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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无故土,也不分南北。

烏克蘭的極右翼正在為親普京的法西斯主義者做推廣

這些自稱是反對俄羅斯的亞速運動「知識分子」們為什麼會努力推廣一個為普京唱讚歌的人的作品。
在關於烏克蘭局勢的討論中,最引人關注的莫過於「極右翼」與「新納粹」。我們想強調的是, 正如之前我們編譯的文章所提到的,烏克蘭的極右翼問題不是俄國入侵的藉口,但沉默也不會解決問題。我們編譯了一系列有關的文章介紹有關的問題。烏克蘭、俄羅斯以及極右翼問題涉及多個因素,彼此之間又有著複雜的聯繫,幾篇文章很難提供一個全貌,但我們希望試圖提供多個視角來看待這個複雜的問題。我們始終認為,可靠的信息是任何有價值辯論的重要基石。
本文介紹了亞速運動的思想來源之一。本文發表於2020年1月22日,原名為「 Ukraine's Far Right Is Boosting A Pro-Putin Fascist 」,由小新編譯。 Bellingcat是一個由研究人員、調查人員和公民記者組成的,使用公開來源的信息和社交媒體來調查各種主題的獨立調查媒體,從墨西哥毒梟的反人類罪到全球化學武器的使用與衝突都是他們所關注的議題。

2019年12月17日,烏克蘭亞速運動的兩名成員在烏克蘭最富盛名的大學基輔國立大學莫希拉學院舉辦了一個「讀書會」。根據他們的說法,校長安德里·A·梅萊舍維奇博士也出席了該讀書會。於是,關於烏克蘭最富盛名的大學正在助長極右翼進入主流社會的說法一時在社會上傳得沸沸揚揚。

當天活動的照片,© Bellingcat

不過,梅萊舍維奇告訴Bellingcat,莫希拉學院要求任何在圖書館舉行的活動都必須得到事先批准,據他所知,有一名學生一周前曾試圖尋求圖書館允許該活動舉行,但館長並未予以批准。

12月17日晚,梅萊舍維奇聽說一群好鬥的年輕人不顧工作人員的阻止,在圖書館組織了一個未經批准的活動。但沒人知道他們是誰。作為莫希拉學院的一員,他應該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由於他當天早些時候已經卸任,所以他只是以個人身份去聽了演講。

據他描述,當時有40人在場,其中兩個人在房間的前排桌子上回答聽眾的問題,主要用烏克蘭語進行。由於他只關心活動現場是否有「明顯和直接的暴力威脅」,所以在確定現場是和平進行後,他只待了幾分鐘就離開了,並在事後向執法部門通知了此事。協助組織該活動的學生則因「違反在學校舉辦公共活動的既定程序和規定」很快受到了紀律處分。

這一說法與亞速運動的支持者發表的帖子不謀而合。 12月30日,新納粹組織Wotanjugend的帖子就提到,「一群強大的同伴以意大利革命戰鬥學生的優良傳統,佔領了圖書館的大廳」。

梅萊舍維奇說,他事先並不知道該場讀書會介紹的是誰的書,也不認識作者是誰。

弗朗哥·弗雷達

佛朗哥·弗雷達和他的支持者堅持認為,他的政治光譜位於左翼與右翼之間。不過,現年78歲的弗雷達實際上常常與意大利極右翼最暴力的一端緊緊聯繫在一起。

1987年,弗雷達被指控要對1969年發生在米蘭豐塔納廣場,造成17人死亡、88人受傷的震驚世界的爆炸案負責。 2004年,意大利法院最終裁定其需對此負責。 2000年,他和其他極右翼人士又被指控試圖利用現已解散的「納粹陣線黨」重組墨索里尼的法西斯黨,並最終為此入獄多年。著名的極右翼研究者安東·謝霍夫佐夫將他稱之為「意大利最臭名昭著的法西斯恐怖分子之一」。

自20世紀60年代,弗雷達一直經營一家出版社,專門出版並推廣納粹人物及同情納粹者的作品。這家出版社曾經出版過戈培爾、被稱為「痴迷的反猶太主義者」的科留內·柯德雷阿努、納粹思想家阿爾弗雷德·羅森堡、匈牙利法西斯分子費倫茨·沙拉西,甚至希特勒的作品。

1969年,弗雷達出版了《制度的解體》一書,該書提議在極左翼與極右翼之間形成一個聯盟,以任何必要的手段推翻「資產階級」國家。這本書出版以後,弗雷達被賦予了一個有些自相矛盾的稱號:納粹毛派。

《制度的解體》烏克蘭語版本的宣傳廣告,© Bellingcat

在弗雷達的作品中,有許多明顯的反猶表達。在《制度的解體》第一章,弗雷達就狂言,「我們與重商主義的、財閥殖民主義的歐洲沒什麼關係,沒什麼可共享的。我們必須與猶太化的歐洲算賬。」他對猶太教則更為敵視。

在書中,弗雷達說歐洲是一個「在妓院裡賣淫並被各種意識形態感染了的老女人」,這些意識形態包括「猶太復國主義、共濟會和猶太教」。在此之後,弗雷達提到了著名的猶太-共濟會陰謀論。對弗雷達來說,這些並不是什麼牽強的理論,而是摧毀歐洲的「可怕的幽靈」的一部分。

不過,弗雷達的重心仍然是通過任何必要的手段摧毀當代的政治秩序。 「對一個政治士兵來說,純潔可以合理化任何的強硬,冷漠可以合理化任何欺騙,戰鬥中非個人的印記可以化解所有道德憂慮……有必要通過促進、煽動、加速這種破壞的時刻,使目前的平衡和當今的政治秩序快速破裂。」

這些觀點都反映出弗雷達所成長的年代特徵。在1960年代到1980年代的鉛色年代,極左和極右勢力都試圖發動恐怖行徑來推翻意大利政府。當極左翼的極端分子綁架和暗殺官員時,弗雷達的極右翼同夥們策劃了爆炸,試圖把這些也歸咎於左翼對手。他們甚至得到了意大利特工部門的幫助,有時「推波助瀾,與新法西斯主義殺手合作,陷害左翼」。這不禁讓人想起50年後的今天,在telegram上的新納粹頻道裡,新納粹們煽動「加速主義」,在社會中引起動盪、播種混亂,力圖使得政府滅亡。

儘管弗雷達花了大量的筆墨描述如何推翻現在的政治體系,書中還是簡單地描述了他的理想國。這個國家不僅讀起來像極權主義者幻想的產物,而且很可能讓一些人想起斯大林的恐怖統治時期。在那裡,私有財產將被廢除,各種「委員」將監管從外交和金融甚至到集體農業「聯合體」的一切,工人將組成所謂的「聯合體」管理委員會。 「當一個團體的成員犯罪時,所有的成員將按比例進行懲罰」其強迫勞動,唯有定義模糊的「危害國家公共秩序和公共財產的嚴重罪行」,這種罪行將被處以死刑。

不過,對烏克蘭亞速運動來說,最尷尬的莫過於弗雷達是普京的忠實粉絲。在2018年11月的一次採訪中,弗雷達不僅對親俄的意大利極右民粹主義者馬泰奧·薩爾維尼贊不絕口,還對策劃了吞併克里米亞和入侵烏克蘭東部的普京給予了極高的評價。

「普京是白人中的霸者。我想到了斯拉夫人,他們贏得了第二次世界大戰。當然,他們是殘忍的,但也是唯一能抵抗(猶太人)的人」。這也不是弗雷達第一次這麼說。當2014年亞速營在烏克蘭東部與俄羅斯支持的分離主義武裝作戰時,弗雷達就讚美了普京,「我的印像中,唯一體面的歐洲政治家就是普京。」

亞速營出版社

看上去,烏克蘭亞速運動的支持者們都對此沒什麼意見。 2019年底,亞速運動所屬的文學俱樂部和出版社Plomin出版了《制度的瓦解》和其他文本的烏克蘭語譯本。這本書配有藝術插圖,以200格里夫納(約8.6美元)的價格出售。

《制度的解體》烏克蘭語版本的封面,© Bellingcat

這本書的封面上,出現了幾個意大利新法西斯恐怖運動的旗幟。其中一個是印有斧頭的「新秩序」的旗幟,其成員參與了20世紀60年代到70年代在意大利發生的一些恐怖襲擊;另一個是印有納粹分子常用的奧達爾符文的民族先鋒隊的旗幟,「該組織對1962年至1967年期間發生的15次恐怖襲擊負責」;還有是白人至上主義者最愛的凱爾特十字架,被指控在2018年的駕車槍擊事件中試圖殺害6名非洲男女的一名極右翼分子就擁有一面印著這個符號的旗幟。

上圖為新秩序的旗幟,左下圖為奧達爾符號,右下為《制度的解體》烏克蘭語版本的封面中的凱爾特十字架,© Bellingcat

舉辦了該讀書會之後,《制度的瓦解》的譯本在其他地方四處流傳。新納粹組織Karpatska Sich在telegram上發布了自己成員行納粹禮的照片,並鼓勵其成員購買基督城槍手宣言的烏克蘭譯本。根據他們公開發布的帖子,他們於1月15日在伊万諾·弗蘭克夫斯克市展示了該書。在照片中可以看到,與在莫希拉學院舉辦的讀書會一樣,Plomin的負責人葉夫根尼·弗利亞德尼克和謝爾蓋·扎伊科夫斯基負責介紹此書。

2019 年12 月,弗里亞德尼、扎伊科夫斯基和國家軍團黨的國際秘書奧萊娜·塞梅尼亞卡在基輔亞速運動哥薩克之家的圖書發布會上,© Bellingcat

弗利亞德尼克是亞速營的退伍軍人。許多崇拜弗雷達的人在他的臉書上留言,期待他多多宣傳。他曾在臉書上抱怨電影《瓊斯先生》過分頻繁地提及了納粹主義的罪行,此電影描述了英國記者加雷斯·瓊斯在1930年代揭露發生在烏克蘭的大饑荒。他還抱怨莫希拉學院平時的研究和課程中提到納粹主義的暴行和「自由民主的積極方面」的頻率太高,不符合他的喜好,而烏克蘭書店裡又有太多關於大屠殺的書籍。正如他曾在telegram中表明的,他並不排斥公開的種族主義。

2018 年12 月,弗利亞德尼與亞速運動領導人安德烈·比列茨基在位於亞速運動哥薩克大廈的Plomin出版社舉行的一次演講中。書櫃上方牆上的照片是羅馬尼亞「痴迷於反猶太人」的科內利烏·科德雷努,© Bellingcat

在他的一個telegram帖子裡,弗利亞德尼認為非洲人的智商太低,連普通勞動的基礎工作都乾不了,並引用不可靠的種族科學稱非洲人是「無用的人類材料」。 2018年3月15日,他抱怨「愚蠢的黑人對最好的歐洲基因庫進行了種族滅絕」,他這裡所說的「歐洲基因庫」是指津巴布韋和法國殖民地阿爾及利亞的白人殖民者。他還為基督城的清真寺襲擊事件找了藉口,「為歐洲人遭到世界性種族滅絕而復仇的慾望使得一些人採取了行動」。

在對2017年突然關閉的Iron March網站洩露的數據進行調查時,Bellingcat發現弗利亞德尼可能早在2015年就已經變成了一個新納粹。這些數據中有一些私人信息來自於自稱亞速營的成員。此人在Iron March網站上的註冊用戶名是EugHagalaz,在2015年7月至9月發了許多消息給那些表示有興趣加入亞速營的人。

發現這些信息後,Bellingcat在網上搜索了這個用戶名與其它一些關鍵詞。當在谷歌上搜索「Eugene Hagalaz」時,我們發現在Instagram上有一個使用該名字的用戶。將該用戶的個人資料圖片進行反向搜索後,我們發現了與弗利亞德尼相匹配的圖片,包括他的Facebook賬戶。

EugHagalaz和弗利亞德尼都是亞速營的退役軍人,而弗利亞德尼的臉書也曾經被標記為Eugene Hagalaz;Eugene在Iron March的電子郵件地址以弗利亞德尼姓氏的前兩個字母結尾。此外,根據洩露的數據,Eugene在Iron March發送的第一條信息是從烏克蘭南部的米科拉夫發出的,與弗利亞德尼在同一個城市。除非這世界有什麼不可思議的巧合,否則那麼這就是一個有力的證據,弗利亞德尼克曾經在這個誕生了新納粹恐怖組織Atomwaffen的網站上活動過。

雖然弗利亞德尼克只在Iron March上活躍了幾個月,但這段時間足以讓他與全球極右翼中的最極端分子接觸。

2015年7月,一個網名為Odin的用戶給弗利亞德尼克發來消息,「我是亞速營的狂熱支持者,我想找個時間和你談談。想從你那裡得到一些關於如何在美國領導民兵的建議。」弗利亞德尼克與Odin談論了幾次,給他提了一些關於跑步、夜行和爆炸物之類的建議。 Odin的真實身份是新納粹恐怖組織Atomwaffen Division(AWD)的創始人布蘭登·拉塞爾,該組織曾對幾起謀殺案、不成功的炸彈陰謀和一次暗殺企圖負責。布萊登現因非法持有爆炸物被判入獄五年。

另一個與弗利亞德尼克聯繫的是網名為TheWeissewolfe的用戶。他詢問亞速營是否接受英語志願者。弗利亞德尼克回复說,「是的,當然接受。我們這裡有艱苦的訓練。」正如Bellingcat在內的多家媒體已報導的,TheWeissewolfe的真實身份是AWD的聯合創始人、拉塞爾的室友德文·阿瑟斯,他在2017年因謀殺兩位朋友入獄。受害者之一的安德魯·奧內舒克也曾試圖加入亞速營,並與亞速營的代表保持著聯繫。針對Bellingcat的採訪,弗利亞德尼克僅僅回复「去死吧,俄羅斯特工」。

弗利亞德尼克的同事,25歲的謝爾蓋·扎伊科夫斯基是Plomin的主編。他的社交媒體歷史記錄充滿了公開展示的種族主義、新納粹主義和反猶主義。 2018年12月時,他曾經參加了基輔的新納粹音樂節,並在他的Instagram賬戶上發布了幾張照片和視頻作為記錄。這些照片和視頻後來都被刪除了。

扎伊科夫斯基2018年12月Instagram故事中的一張現已刪除的照片。文本用故意拼錯的烏克蘭語(「Gitlar」)寫成「希特勒萬歲」。舞台上的樂隊是新納粹樂隊Der Sturmer,以納粹報紙命名,他的賬戶名字1488則為一個新納粹運動中常見的數字,© Bellingcat

2019年11月20日,扎伊科夫斯基在他的telegram頻道中支持南非的種族隔離制度,他說:「一個黑人在辦公室能幹什麼?他們身上有些東西是行不通的。而且都是馬克思主義者告訴那些愚蠢的黑人,他們不應該像他們正常的祖先一樣坐在棕櫚樹下,而是要乘坐公共汽車和支付抵押貸款。」

11月21日,扎伊科夫斯基再次在貼文中使用了2016年網上反猶太主義者流行的標記猶太人的方式,把猶太人的臉塗成藍色,「二十世紀和二十一世紀的歷史變得更加清晰」。在當天晚些的帖子裡,扎伊科夫斯基又提到,在要求將亞速營定義為「恐怖主義」的信上簽字的美國國會議員中,有多少可以「塗成藍色」,也就是有多少猶太人。

扎伊科夫斯基在他的telegram 頁面上發布的反猶太meme,© Bellingcat

他並沒有就此罷休。第二天,扎伊科夫斯基列出了簽署該信的猶太裔國會議員,包括馬克斯·羅斯。羅斯和其他有猶太血統的議員是烏克蘭猶太人的後代,扎伊科夫斯基寫道,他們是「幸運的人,在他們的時代躲過了哈達瑪克大屠殺」。這是一場發生在17世紀的針對猶太人的大屠殺。

12月,扎伊科夫斯基又發布了一個嘲弄安妮·弗蘭克的梗圖,否認她是大屠殺的受害者。 2020年1月3日,伊朗將軍卡西姆·蘇萊曼尼被美國暗殺後,扎伊科夫斯基又發布了一個被稱為「毫無疑問是互聯網上最流行的反猶太主義圖片」來譴責這個暗殺行動。緊接著他又發布了一個民意調查,詢問支持者是支持「猶太妓女」還是「一個印歐的穆斯林」。

扎伊科夫斯基於2020年1月4日在他的Telegam頻道上發布的反猶太meme,© Bellingcat

讀書會後,新納粹組織Wotanjugend在telegram上多次發帖慶祝這次活動。他們稱,這是「打入知識分子的重要事件」。正如Bellingcat此前所寫,Wotanjugend長期以來有不遺餘力地促進和讚揚極右恐怖主義的歷史,包括基督城槍手宣言的俄語翻譯。順帶一提,在我們今年早些時候的調查之後,Wotanjugend的網站變得不活躍,讚揚基督城槍手的帖子也從他們的telegram頻道中消失了。

同樣明顯的是,翻譯和介紹弗雷達的作品是亞速運動長遠計劃的一部分,最終目標是在烏克蘭將極右翼極端思想逐漸主流化。亞速運動公開敵視民主,對納粹主義和極右翼恐怖分子的粉絲非常友好。他們在偽知識分子和偽學術的外衣下推行仇恨的議題。他們在網上吹噓說,他們的下一個目標是翻譯意大利民族先鋒隊的創始人斯特凡諾·德勒·奇耶的作品。該組織在20世紀60年代末策劃了十幾起恐怖襲擊。

扎伊科夫斯基在圖書展示之前分享的一個表情包,特洛伊木馬中的“佛朗哥弗雷達的想法”被引入基輔大學,© Bellingcat

不過,儘管他們聲稱自己毫不關心弗雷達的當代觀點,但對烏克蘭人來說,一個有趣的問題是,這些自稱是反對俄羅斯的亞速運動「知識分子」們為什麼會努力推廣一個為普京唱讚歌的人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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