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防疫很爛,但是中國地方政府並沒有像晚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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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一篇文,雖然作者罵的很痛快,但是我覺得很多話並沒有在點子上。想寫一點評論,不知不覺寫了很多。貼在這裡,提供一個不同的角度。

社會治理是個非常複雜的問題,西安表現的很差,就像當初武漢那樣,其實西安也好,武漢也好,在全國來說都不是落後的城市,如此”拉跨“,其實並不是不想做好,而是治理水平的問題。而且不要忘了,這種防疫思路能做好本身就很難(這評論不是為了洗白,我也覺得西安做的不好,但是我不覺得單單是不想做好)

第一部分涉及歷史的借鑒和評論,雖然我有保留意見,因為單純的把古代和現代比較意義不大,有的比如思想控制也不是中國的獨有現象。這點不展開。

一、關於一碼通

”一碼通“這種開發由地方自己主導,不好用是必然的。騰訊和阿里能處理龐大訪問的並發,也不是一蹴而就的,最早1111的時候,淘寶和支付寶也不是沒有崩潰過,而騰訊從qq開始,大容量訪問已經有幾十年了,這兩大巨頭積累的技術和資源的儲備,在全球可以說含有對手。不誇張的說,現在如果中央政府想要做一款微信或者支付寶來把控制權放到自己手中,基本上也是做不到的(12306最早也解決不了,最後還是求助的阿里)這也是為什麼中央政府能默許微信和支付寶作為事實上的公共產品繼續運營的原因。

大數據時代,數據就是權力。西安想要做自己的一碼通本身是不值得指摘的,至於為什麼不找阿里和騰訊,身份的限制是一方面(政府對和民營企業做交易是很敏感的),阿里或者騰訊本身的要價恐怕也不低。這種情況下,找三大運營商做幾乎是順理成章。但是問題在於,運營商自己也沒有這個技術實力,層層外包幾乎是必然,西安本身不是互聯網發達城市,能找到的運營商水平就可想而知了。

至於花錢,政務公開是否能做到一筆具體的開發費用花了多少,可能目前很多地方還做不到那麼細緻。即使公開,最多也就到給了多少錢給電信這個層面,至於電信是怎麼花的這個錢,就脫離政府購買的範疇了。

西安應該一開始也沒想到要應付那麼大的訪問量,這個也不算工作沒做好,只能說,有的時候計劃確實趕不上變化。

二、關於大數據局

這個機構是新設立的,而且是個政府行政序列的部門,其領導不是專業出身是必然的。拋開中國特殊的行政體制和歷史遺留問題不說,即使單就大數據概念出現的時間和機構設立的時間來說,行政系統內這不可能儲備有這方面專業的人才。別說招專業的畢業生,那麼新的專業的畢業生是不可能有資格擔任這個職務的。

是否有利益輸送這點,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只能說政府的公信力透支確實太厲害了。

三、關於回答是否彌縫

我覺得這點有點苛責。首先訪問量過大導致崩潰這個理由並不是完全不能成立那種。其次,還設想他能怎麼回答?當初設計的是登封訪問量是xxx,現在訪問量是xxxx,超過了設計,導致系統不能承擔?要他面對記者解釋技術原因?結論不還是一樣嗎。

我不覺得這個回答是“向人民群眾轉移矛盾”。

四、 西安這波疫情傳入源頭和傳播鏈之謎

流行病學調查是個科學和技術問題,對於流行病的大面積傳播的調查,本來就絕非易事。能查請源頭和路徑固然是好,但是,不能很快查清似乎也沒辦法過於指責。

武漢的事兒已經過了2年了,源頭和傳統還是沒有弄清楚。對比國際上的種種調查報告,弄不太清楚似乎也不是什麼太丟人的事兒。 (我無意用國外情況來比爛,勿cue)

五、 西安疫苗有效性之謎

疫苗似乎沒起到作用,對於一個不停變種的流行病來說,是符合科學規律的。疫苗本身就是一種滯後的,被動的防禦。而且這點和政府的行為也沒有關係,政府推動打疫苗是沒有問題的(當作政治任務來推是否合理,這個可以單獨討論)。舊的措施不能對抗新的變種並不代表舊的措施沒有意義(是否完全沒作用還需要認定)

六、顯然這種羊圈式封城、封區、封家本身已經導致了疫情的進一步爆發。

我看不到這種理論的邏輯所在。

志願者不允許出門,我不覺得在確立封城的情況下有什麼不合理。因為,沒辦法確認志願者中有沒有無症狀感染者,有沒有病毒攜帶者,在情況不明的時候,禁止流動是合理的。

同樣的問題,不是說不承認志願者的價值,也不是否認自組織能力,而是沒辦法確認,自組織的人本身是安全的。應急的情況下,這也沒什麼不妥。

全西安有多少人是因為家庭成員先染疫,在居家封閉式隔離中被染疫?無法統計,但有理由相信不止孫輝一個人。

孫這個確實是處理的責任,沒得說。但是,有問題的不是居家隔離,而是有風險的人員的及時收治。

其次是小區內部因集中檢測、集中被迫轉移隔離所造成的互相傳染(有網友指出這些操作中人與人之間沒有保持足夠距離,有很多人沒有戴口罩,大家在一起等待時間很長)。

這一點其實和上面矛盾,上面說有問題的沒有集中隔離是錯誤的,這裡又說集中轉移隔離會帶來傳染。那麼這個問題作者有什麼高見?

集中檢測是必須的,參與檢測者戴口罩和保持距離是必須靠自覺地。如果連排隊要間隔和戴口罩都要人提醒,那麼又怎麼能指望自組織的志願者能做到不出問題。

七、封城是否有效?

西安的羊圈式封城,至今也沒有科學依據來分析,這種往死裡封城的措施對於控制疫情爆發是有效的。

作者恐怕信息有些滯後,之前武漢顯示出來封城對於曲線的影響是顯而易見的,不封城的國外對照組的情況也能看得出來(不是比爛,國外政策的原因導致擴散是顯而易見的,英國等什麼的也採取措施減少社會接觸)。強制性的封城肯定是有效的。更多的問題出在封城的成本與不封城的風險之間的權衡。這是另外一個問題。

八、真正的槽點

這兩天也出現了因為得不到及時救治而導致孕婦大出血胎死腹中、老人突發心髒病去世等次生危機。今天西安的累計死亡病例是3人,大概率這兩個個案是沒有算在疫情導致的死亡病例裡的。但這一個未出世的孩子,和那個老人,他們如果不是因為羊圈式封城,很可能他們還不會死,這又怎麼計算呢?

這一點,才是西安真正的該罵的地方。

在2年前武漢已經出現過類似問題的情況下,西安對於特殊情況依舊沒有做好應有的預案。在沒有預案的情況下,又不能及時的靈活處理避免不良後果的發生。西安的政府部門難辭其咎,誰的責任,誰也跑不掉。

九、治理的結構和治理的難題

我並不是為了給西安洗白,我不認為西安做的很好,我也不認為整個中國的做法和當前的風氣特別是網絡的風氣是健康的。我更關心的是,疫情反映出來的治理結構的問題和真正的治理難題。

政治掛帥造成的地方政府“晚清化"

首先聲明,我自己很厭惡政治掛帥,歷史上政治掛帥帶來的災難我很清楚。我更感興趣的是,為什麼明知道政治掛帥不好,當局還是要訴求於政治掛帥來處理事情?

我覺得,這歷史和現實都有關係。

中國不同於西方國家,有著長久的中央集權的歷史,有的學者稱之為“治水模式”。反應到文化上,就是對於權威的心理和現實依賴。舊模式下,人小時候聽父母,老師的,長大了聽士紳,地主的。新模式下,小時候聽父母的,大了聽老師的,工作後聽上級的。服從似乎是東亞儒家文明的共性。東亞的文化似乎都不推崇自由。舊的模式下,但是,中國傳統的社會結構又是以家庭為單位的,個人首先是家庭的一員,其次可能才是社會的一員。這就形成了一種非常奇特的現象,一方面是國家的中央集權,另一方面是社會上的一盤散沙,不同家族之間的漠不關心。中央政府想要完成一件事,必須親歷親為,而不可能把任務分解交給社會去自己完成。中央集權看似很強勢,但是做不到直接對基層的控制。這種情況下,政治掛帥,一切讓路就成了必然的選擇。不管具體情況,只要結果,逼迫地方採取各種手段去實現中央定的目標。這種模式下,中央只提目標,不承擔責任,因為他沒有資源去考察地方的實際情況,地方也沒辦法根據自己實際情況調整中央給的目標,因為地方的權力是中央賦予的,任何解釋都會被理解為推諉。中央只能下也許不切實際的命令,地方也只能拼死去完成。

中央指示做好防疫工作,那麼,地方只能竭盡全力去完成。什麼措施最好用,一定拉到最滿。採取最激進的措施,反而是最穩妥的。

這不科學,有的時候很爛很爛,但是更多的時候,是很有用的。這就形成了全民性的一種路徑依賴。

如果在舊的時代,越是能中央集權的朝代,就越是強大的朝代,因為可以最大強度榨取社會的力量。

但是,時代不同了。

現代社會的複雜和精密,超越了任何人腦所能理解的程度。一個變動,都會帶來意想不到的連鎖反應。這就需要社會治理更加的精細化,而這種精細化,那麼由政府涉及的面面俱到,要么由社會自發完成。

以西安的防疫為例,如果需要封城,要實現精細化的要求,就要做到:指定方案的時候,對居民的肉菜消費做好安排,並安排好供應鍊和送達;在隔離的地方准備充足的衛生巾;規定醫院可以收治哪些疾病,規定醫院處理應急情況,合理安排產檢、透析、急救等等的申請和救治,等等。 。 。

能做到嗎?

肯定做不到。

由社會自發完成,即使解決社會提出的各種問題,不停的打補丁,最後經過實踐,形成一套完整的方案。

那種更是科學的治理模式?

肯定是後者。現代社會生活的複雜程度導致的治理難題,需要由社會本身來解決,而不能依賴於上位的設計。

所以,治理的難題解決的方式和現在的治理的結構矛盾就在這裡。

即:治理的結構決定了,治理的賦權來自於中央。如果中國能提供一個精細到衛生巾的方案,地方是可以做到的。但是,中央做不到。

解決治理的難題決定了,必須讓社會本身參與到治理中來,但是,這和現有的治理結構有天然的矛盾。

扯了那麼多,可以說出我想說的了。

中央也好,地方也好,官僚也好,老百姓也好,並不是不想把事情做好,而是歷史和現實的條件下,每個方面都有一些身不由己。工業社會不是農業社會,21世紀的中國也不是晚清,即使有人想退回去,也是做不到的。如何在疫情的治理中看到問題,看到解決問題的辦法,調整治理的結構,解決一些治理的難題,讓社會治理變得更科學,讓悲劇更少的出現,讓每個認認真真辛辛苦苦的普通人可以過的更好,我自己覺得是更值得去思考的。

另外,該罵的還是要罵。


原文地址:https://matters.news/@Zhang_Yi/%E4%B8%AD%E5%9B%BD%E5%9C%B0%E6%96%B9%E6%94%BF%E5%BA%9C%E7%9A%84%E6%99%9A%E6%B8%85%E5%8C%96-%E4%BB%A5%E8%A5%BF%E5%AE%89%E9%98%B2%E7%96%AB%E4%B8%BA%E4%BE%8B-bafyreicxkxvxnrmncqplxijytywulw37tnaudo2tyf6bptwe6z5pw3idii

中國地方政府的晚清化:以西安防疫為例

西安這一波的疫情管理制度,可以說是對地方政府和黨組織執政能力的極好觀察樣本。我希望做一個拋磚引玉的工作,期待有更加專業或者更加有一手信息和全面觀察的朋友們繼續這方面的探討。匆忙寫就,難免錯漏,敬請指正。

"他以高明的權術和超常的政治恐怖把官員們牢牢控制在自己的股掌之間,以確保君主的意志在任何時候、任何領域都暢通無阻。……對於敢於反抗的“刁民”,他的態度是一味鎮壓。…老百姓無論被貪官污吏如何壓榨剝削,走投無路,也只能聽天由命,不得'越級上訪'。對於群眾聚眾抗議,維護自己的權利,他總是視如大敵,一再強調要'嚴加處置',甚至'不分首從,即行正法'。

對於知識分子,他更如臨大敵。他以超級恐怖的手段,掃除一切可危及統治的思想萌芽。 “

如果我讓讀者猜一下上面這段話出自何處,講的是什麼年代,不知道大家會給出什麼答案?

這講的是乾隆皇帝,出自張宏杰的《飢餓的盛世:乾隆時代的得與失》。 (我把原文的”大臣“兩個字替換成了”官員“)。

”馬克思加秦始皇“的比喻,對秦始皇來說似乎不夠公平。對於曾親去讀史書的人來講,更加貼切的描述是:馬克思加乾隆。如果論毀書量,秦始皇不如項羽,可能更不如乾隆。如果論對國民精神狀態和思想意識主動的塑造,秦始皇無疑是個失敗者;而乾隆則成功了。不僅如此,秦始皇身後留下的是一個亂局,乾隆則在生前培育出了一整套的盛世敘事,而且在這套盛世敘事中得養天年。從這個角度看,講馬克斯加秦始皇,對中共也似乎很不公平,無論是馬克思還是秦始皇,他們都不曾統治億萬斯民並經歷“盛世”,這在人類歷史上能與中共勉強算棋逢對手的只有乾隆了。

回到我們眼前的西安。

  1. 西安防疫亂象何以產生?

西安的這波疫情,每一個步驟都充滿了十分魔幻的操作,使得整個西安市政工作在牆外人的思維看來,似乎是一個智障的AI所為,而絕非一個有常識的人類能夠做出的。西安的亂局似乎始於全市“一碼通”的系統崩潰。如果首先我們來問,為何在騰訊、阿里每天處理數以億計二維碼操作的今天,一個西安市的“一碼通"從12月20日崩潰以來,到今天還在崩潰中?

西安“一碼通”的供應商身份之謎

2020年4月,西安市大數據管理局對“一碼通”技術保障組頒發五四獎章,新聞稿中提到中國電信西安分公司總經理田超、副總經理張偉。這是否意味著中國電信西安分公司是西安“一碼通”的供應商?如果不是,為什麼這兩個人要出席表彰會?魔幻的是,今年根據新浪的報導,記者諮詢過美林數據技術股份有限公司,這家公司承認自己提供算法和後台,但是不負責運維;另一家據說負責運維的西安東軟系統集成有限公司接到記者電話後,表示“不清楚”。我們是否可以合理懷疑,西安市政府將”一碼通“工程交給中國電信西安分公司去做,而後這個項目經過分拆和轉包,由西安東軟做運維,西安東軟再外包給美林數據做算法和後台?另一種可能是,由西安東軟做運維,由美林數據做後台,由西安電信做技術保障? ——由於當事人現在都在西安,外界幾乎沒有掌握確切證詞和證據的可能。直到現在,外界也似乎完全不知道西安一碼通究竟是哪個公司、哪個團隊負責,花費了西安市納稅人多少經費,這些經費是怎樣花掉的。

西安市大數據管理局局長劉軍在這半個月以來,只給了一個標準官方說法:流量過大導致崩潰,建議市民非必要不展碼、不亮碼。

對於似乎是自己負責的市政工程的失敗,將原因歸咎於市民用碼流量大,半個月過去了不做任何深入的檢討也沒有什麼有效的措施,再次崩潰時就再次把這句話重複一遍。如果去搜索劉軍的履歷,會發現他沒有任何科技學術背景,也完全不曾在國內科技大廠任職,純屬走行政路線晉升到大數據局長這個職位。一個合理懷疑是:如果西安一碼通項目存在利益輸送和腐敗問題,劉軍可能只是跟在領導後面喝湯的。也許真正應該負責的是把他這個完全不懂大數據技術和專業的人放在這個位置上的幕後領導。

“萬般人事要朦朧, 駁也無庸,議也無庸。……大家襄贊要和衷,好也彌縫,歹也彌縫。”這首《一剪梅》據傳出自嘉慶年間。什麼是“彌縫”? “流量過大導致崩潰”,將矛盾和問題的根源輕輕地從“體制內"轉移向”人民群眾“,似乎是一些不在“體制內”控制範圍內的外界客觀因素導致的,這就是一種彌縫的話術。似乎回答了社會各界最關切的問題,但實際上又什麼都沒說。

西安這波疫情傳入源頭和傳播鏈之謎

如果搜索這波西安疫情源頭,會發現沒有任何一篇報導能講清楚。今天的搜索結果,最新的報導在12月18日,標題有“陝西:此次疫情初步判定由境外輸入引起”,“陝西近期確診病例基因測序與巴基斯坦境外輸入病例高度同源”等充滿明確的暗示,但沒有任何真憑實據的說法,甚至連巴基斯坦境外輸入的Covid病毒是Delta還是Omicron都沒有明確。回顧7月南京疫情的傳入源頭追索和新聞報導,會發現境外輸入病例首先造成了南京祿口機場工作人員的檢測陽性,但中國網的記者在12月27日提到”西安咸陽國際機場區域員工已完成16輪全員核酸檢測,累計檢測25.47萬人次,結果全部為陰性”;這位記者也提到了界面新聞對參與西安機場空調系統設計的清華大學建築學院教授劉曉華的採訪,劉教授表示西安咸陽機場的空調設計並不會導致病毒傳播。也就是說,“這波疫情是從巴基斯坦境外輸入的”,是一種新聞話術的暗示,如果去深究是哪個報導、哪個信息源發布這樣的定論,會發現沒有。

所以顯示境外輸入的證據和顯示傳播鏈的證據何在? ——好像也是沒有。

西安疫苗有效性之謎

根據新浪新聞去年7月的報導,西安市18歲以上人群接種率超過95%,新冠疫苗接種突破1000萬人,並在7月底集中安排為全市15-17歲學生接種疫苗。那麼在這波西安疫情中,這個病毒究竟是什麼類型,是Delta還是Omicron, 甚至是新變種? 2020年初,不知道各位是否還記得疫情剛剛在武漢爆發時大陸學界論文頻發的那種蓬勃的氣象,直到當局在2020年2月底出台規定要求任何新冠論文發表在國際學術期刊之前必須經過當局審查。於是今年我們看到在這波西安疫情當中,似乎到現在還沒有基於當地樣本的對於中國疫苗有效性、或者引起這波的病毒變體和傳播特性的學術文章。

自12月20日到今日,國藥控股在香港的股價上漲超過9%。所以接種中國疫苗對於西安市民的防疫抗議究竟起了什麼樣的效用?

——不清楚,不知道。

西安的“羊圈式封城”是否將形成新的局部爆發、甚至造成新變體?

12月27日西安管控升級,所有人不能進出小區,似乎還有不少人家門上被貼封條,完全不允許出門。有公眾號文章顯示,那天起,在小區柵欄旁邊拿取買賣蔬菜也不被允許;民間曾經有專門為流浪者或殘障者送食物的志願者,也有民間能夠徵集到數以千計志願者的組織,完全無法發揮作用,因為他們都不被允許出門。全市基於市場經濟的食品供求結是構完全被破壞,市政府的工作方式是把市民當成完全沒有自主組織、自主防疫能力的動物,把他們關進一個個羊圈,由政府組織投餵。 (不在此發公眾號文章鏈接了,免得給作者找更多麻煩。)

顯然這種羊圈式封城、封區、封家本身已經導致了疫情的進一步爆發。首先是家庭內部互相傳染,例如已經被大家看到的孫輝,知道自己染疫,希望集中隔離而不被政府任何部門接納處理,在居家隔離中全家6口都染疫了。全西安有多少人是因為家庭成員先染疫,在居家封閉式隔離中被染疫?無法統計,但有理由相信不止孫輝一個人。其次是小區內部因集中檢測、集中被迫轉移隔離所造成的互相傳染(有網友指出這些操作中人與人之間沒有保持足夠距離,有很多人沒有戴口罩,大家在一起等待時間很長)。當然,我找不出數據和證據支持這個論點,相信有能力去調查研究的人,現在也很有可能因為恐懼或者其他原因無法講出來。

這兩天也出現了因為得不到及時救治而導致孕婦大出血胎死腹中、老人突發心髒病去世等次生危機。今天西安的累計死亡病例是3人,大概率這兩個個案是沒有算在疫情導致的死亡病例裡的。但這一個未出世的孩子,和那個老人,他們如果不是因為羊圈式封城,很可能他們還不會死,這又怎麼計算呢?

記得Delta是在印度放開防疫措施,允許人們進行傳統的宗教節日聚會導致全面爆發而產生的新變體。當時莫迪的決策是基於印度大學的一項調查,發現接近60%的人口已經有了抗體。西安的羊圈式封城,至今也沒有科學依據來分析,這種往死裡封城的措施對於控制疫情爆發是有效的。

2.政治掛帥造成的地方政府“晚清化"

我所說的"晚清化”,是指西安地方官僚集團在這次防疫當中集中展現出來的麻痺、作秀、欺上瞞下、互相推諉卸責等整體性的執政失效;它的另一面,是西安市民表現出來的整體性的謹小慎微和逆來順受。今天出現了類似方方日記的西安封城日記(在一個公眾號上),顯然是來自一位勇敢的西安知識分子。在各個網絡平台上,確實也充滿了鄰里互助的人間溫暖。但所有的批評和建議,儘管十分溫和,還是難免收到小粉紅的防衛式評論。推特上已經出現截圖,說那位發布了帶著哭腔視頻向工作人員要求得到食物和衛生巾的女性,在得到了實物和衛生巾後已經發微博道歉自己不該發那段視頻導致給外網“遞刀子”。那位發布了自己父親心髒病去世的博主,也已經刪除了小紅書上的帖子。我估計那位寫了西安封城日記的人,也難逃方方類似的下場——被“人民群眾”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

—— 我不知道到他們知不知道,可能正是由於牆外造成了一定的影響,他們的聲音才被重視,訴求才會得到一些回應,從而改善了他們的在牆內的生存環境。也許他們的利益環境不允許他們有這樣的立場,如果他們的思維停留在見好就收——自己收到實惠之後馬上和牆外及公知劃清界限,以期在牆內免受網暴和國家施壓——的模式中,則會對他們在牆內繼續生活的心態和利益衝擊是最小的。也許不能苛責他們,生活在牆內,也只有調整自己的心態和思維適應牆的要求才能實現利益最大化、才能不被視為精神病。姑且稱之為”羊圈心理“。

對於”遞刀子“這個詞,什麼是刀子?難道真相是刀子? "境外勢力”如果掌握了中國防疫抗疫當中的真相,難道就是有了“刀子”?為什麼這真相在境外勢力手中就是刀子,而在中國的“人民群眾”手裡就不是刀子?難道真相,還有兩幅面孔嗎?

乾隆朝曾有一位交吳英的落第秀才,年近六十時以布衣之身攔住乾隆朝廣西布政使出行的轎子跪地上書,提出五條執政建議,有數據、有分析、有辦法,其中最切中歷史時弊的莫過於痛陳廣西種煙之害,建議禁止種煙。此案經由廣西巡撫審理後,建議處”大逆“罪,凌遲處死,說他”生逢聖世,不知安分,妄遞策書“;吳英的兩個兒子、弟弟、兩個侄子判斬立決,妻妾兒媳幼子幼侄,發配功臣之家為奴。乾隆御批之後,同意判處吳英凌遲,家眷發配為奴;改判吳英兒子、弟弟、侄子斬監侯。這只是文字獄大潮當中的一個案例,凡是越級上訪、為民請命、在民間發起自由學術討論的學者鄉紳,一律團滅。最終乾隆成功地造就了一個毫無道德操守可言、唯利是圖的官僚階層,也造就了晚清士大夫道德與精神的迅速墮落。當儒生歷代相傳的興滅繼絕之志向、守護世道良心之使命被強行剝奪,他們只有一心一意為稻粱謀才能生存。於是乾隆身後的晚清官僚集團,在皇帝精明強乾時謹小慎微、兢兢業業;在皇帝放鬆警惕時,大肆貪污,盡一切可能侵吞國資民財,逐步將有能力有操守的官員邊緣化,造成集團化、體系化的腐敗和上下級人身依附關係網為基礎結構的官場。 “大抵為官長者,廉恥都喪,貨利是趨,知縣厚饋知府,知府善事權要,上下相蒙,曲加庇護。”(《朝鮮李朝實錄》)”即有稍知自愛及實能為民計者,十不能一二也,此一二人者,又常被七八人者笑以為迂,以為拙,以為不善自為謀,而大吏之視一二人者亦覺其不合時宜,不中程度不幸而有公過,則去之亦惟慮不速,是一二人之勢不至歸於七八人之所為不止。“

到了乾隆晚年,他不喜再興大獄,不僅對百姓寬和,對貪官污吏也很是寬容,喜歡安靜無事的朝局。於是官僚體系百務廢弛,陷入半癱瘓狀態。造就這樣的一個為上是從的官僚階層,套路我們已經很熟悉了,首先是打斷知識分子的脊樑和骨氣,不允許民間公知有尊嚴,要批倒批臭,這個步驟已經接近完成;再繼續下去,挖出來的都是有些良知的體制內知識分子;其次是完全阻斷社會真相的調查和傳播,完全杜絕與皇帝個人觀點不一致的社會觀察和科學分析。在乾隆朝這是文字獄,在今朝這是抓捕社會調查新聞記者和維權律師,這個步驟也基本接近完成。這兩步完成以後,晚清化的社會土壤就基本準備好,整個社會呈現出萬馬齊喑的局面。如果在2020年,這時候張文宏應該已經表達了一些科學防疫的觀點了,如今張文宏沉默了,他是黨員,本身也是體制內的領導。他的沉默體現出在防疫這個問題上最後一道理性科學防線的崩塌。

集權的領導、政治掛帥的選官邏輯,加上萬馬齊喑的社會,官僚集團的晚清化就開始了。沒有一個人,也沒有一個政府,能夠不借助整個社會的力量和人民群眾的智慧,就光靠一個官場就能管理國家。西安就是一個樣本,是對新一屆西安政府的壓力測試,他們全方位地體現出了晚清化後的官僚集團的智障和無能。並不是西安地方官員都無能,可能他們每一個人都很有能力、很有手段,但是當他們身處這樣一個官場中時就表現出一種集體智障,這就是晚清化的危害。這種官場規則,把這些官員從一個個有常識有自主意識的人類,變成了一個個機械化的、無應變能力的螺絲。

晚清化接下來的一系列步驟,是閉關鎖國,塑造歷史,改變記憶,完成聖主明君的個人崇拜和十全盛世的宏大敘事。

最近這兩年,以防疫之名,不再簽發外國人商務簽證、和中國居民因私護照,到期的護照也幾乎不給續期。當局正在有意識地、逐步地將中國人與外國人分隔開,使牆內的人們不能獲得牆外的信息和觀點,從而杜絕他們的思維方式和心態受到影響;也避免一些外國人將國內正在發生的歷史真相帶出國。這種“閉關鎖國”當然不是經濟貿易上的,而是國民精神上的。每當有大事發生,牆內和牆外就產生了兩條敘事線。不要說對過去100年來歷史記憶的重塑,就是發生在眼前的歷史和記憶,也在每天被重塑。

3.還沒到晚期

“晚清化”,是一個有些過激的詞語。我特意要把它寫出來,為的是警醒國人,而不是真的認為中國社會已經到晚清的那種程度。只要地方官僚的這種晚清化,局限於一兩個城市而沒有體制性地蔓延到全國,就很容易治療。歷史不能加速,也不能倒退,歷史自有它的節奏和發展邏輯,它不會因任何人的激憤之詞就翻雲覆雨,當然也不會因為任何人的盛世空談就永葆太平。

歷史也是由時代洪流下的一個個具體的人的人生選擇構成的。如果真的有“蝴蝶”效應,那麼我今天就在此扇動一下翅膀。畢竟沒有辦法為牆內的人們做點什麼了,只希望所有人都少受點苦。


最後的聲明:目前在大陸網民的話術氛圍內,一切批評尤其是來自牆外的批評都似乎帶著不可告人的政治目的和抹黑中國的險惡用心。我已經準備好了給自己的回應:本文作者完全沒有在西安生活過,也沒有為西安疫情防控出一分力、一分錢,收集了一些道聽途說的謠言,就給整個西安抹黑,甚至不惜詛咒國家。難道作者看不到西安市民跪地感謝黨感謝政府的視頻和圖片嗎?這麼多的人口、這麼大的城市,難免有一時照顧不到的地方,政府不是已經在改進和搶修一碼通系統了麼?在說在世界各國,懷孕大出血和心髒病突發難道都不死人嗎,作者憑什麼說這是防疫措施導致的?孫春蘭副總理已經到西安視察了,相信西安的工作會越來越上軌道。西安加油,羊肉泡饃加油!!!

小粉紅、自乾五和五毛們可直接複製粘貼,不必自己寫了。自己寫的我給你們在此一併點贊,就不一一回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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