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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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thy Tsai | 蔡凱西 台北人 / 不專業旅人 / 流浪中的學術人 / 研究旅行史與旅行文化的不良歷史學徒/《後綴》假掰文青誌編輯群 在出門旅行、閱讀,與作古的旅記文本中持續穿越 佛系粉專:https://www.facebook.com/travelhistorystory 合作邀約:misiaa2001@gmail.com

旅行史的另一个侧面:我读《旅行许可证:护照的文化史》

(编辑过)
你应该知道出国要带护照,但是历史上的护照八卦,你可能不知道
书封取自网路

20世纪的第二个十年,新冠大疫蔓延全球,各国逐步收紧旅行的自由,当初看似无绝期的封关,使出入境赖以通行的护照,一度没了存在感,效期过了也放置不管。

而疫后解封,蓄势待发的报复性出国潮,各地领务单位,满溢着排队等待办理换发、领取新护照的民众,也才是不久之前台湾最美的风景。国门重开,护照的相关报导也特别多,例如护照内页短少、破损,被视为无效护照而惨遭遣返。

一本护照所构成的封面、内页、个资,与跨境之际的携带、查验、盘问,甚至个人的入境抑或驱逐,反映的是护照作为出境旅行必备的证件,早已是标准化与全球化的普世制度,甚至可以说是价值。然而,出国习常要持有的证件与通过的流程,这一切自始并非那么的理所当然。究竟,人类的旅行史发展,是如何走到这一步?


打从人类有旅行的需求开始,旅行许可就以各种名称与形式,出现在历史上。例如清初以前汉籍里,称之为「符节」、「度牒」、「通关牒文」等;日本在幕末明治之交,有所谓的「旅切手」、「内地旅行免状」、「旅券」 (日治台湾甚至现代日文里都还在用,是パスポート的同义词),以及中文世界习称的「护照」。

古埃及使节,肩负法老王的任务,带着以泥板制作的旅行许可,在王权声威所及之处自由移动,并驱避凶险,进行外交、贸易、运输等交流。忽必烈汗授予马可波罗的通行金牌,使其通过蒙古各汗国返欧之际,获得马匹、骑兵的服务与保护。

而近代欧洲逐渐形成的主权国家,将相对于国内的国际空间,形构成危险的旅行地区,持有向国王与议会申请的旅行许可,形同拥有受该国政治权威的庇护,或是进行外交事务的权力。至于18世纪,赴欧陆展开「大旅行」(Grand Tour)的英国上流青年,携带英王所签署的旅行许可,也形同带着一张追求古典绅士与博雅教育的门票。

「大旅行」的风气,是源自英国上流菁英教育的养成,后来也被欧陆部分国家的中产阶级仿效,这种高度例行化的活动,意味着国际的人群移动更为繁复,也为国界的划定,与人群出入境的控制,提供新的动力,各国要求出示旅行许可的规定更为趋严。加以近代革命风潮的涌动,政府更需要以维护境内外的流动来树立权威。

尽管如此,旅行许可无论在发行单位、规格、个资等,仍各行其是,并无统一的规范。像是英国发给赴欧壮游的贵族青年的旅行许可,尺寸长达30公分,登记目的地、同行者与行李装备等资讯;而请有力人士写介绍信,也被视为有效的旅行许可。


过往多为提供支援、协助作用的旅行许可,在19世纪以降,逐渐朝向确认旅人身分,也就是辨识持有文件者是否为本人的重要手段。但这样的转型并非一朝一夕,制度尚未确立与严密之前,变造旅行许可并非难事。

《科学怪人》的作者玛丽雪莱(Mary Shelly),就曾帮助一位英国女作家,申请到男性身分的旅行许可,让她得以「免术换证」前往法国文坛发展。对女作家而言,伪造的证件,不但提供跨性别、跨文化,更是通往自由的机会。类似持假证件出走,获得新生的故事,雪莱的女性友人并非孤例。

近代的照相技术被利用于战争,促使国家将照片导入旅行许可,来识别旅人身分,以避免间谍玩起家家酒,进行认知作战或破坏活动的隐忧。较之只有以文字描述长相与身体特征的旅行许可。照片开始被视为代表个人且保证再现(representation),提供客观、精确的机制,建构旅行许可与持有人之间,更可靠的联系。

不过,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当旅行证件照仍未有如今设下定规标准的一百年前,照片能钻营的空间很大。布尔什维克革命的领导人列宁,在欧战期间所使用的旅行证件照,是戴上假发、工人帽,剃胡且掩盖经典秃头的乔装照。

此外,就算不为掩人耳目,早期的旅行证件照,亦提供了持有者塑造人设的空间。 1915年,意识流文学的代表作家乔伊斯(James Joyce)的旅行证件照里,戴着呢帽、眼镜、蓄胡,面无表情的乔伊斯,让人无法联系起一位文坛巨擘的形象;而证件照中的妻小,更揭露了父权制度里的性别位阶,妇女的旅行证件必须附随在夫婿之下。


当代我们所认识的护照形制,大抵是国际联盟在欧战之后,为了减轻边检官员面对形制复杂多样的护照时的无所适从,大力推动护照统一的国际准则,所逐渐增修而成:尺寸、个资与签证内页、卡式封面上的国名、国徽与「passport」字样。至于90年代以降,全球逐步采行国际民航组织对晶片护照标准化规定,故封面底端增加了晶片护照的图示。

出示护照领取登机证,凭照出境、入境、被询问旅行目的、停留时间、申报行李等,照规定走才有旅行的自由,此系源于上个世纪国际联盟推动的护照标准,加强绑定了个人身分与国籍关系,所留下的遗产。

但是,我们赖以呼吸国外自由空气的旅行史遗产,对许多经历19、20世纪之交,就算不持有护照,也可以自由跨境的旅人而言,则是一种被剥夺旅行自由的崩溃。小说家褚威格(Stefan Zweig)曾表示,1914年以前边界是象征性的,与穿越格林威治子午线并无二致,且搭船入境无须被盘问,也不必填写繁琐的文件,但如今边境的审查机制,变成一道铁丝网,也充斥着相互间病态的不信任感。

许多现代主义文学家与激进分子,都曾苦恼于现代护照制度加诸在个人行动上的压力和限制,褚威格的崩溃并不孤单。护照制度在20世纪初,逐步被形塑、确立的过程中,除了牵动着众多旅人们,在跨境/流转之际的心境转折,更带出身分如何被定义与归属等问题。


随着欧战后的四大帝国解体,政治地理的重划,数百万丧失国籍的人群,连带失去他们仰赖政府,所提供最低限度的权利保障。这是标准化与建制化的护照制度下,得不到政府保护,据以主张个人基本权利的群体。

而创发体制外的旅行证件,如「世界护照」、「原住民护照」等各种超越由国家所垄断的旅行许可,则是为解决无国籍者的困境,与原住民拒绝认同殖民国家领土和管辖要求的一种尝试。

罗列条规,梳理制度变迁,无法看见冰冷的制度背后,所掩藏的人群流动间,多变的活动与思想。而本书作者Patrick Bixby,以其文艺跨学科的背景,通过挖掘名人的护照档案、文本里的跨境书写,与当代影剧作品等材料,为读者追索所出一部聚焦欧美,兼及关照全球的护照文化史,这也是旅行史的另一个侧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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