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君朔

在全球化遭到严重考验，在各类经济、金融与产业的相关讨论中，地缘政治也成为热门名词的当下，想要了解充斥动荡、混乱世界局势的最佳参考指南应该就是由知名评论家Ian Bremmer所创办的知名政经风险顾问公司欧亚集团（Eurasia Group）在年度交替之际所公布的年度10大风险（Top Risks）报告了。

去年该公司首度公布的2022年10大风险报告非常准确地做出了以下预言：习近平的清零政策将会失败、普丁很有可能对乌克兰动手、科技将更呈现多极分化（technopolar）、伊朗不太可能会重协核协议、全球进入更严重的权力真空状态、土耳其的外交政策会变得鹰派以从国内的经济问题转移焦点、中共经济会持续走下坡。

2023只会是2022混乱的升级版

那么在这么多不幸言中的国际大事都还是现在进行式之下，可以想见上周刚刚公布的2023 十大风险报告必定是充满更灰色、悲观的预言。的确在点出2023报告的重点之前，只能说今年就是去年天下大乱的升级版，唯二可堪告慰的只有今年可能会出现的混乱中，升高为像是俄乌战争的大事的机会不大，其次美国的期中选举所有质疑2020总统大选结果的共和党候选人全部落选，让2024大选后出现严重分裂甚至动乱的机会减少。

那么今年的混乱会从何而起？首先是俄乌战争在普丁陷入打不赢，又拉不下脸来认输的泥淖之下，普丁只能采用伊朗这种典型「流氓国家」的战术，不只是持续攻击乌克兰基础设施，造成人民痛苦并试图削弱其抵抗意志。俄罗斯还可能对北约、美国进行网路攻击或是攻击卫星、天然气设施，目的在于影响北约团结一致抗俄，并在这些国家制造混乱。而首当其冲的会是今年要进行大选的波兰，其竞选过程应该会遭到俄罗斯发动的资讯战干扰。

此外普丁还可能会继续升高其核子威胁：把战术性核武移动到更靠近乌克兰边境、俄罗斯的核武部队提升戒备等级。他会刻意高调地进行这些动作来威胁西方，但真正诉诸核武的机会不大。因此他的作为就像是个大号的伊朗：经常语带恐吓、作势亮刀但心里很清楚发动核武攻击隐含互相保证毁灭的威胁，所以不会真正付诸行动。

俄、中依旧是全球大麻烦

第二大政经风险在于在20大后大权独揽的习近平决策会更为草率，这是去年观察到习近平一系列错误决策：从坚持动态清零（但在灾难性后果引发空前的群众抗议后，又忽然迅速取消）、持续打压民营科技巨头到宣布和俄罗斯之间有「无上限」的合作关系，再进一步考量到习现在身边更多是因为政治忠诚被拔擢，而非敢据理力争和他讲真话的人之下可以做出的合理推论。对此欧亚集团的分析师给了一个参考数据：本届政治局常委会和政治局习的人马分别占了79%和86%（在上一届分别是57%和64%）。

因此欧亚集团的分析师认为中共将面临一场超过百万人死亡的公卫灾难。万一有变种病毒出现的话，习的作风将让病毒在国内外普遍散播。其次在经济上房地产的持续低迷将使许多地方政府的债务无法偿还，还会继续蔓延到整个金融体系，因此今年中共经济持续出现违约和破产。

最后在外交政策上，虽然习近平势必聚焦在处理国内越来越严重的问题，因此对外发动大型冲突的机会不大，但从他信奉的意识形态和决策风格只会让战狼外交变本加厉，因此和西方国家的关系难以缓解。而本报告的作者还提醒了读者，这些让人忧心的讯号在中共历史上只有发动大跃进和文革的毛可以类比，虽然今天中共面对客观环境已经大不相同使得文革难以重现，但中共因习近平的劣政今年持续倒退是可预期的。

AI可能失控以及持续性通膨

第三大和第四大的政经风险则都是让人忧心的全球性议题：像是生成式人工智慧（Generative AI）的新一代人工智慧将成为大规模破坏性武器（Weapons of Mass Disruption），以及持续的通膨将在全球各地带来伤害。

本报告的撰写人认为这类的工具将更能操弄群众，并埋下政治混乱的种子：野心家（demogogue）和民粹主义者会为了政治目的把人工智慧武器化，民主政治和公民社会将为之受创，同时独裁者也会将之当工具在国外破坏民主在国内压制异议。具体的方法是在网路上创建模仿真人的机器人大军拉抬极端意识形态的候选人、传播阴谋论和假新闻让两极化的情况更严重。

而且不只在政治领域，大企业本身以及其主事者的帐号也可能会被伪造，加上充满恶意的内容去引发公关危机或让其股价崩盘。在金融市场，生成式人工智慧会让投资人与企业难以区分何者是市场上真实玩家的情绪或是骇客、信奉股东积极主义的投资人与竞争对手的恶意破坏。

总之，非常讽刺的，美国过去受惠于反映民意的民主政治、自由市场和开放社会而成为创新沃土，但却让这种破坏颠覆力十足的新科技在没有护栏下一路往前发展、传播，终于走到这种创新会倒过来毁灭这一切得以被创造出来的政治体系（在报告的这部分执笔者还不忘提醒读者本部分的标题－大规模破坏性武器－就是丢给当红的ChatGPT在不到五秒内创造出来的）。

在新一代人工智慧成为让世界更动荡的新破坏力量之余，将近半世纪前依样是全球梦靥的通膨却因为疫情、中共坚持动态清零和俄乌战争爆发交织下而卷土重来。虽然各国央行已经对此采取行动，但本部分的作者认为源自于供应链限制会持续，以及疫情中累积的未实现需求之下，即使已经开始以升息应对通膨还是难以迅速压制。

在财务和信贷都紧缩之下，不少的企业和家庭都会深受影响。政府可能要靠补贴去加以缓冲，但某些国家如英国、义大利以及不少发展中国家，政府糟糕的财政状况已经让这样的政策干预难有空间执行，因此不少企业和家庭会无奈地看到的自己的实质所得被通膨的力量侵蚀，有些国家甚至会在债务压力下发生违约。此类经济上的冲击会进一步出现政治反弹，因此今年要举行大选的国家如土耳其、西班牙、奈及利亚、阿根廷和波兰是否会有让人意外的结果值得关注。

能源短缺仍是欧洲各国痛处

还有一个会产生全球性冲突但以欧洲首当其冲的风险是能源短缺。中共的经济如果在撤销清零政策后逐渐开始反弹，配上美国今年即使升息只出现温和经济衰退下，油价也许会从下半年起重新反弹，到年底重新站上100美元一桶大关。此外在俄罗斯供应天然气势必减少的限制下，从第二季开始要补充天然气储量的欧洲各国，只能增加从挪威和北非供应的天然气，这会推高天然气的价格，还会间接影响在北美、亚洲和其他区域市场的价格。面对能源价格依然上行的欧洲各国只能举债来协助家庭、企业面对冲击。而欧洲高度依赖能源的行业如炼铁、炼铝、化学肥料，同样在面临政府被迫实行天然气配给供应时将大受影响，进而拖累整体经济成长。

能源市场上对于油价要维持在什么水准的纷争一样会波及到政治领域。石油国输出组织希望油价能维持在每桶90美元左右，这是比俄乌战争开打前还高的价格，美国便不希望这情况持续，因此美国和波斯湾国家的关系恐怕在2023年还会有更多的考验，配上美国正把安全外交政策的重心从中东转移到印太，这会给力图反扑的中共更多见缝插针的机会。

以上五点是台湾一样难以置身事外的重大议题，报告另外还讨论了内外交迫的伊朗是否会形成区域安全更大的威胁，在通膨和能源冲击下发展中国家势必面临的成长倒退与相应的女性处境恶化，全球水资源进一步短缺，美国的期中选举结果至少没有让政治两极化加速恶化，大量使用抖音的美国Z世代对种族、性别的不平等议题更加敏感，并有更强的愿意参与抗议活动去促成改变。这五点只有最后两个主要是关于美国的议题带来的不算坏消息。

美国的衰落让一切更显不稳定

这些表面上看似性质各异的政经风险其实背后的大图像正呈现了后冷战时期美国主导的全球化秩序正在崩解而引发的种种乱象，呼应了去年报告中点出的第八大风险「无人地带」（empty land）──没有人去填补全球的权力真空。这个现象说到底的深层原因还是中共靠着损人利己、勾结华尔街、让矽谷和好莱坞臣服的全球化加速了美国内陆和东西两岸的分裂，而靠着党内进步左派才得以意外夺下总统大位的拜登将施政重心过度摆在内政议程，让加上中共的邪恶轴心趁势反扑，现在只好手忙脚乱地试图收拾乱局，无奈潘朵拉的盒子已经打开，2023依然会处于自由民主阵营与邪恶轴心在国际社会中激烈拉锯，被波及的广大发展中国家阵营承受痛苦之余在旁看戏、待价而沽的乱局。

台湾一方面受惠于高阶晶片的独家优势，只要国内的水电基建能赶得上台积电和其他厂商扩张的速度，经济中长期来看等明后年的景气低迷过去后受惠于供应链加速从中共出走还是看好；但另一方面，正因为眼前局势是处于国际权力重组、冷战幽灵反扑的混乱期，晶片早已不是单纯的商品而是具有重要战略意义的物资，台湾要如何抓住这一波充满政治考量的供应链重组，成为「再全球化」、「友善外包」（Friend-Shoring）过程中的赢家，同时追上日本的脚步在国防上加紧武器、装备与人员的训练，以防对岸情势突然失控选择冒进，这会是蔡政府剩余一年任期还有下任执政党的重大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