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清
皓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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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却评价正负两极的创世作—《杀人十角馆》

1950年代的日本推理文坛盛行着社会派的作品,被社会议题束缚的角色更容易引起读者共鸣,然而作为推理的根本–论述及推导–却逐渐凋零且看似没有活路了,《杀人十角馆》是如何救起这个世代?却又被时代所淘汰的?

故事缩影—情关让活着的每一天何其难过

一切要从前往「角岛」的船开始说起,除了船长及其儿子外,其余六名游客都是大学推理小说研究会的成员,筹办本次活动的社刊主编希望借此为期数天活动,让大家能生出品质优良的文章。当然推理研究社所选的活动地点绝非寻常,半年前的角岛发生了四人命案、一人失踪的悬案,至今警方仍将失踪却苦寻不着的园丁视为嫌犯。故事开头可以依稀看出阿嘉莎·克莉丝蒂名著《一个都不留》的影子,也是一伙人前往孤岛准备自己的小旅行,但因作者安排的动机不同,我们可以看出截然不同的写法。 《一个都不留》的开头描写了众人怀着不同心思及动机要前往海外小岛,这里阿嘉莎便开始刻划不同脚色的特征,让读者能隐约感觉到这群带有故事的人物聚在一起肯定没好事发生。而《杀人十角馆》则把镜头聚焦在绰号「艾勒里」的人物上,他开始阐述着对于推理小说的期望,以及科技发展带来冲突的担忧,而事实上,这样的担忧现在看来可说是有其道理,作者在写推理小说时必然要排除科技带来的便利性,或者将这些科技无用化,否则读者很容易因为没有验指纹、查血迹或看监视器等桥段而出戏。

上岛后为了营造诡谲的气氛,同时也不能让角色太快起戒心,两位作者都用了点小巧思,《一个都不留》里用十个小瓷人和恐怖的童谣暗示着风雨将临,小瓷人和童谣里的战士都映照着战士岛的名称,众人不察有异还引以为乐,认为是岛屿主人的幽默,而《杀人十角馆》则是使用标示「第一名受害者」、「凶手」和「侦探」等文字的塑胶板来暗示众人的命运,但又留一条思路让大伙想说可能是某人的恶作剧,想要玩什么推理游戏而不以为意。至此两位作者安排的桥段都还算足够合理。

而接下来两人的故事路线为了各自的铺陈而有了不同的展开,《一个都不留》的主题是审判,被邀来岛上的客人都有着各自无法被法律制裁的过去。阿嘉莎为了合理化凶手动机,于是篇幅便花在陈述个人过去发生之事,以及各自对所犯过错的解释。这样做还有个好处,是能让角色立体化,读者可以对多达十名的登场人物有更深入的认识,并且节奏上还能配合歌谣暗示的一一死去,而不让读者觉得烦躁。而《杀人十角馆》则是将主题订为复仇,凶手没有要让这几名死者知道自己为何而死,所以剧情的推动分作两线,一线是让读者被岛上的猎杀过程吸引,另一方面则是安排未参与活动的前社员收到犯罪预告信来作为追查动机的路线。

在推理这方面,全员死亡的设定让作者很难安排凶手留下什么足以推敲出其身分的线索,如果读者看的出来但剧中角色却视而不见,那合理性就大幅降低,不免影响读者阅读的投入感,所以两者在杀人上都没有用上太过于复杂或精密的手段,而且存活者也无法提出任何不在场证明。这点比较像是现实中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太过复杂的杀人机关出现在B级恐怖片中比较合理。作品最大的挑战在于最后一人的死亡该如何安排。这点只能说虽然未到完全不能接受,但两边的表现手法都有点差强人意。

绫辻行人的出道作处处可见《一个都不留》的影子,在甫出版时也被视为日本推理界的一大新星,但即便两者都能看出作者的用心,《杀人十角馆》的风评却不像《一个都不留》留下经典的地位,个人觉得最大的差别应该在于剧情规划上的期待感,在《一个都不留》里,读者知道大家都会死去,但在角色越来越少且警觉性越来越高的情形下,阿嘉莎利用歌谣与小瓷人营造的悬疑及各角色间的互动及心里盘算,有效的让读者不断转移对嫌疑犯的猜想,试图从中找出凶手,而这样暴风雨山庄加上歌谣杀人的搭配也成了令人津津乐道的组合。

回过头来看《杀人十角馆》,岛上发生的一切在没有歌谣的指引下,杀人手段又更显简略,重击、毒杀及勒毙,形成了谁都有可能下手、却谁都没有不在场证明的情形,于是没有较明显可能犯罪的人选时,众人在岛屿中的推理便显得多余,读者可以细读,但跳过也不影响后续剧情理解。接着是本岛追查凶手动机的路线,这里绫辻行人安排了建筑师中村青司灭门的悬案,中村是角岛的所有人也是十角馆的设计者,他和妻子及佣人夫妻四人住在岛上另一栋房屋「青色馆」里,只是这栋房子约在半年前已被烧毁,四人皆于火灾前死于不同死因上,而当天岛上还有一名园丁失踪。而在这众人欢喜出游之际,却有封信寄到各人家中,指控着众人应为1年前社团学妹中村千织之死负责,而信封署名者即为中村青司,让人不禁联想到两人是否为父女关系。这点安排倒是不错,中村青司究竟是否为诈死,一方面呼应岛中「凶手外来说」的结论,二来也让岛外扮演侦探的前社团成员江南孝明有追查下去的动机。

可惜的是,虽然绫辻行人故事架构十分完整,但我个人认为《杀人十角馆》无法比拟《一个都不留》的地方,就在于最后揭示谜底的部分采用了「叙述性诡计」。让我们回到书的开头听着绰号「艾勒里」的大学生侃侃而谈,绫辻行人借着他的口表达了对于「社会派」的厌倦,在他看来推理应该要回到最单纯的元素,凶手VS侦探。

毫无情调的警察机构并不值得喝采──它不及推理黄金时代的名侦探们,没有华丽的『理论』和『推理』,只有超越名侦探的现代搜查技术。

但最终谜底的安排却是采用无法推理的「叙述性诡计」,这让本书的地位又掉了一个层次。我并非说叙述性诡计不好,事实上使用叙述性诡计又让读者能反覆阅读的好作品大有人在,然而必须了解到此类诡计一旦揭示后,读者重复阅读的动力便会大幅下降,所以需要搭配剧情铺陈和深入的人物刻画才能让作品在读者心中先留下印象,再靠着戳破伏笔带来「啊!原来是这样」的惊叹。但《杀人十角馆》起初看来是想走艾勒里昆恩那样向读者挑战的路线,孰料因为采行叙述性诡计而自缚手脚,无法真的做到完全揭示证据,如此一来,前述刻画不深的角色变成了缺点,没有如《一个都不留》这样气氛的营造及心理的描绘,只剩下破梗的惊喜感,也难怪在后来各种推理作品兴盛后,这样的惊喜感因为取代性高,而无法复制刚出书那时代的惊喜感,也无法获得相对等的评价。

历史剪影—杀人十角馆的两极化评价

如果从现在的角度来看,着实很难理解为何本书在当时会获得如此高的评价,对我来说如果要解释这本书的地位,或许应该从日本推理的流派兴衰来解释起。要聊日本的推理小说,首要提及的作家就是江户川乱步和横沟正史。

江户川乱步以「两分铜币」和「D坂杀人事件」开始在文坛中立足,两者都属于中规中矩的推理作品,虽然文坛评价不错,但大众接受度却不高,感到困扰的乱步开始在作品里增加异色的成分,用现在的眼光来看比较像是「蓝色蜘蛛网」,而且还是猎奇版的。另一方面,横沟正史则是将作品聚焦在乡野及战后颓废的东京,但隐藏在大家族背后的杀意,仍然是可以藉由逻辑和推理加以爬梳的。也就是说,此时的推理小说界兴盛的是「有逻辑推理过程的本格派」,与此相对的是动机是相对简单的「钱、情、仇」。

而自50年代开始,日本随着经济起飞,各式社会问题也随之而生,此刻推理文坛也迎来了一位大师,也就是「社会派」的宗师—松本清张。此时的文学着重在反应社会问题,凸显的是底层人民被社会制度捆绑的痛苦。也因此,杀人手段开始简化,取而代之重视的是杀人动机和社会背景。但其实社会也没这么多问题可以让作家发挥,纵使有,松本清张也只有一个。渐渐的这类小说演变成风俗小说,即单纯呈现社会风情及其不同样貌的小说,与全盛时期相比,少了点批判或凸显社会问题的一面。

推理小说演变至今,让前段时间的我产生一个错觉,因为故事是靠着在读者心中埋下不解的种子来推动,而结局都是为了解开读者心中的这个困惑,那世上的小说不就在某种程度上都可以说是推理小说了?但实际上推理小说(尤其是本格推理)是有着更严谨的原则,虽然即便如横沟正史或江户川乱步这样的名家也不一定都会依循,也就是故事中那推理导引的严谨性才是推理作家们所追求的。提笔至此,我多少可以理解《杀人十角馆》在出版时之所以能引起讨论的原因。在那个对于社会派故事疲乏的年代,对推理着迷的读者对市面上的选择一定都有着隔靴搔痒的难耐感,故事既没有足够的线索、也没有侦探严谨的论断,只依靠剧情不断拨开迷雾,这怎么能算是推理小说?所以〈杀人十角馆〉回归最原始的风格,以暴风雨山庄、突如其来的杀人剧情以及一个不断推论的假侦探,提供了这群读者期盼已久的「推理小说」,再加上故事采用了叙述性诡计这个当初并不算风行的写作技巧,以及岛田庄司这名本格派大师挂名推荐,并冠以「新本格」这样以人注目的名号,如此看来,这书能畅销并具一定地位也有其道理。

总结来说,这本书可能不符合现代读者对于「改变时代」的理解,但绫辻行人实际上也的确藉由本书带来「新本格」和「叙述性诡计」的盛世,纵使书中剧情稍嫌单调且犯案手法也不够严谨,但在当世代的确是开了不少读者的眼界,让大家惊叹原来推理小说可以这样写,能有这样的评价就足以配上经典的头衔了,纵使随着世代的演进,推理小说普及化后让本书相较之下不那么亮眼,可能相反的还衬出其不成熟之处,但考虑时空背景及其带来的影响,本书仍有它值得一读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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