是足够好的心灵。

然而,千万不可将这一连串取自心理治疗的思考,取代真正的政治—也因此我不将这章总结称为宣言。真正的政治如果不将心理治疗观点视为不可或缺的附加物,至少也必须将之视为非常重要的观点;此外还须从经济、社会科学、艺术人文和宗教各个领域,汲取进步的和富想像力的观点。

谨记心理治疗取径的限制,就可以让我们认识到它的潜力,开启政治的双向大道(political two-way-street)。我提出政治的双向大道这个词,指的是同时探索政治的私密心理生活,以及心理生活中的秘密政治。有时候,任何一位心理治疗师在评论政治时都可能会落入心理学必胜信念,这是应受到抵制的;但还有一种比这个更糟糕的政治取向,即是把政治看成与公民主观经验无关,因此人民在世界中的经验也被否定了。

公民的立场

在转型政治中,许多领导者与被领导者之间的新关系会浮现出来,包括将这两方产生分化的结构(即手足政治)加以撤除了。够好就好的领导者将会与失败深刻地相连,他们会研究自己为何没有、或无法达成理想的原因,并将研究结果与所有公民讨论。每个人都会开始讨论失败,以及如何处理失望。当公民们认为自己是「作为治疗师的公民」,责任的重担将被分摊。

身为治疗世界的治疗师,公民有立场可以去辩论国家是否如一般所说的,像母性的容器一样涵括了所有内部的事物。重新思索「一」和「多」的关系,让我们看见,国家在有些时候只不过是「多」者之间的「一」。国家期待统一并管理多样性,希望以法律创造秩序(这是国家的审判型父亲的模样),对于这一点也可以再进一步分析并提出辩论。

许多不属于政治领域的群众,希望用自己的专业间接对社会做出贡献,我们可以想到许许多多的艺术家、作家、科学家、医生、商人、工艺家和宗教人物皆属此列,荣格和佛洛伊德也包含在内。人们会受内在的责任感推动,或因良心驱使、个人经验而走向政治。我们所有人都受政治驱力推动,所以我们再也无法选择抽身或忽略它,就像面对性与攻击欲一样。为了让日常的工作和家庭生活丰富满足,我们要能够做出超越工作和亲密需求的承诺—承诺努力去满足陌生人的需要与欲求。

每一个政治贡献者或潜在贡献者都需培养一种空间观,知道他们所相信的政治会在怎样的环境落实。这通常是在一个安全和满足的环境,而绝非是在封闭且抑制创新和行动的地方。精神分析词汇中,这样的空间称为「促进成长的环境」(facilitating environment),在生命早期,促进成长的环境是由人类供给的,也就是由父母或早年的照顾者提供。不过,即便是对小婴儿而言,促进成长的环境不是只有在场的人来决定的。这种环境有它特殊的氛围和形式,有它潜藏的或公开的原则、社会系统、以及视觉、听觉及感官知觉的意象,而这些都是这个「环境」所不可或缺的。

转型政治的促进成长的环境,同样需要由人类和非人类元素组成,有的能以理性和情感度量,有的则否。这类环境中的主要价值在于,尊重他人的同时也能坚定地自重,并对失败怀有怜悯之心。

现在已有许多尝试在不断改善政治的促进成长的环境,通常是透过重新分配财富,以及修改立法和宪法架构。这样的计画既必要且具有价值,是会带来心理学的转变的。如果能够有效、公平地制定基本薪资,或赋予地方自治的权利,这些产生的影响都会反映在国家情绪审计部的资料当中。但我们如果只是全然地从经济发展出来的唯物主义方法,或者只依赖更动国家架构的方式,是无法改变个别公民或大众之中某些心理学观点方可触及的部分。

我们对自由民主无法达到目的感到失望,我们对经济重新分配、改变宪法结构的限制认识得更深,这些现象都在强化本书论点:现代政治少了点什么,以至其最重要的秘密生活惨遭否认。我们可以更换衣装,不停地交替各种组合,但在政治世界中令唯物论者和宪法改革者挥之不去的阴霾,正是他们只在表面翻搅,而未(仅仅因为他们无法)发动政治灵魂渴求的转化。

我很明白我在此倡导的深度观点,可能永远无法为我们的政治文化所用。我所说的每一件事,或许最后还是没办法对这世界的情势带来任何改变。因此,且让我引用萨缪尔·贝克特的几句话作为结语。贝克特自己生活和工作的方式,就如同所有无法继续前进、却不得不坚持下去的人一样:「不打紧,再尝试、再失败,失败得更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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