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tters X 𝐄𝐥𝐲𝐬𝐢𝐮𝐦 𝐒𝐲𝐬𝐭𝐞𝐦 ®【白单创作挑战】花菁玲传
这篇游戏之作是为参加Matters X 𝐄𝐥𝐲𝐬𝐢𝐮𝐦 𝐒𝐲𝐬𝐭𝐞𝐦 ® 的创作挑战而写。很久以来第一次写虚构作品,竟然玩得有点嗨:讲到一些很艰深的议题,可以躲在虚构的情节里编织日常的隐喻,真是太棒了。今后有机会也再多写一些虚构作品吧!
1. 阿玲
我身边的人在接二连三地消失。
嗯?其实我不知道是否应该说是「消失」。毕竟,隔壁的阿玲还在我的Discord联系人名单中,昨天我们还有视讯聊天。
视讯中的她看上去就是一个卡通娃娃…… 当然了,现在像她这样20上下的女孩都打打扮得很卡通,冲天的辫子,色彩缤纷的服饰,戴着荧光色的美瞳,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我猜她无非是又使用了什么视讯插件搞了一个虚拟分身。她说她不能来我家帮我安装新款的游戏机,今后也不能再一起打电动,因为她已经与我不在同一个世界。
「那你在哪个世界啊?」现在的二次元小孩想像力都很丰富,我也就顺着她说下去。
她左右顾盼了一下,凑近屏幕,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我在Elysium。」
「什么?E什么?那是什么地方?」
「呃⋯⋯」阿玲面露难色,「哎唷,花婆婆,跟你解释不清楚啦!这事很突然,我也是最近才接到通知的。反正我明天不能来你家了,今后也不能再来帮你做什么了⋯⋯ 你好好照顾自己喔。那款游戏机的说明书很清楚的,你一定可以自己装的!」
「好啦好啦!你以为花婆婆真的不懂怎么装游戏机吗?我退休前可是Dilmun Ocean的总设计师呢!叫你过来帮忙,还不是想请你来喝口茶,陪我聊聊天。你要是嫌我老、嫌我唠叨,不想再跟我玩就直说好啦,何必编这种借口?」
我佯装生气,想让阿玲多说说看她究竟在哪里,到底在搞什么乌龙。阿玲果然急急地辩白:「我哪有!花婆婆,是真的啦!我已经不住在你隔壁了!」
「不住我隔壁?我看你阳台上都还晾着衬衫,丝瓜也长得很好啊,你是转租给别人了喔?我们邻居二十年,你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搬走了?」
「不是啦。没有啦。我就是,我就是⋯⋯ 」阿玲面红耳赤,突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抽抽噎噎说不下去。
「啊唷,这是怎么回事?宝贝,婆婆没有怪你啦。乖乖⋯⋯」隔着视讯还真是差好多!我很想拍拍她的肩膀,却只能握住手机说些无力的话。
过了好一会儿,她慢慢平静下来,缓缓地说,「花婆婆,你不要怪我,也不要多问了。以后有机会我会慢慢跟你说的。今天就先挂了。」
2. 阿菁
阿玲说她在Elysium。
唔🤔⋯⋯
二十年前,我参与设计研发的Dilmun Ocean系统正如日中天。然而公司居安思危,为了防止新的对手产品威胁到我们的市场份额,秘密筹划了Elysium System。阿玲的母亲阿菁正是这套系统的主创。
阿菁聪明又好强,大学刚毕业就进入了我们公司,从基层的数据分析师做起。她虽然是后辈,但并无惧挑战权威,常常提出一些尖锐的问题问倒她的上级。我不算她的直接上司,从来也把她当平辈同事来讨论问题,也许因此她便信任我一些,会常来找我一起吃中饭,聊些工作上的事情。
「我看那个艾力克根本就是玻璃心。我只不过是指出了他程序上的错误,他居然直接把我拉黑了!我真的,最受不了这种自己能力差还听不得批评的人!」
我们聊天常常是这样的话题。我年轻时也曾像她一样横冲直撞,听她聊这些便觉着有趣。
「你给他指出错误的目的是什么呢?」
「当然是为了我们的项目完美执行啊!」
「那你用让他不舒服的话语去指责他,他不高兴,把你拉黑了,那这项目还怎样执行下去呢?」
「我难道还要照顾他的心情吗?真是火大!」
「你带着火大的心情去指出同事的错误,让同事产生了逆反心,这不是反而阻碍了你想要的完美执行吗?」
「拜托,艾力克还是前辈耶!他居然要一个后辈去照顾他的情绪,教他以大局为重吗?」
「阿菁,能够以大局为重的人从来都是少数。你能够看到不足,并有心改进,这很难得;然而更难得的是,去团结那些没你这么在意结果的人。Eric 毕竟也是一位资深工程师,你需要他站在你这边,而不是与他对立。」
「可是⋯⋯」
「如果你真的以大局为重,就要看到,项目的执行不仅仅需要技术性的头脑,还需要激发他人潜力的能力。」
阿菁在后来的十多年成长很多。她真的有变得更圆融,能够听取异议,理解他人的立场,成长为一位有凝聚力的小组长。她生阿玲之前原本在Dilmun的视讯社交平台做产品经理,休完产假回来,便主动请缨做Elysium System 的研发总管。
鉴于我设计Dilmun Ocean的经验,老板也让我参与了Elysium初创工作,做顾问指导。不过阿菁很有主见,期望藉由这个项目大干一番。项目启动不久她就私下找到我:
「花前辈,我很尊敬您在Dilmun Ocean中积累了几十年的设计经验,但它毕竟有老朽的一天。公司虽然把Elysium 定位成Dilmun 的迭代产品,但我其实希望能够彻底颠覆Dilmun创造的世界观。创新要从改变我们底层设计逻辑开始,唯有这样,我们才有望在未来的商业竞争中胜出。所以我希望您可以不要插手,把机会留给新人。」
也好。
Dilmun那套系统已经运营了差不多二十年,为了它我投入了自己全部的青春。走到现在,曾经与我共事的研发人员,有的已经跳槽去了别的公司,有的进入了管理高层,还有的已经离世。公司未来的变革,除了仰赖具有专业能力的工程设计师,还需要能够把握、利用企业内部权势动向的经管人才。我已打完了属于我的战役,无心恋战,今后个中人事权力的争夺,就交给年轻人罢。 Elysium System 是机密项目,我就不再过问。我也该早点退休,去做点别的事情了。
3. 故障
大约六年前,是下午放学的时间,阿玲惊慌失措地跑来我家,拼命地砸门:
「花婆婆!花婆婆!你在家吗?!你快来!妈妈她快要不行了!」
我跟着她一起跑出去——尽管我和阿菁都住在公司配给的员工住宅楼里,我退休后这十几年却也没再踏入过研发区。新修了好几幢楼呢。其中一幢楼看上去像是上个世纪的大型焚烧炉,圆鼓鼓,灰扑扑,比附近的办公楼都高出好多,却没有窗户,顶上居然还有火星子迸出。我暗暗吐槽,怎么现在的办公楼建筑审美变成这样了?阿玲却拉着我直朝那焚烧炉跑去。
来到那幢楼的入口,阿菁倒在地上不醒人事,身体被浓烟包裹,若隐若现,然而这里却并无烟味,并不像是失火。我揉揉眼睛试图看得更清楚,只见她的四肢慢慢地变得透明⋯⋯我骇然抬头打量四周,这楼入口的匾牌上赫然写着:
🧮🔥图灵火山🔥🧮
未经许可,不得入内
我和阿玲一起把阿菁的身子往外拖,奇怪的是,她仿佛被什么力量吸附着,沉重得不得了。我和阿玲两个人都拽不动。我试探她的鼻息,很轻微,但尚未停止。
我的心突突地跳个不停,天哪!该不会是⋯⋯那个吧?
但愿不是!
我轻拍她的脸:「阿菁!你还能说话吗?发生了什么事?」
她并未睁开眼睛,只吃力地蠕动了一下嘴唇。我把耳朵凑近她的唇边,努力想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前辈⋯⋯审判⋯⋯开⋯⋯始⋯⋯了⋯⋯」
说出这么几个字,她便再没恢复意识。她的身体越来越稀薄,越来越透明。
「花婆婆!你救救妈妈!你快救救她!」
阿玲伏在阿菁身边嚎啕大哭,直到阿菁完全地从我们手臂里消失不见。
⋯⋯
我和阿玲呆呆地坐在图灵火山大楼前,直到夜幕降临。
「阿玲我问你,你妈妈过去这些年都在这栋楼里工作吗?」
「嗯。」
「你进去过里面吗?」
「没有。妈妈总是让我在楼外等她下班出来。」
「你见过别的叔叔阿姨从这幢楼里出来吗?」
「嗯?」她揉了揉红肿的眼睛,用力回想了一会儿,说,「不记得有过呢。」
我站起身来,拉起阿玲:「咱们回家吧。今天你受累了,就在我家过夜吧。」
4. 肉身与精神
四十年前发生了一场全球瘟疫,那时我还在大学里做研究,方向是人工智能与社会学。
在瘟疫开始之前,学界、政界、商界已出现了不少去物质化、去肉体化的讨论。当时地球生态环境已经极为不稳定,全球都做好了迎接突发的毁灭性自然灾害的准备。有些组织提出了应对提案:摒弃肉身——不必承担环境恶化的后果——将人类文明全部转化为精神性的存在。本来这样极端的想法受到各方的质疑,尚在论证中,但瘟疫盛行改变了一切。
那场瘟疫传染性极强,人与人间隔不足一公尺便可借助呼吸道传播。在疫情产生的第一年,便有近一亿的人口为此丧生。为了阻碍瘟疫蔓延,各国政府都施行了严厉的隔离措施,同时也导致需要面对面进行的活动几乎停止,各项活动都转为线上。年轻人中出现了Web3 这样的概念。
过去,我们个体总是需要依赖国家和企业之类的概念来提供我们社会存在的基础设施,包括水电气、网络平台、市场、银行、公民安全、律法规章⋯⋯ 正因为这样的依赖,个体常常需要为集体的利益做出牺牲。 Web3 探索的是更激进的个体自治,让写入网络代码的底层逻辑来对个体行为进行激励和约束。而在Web3的基础上,摒弃肉体似乎是可行的。
当隔离生活、远程工作成为常态,Web3的呼声也就越来越高。那时的我对于这些概念十分兴奋。原本在高校研究所里做着这些理论研究,缺乏商业实施的前景,在瘟疫盛行的那些年,竟渐渐有企业界的人士找上门来寻求合作,也因此促成了Dilmun Ocean的诞生。
Dilmun Ocean 算是当年Web3、去肉体化思潮的结晶,在其鼎盛时期,全球同时在线用户高达5亿。在这套系统中,人真的可以足不出户完成所有的经济活动与社交活动。由此也衍生了许多附属产业,比如你可以定购一台营养维持系统,你可以睡在里面,仅凭营养输送来维持生命体征,然后你的大脑可以直接接入Dilmun Ocean,来从事工作、娱乐、社交等活动,极大地降低了你对物质世界的依赖。
人的生育活动也可以借助科学技术来进行。那时候已经有许多激进的女性主义思想家在抨击大自然的性别设计。对此,我只是选择了不生育。然而借助Dilmun Ocean的流行,越来越多的女性选择了无性生殖。阿玲便是这样出生的。阿菁生育了阿玲之后,尽管很快回到了工作岗位,但她对于自己肉身及精神在孕育过程中所受的伤害一直有很多反思。她曾经隐约对我透露过她想要在去肉体化运动中走得更远的想法。
社会发展到这一步,其实是我没想到的,也是我不愿看到的。我当初设计Dilmun的初衷仅仅是为了抗拒物质世界对精神世界的的压迫,并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们会与饮食、生育这些生物本能割裂到这种地步。时代裹挟着所有人往前走,不知不觉,我也为世界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出了一份力。我常常感到难过,不知道是否还能回到过去。
如果我在Elysium System做顾问,我会希望新的产品能够重新唤起人类对物质世界的渴望。阿菁却想要向相反的方向走去。她请我退出研发,定是决意要放弃肉身了。那么她在临终前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呢?她对于自己的选择是否后悔?
图灵火山那幢办公楼在那场事故发生之后不久就被拆除了。所有相关的信息也被封锁起来,无处可查。一切仿佛没有发生过。只有我和阿玲记得那天傍晚见到的场景。
我年事已高,生活中开始有诸多不便,很多时候要靠阿玲帮忙。可是对于生命带来的种种不便,我从来没有想要割裂。眼睛昏花了,手脚不灵便了,可能不久之后我也会告别这个世界,可是看到阿玲的成长,以及我们之间这没有血缘却胜似婆孙的关系,这不就是生命最精妙的设计吗?年老的人把精神留给年轻的人,而年轻的人可以再产生属于自己的精神,再交付与他们的后代。生命会消亡,但精神却借助生命而传承永生。
我至今仍然相信,死亡是生命最好的发明。
现在阿玲说她也去到了Elysium System。那么这套系统看来是真的商业化投产了。
这个世界上,还剩多少人和我一样,对这个残酷又美丽的物质世界恋恋不舍呢?
这是我过去三天写下的故事。好像写完了,又好像只是写了一个开头。第一次写虚构作品,自知尚有许多缺憾:人物还不够丰满,世界构建也很仓促。我总觉得应该还有更多关于阿玲,阿菁,还有花婆婆的故事要交代。不过我也不勉强自己一定要写得多么完善,第一次写,能够结尾并自圆其说就好😅 我很喜欢目前这个故事给出的想像空间,今后再慢慢努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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